第35章 ③④
妹妹把卡片还有其他东西整理好,重新放回箱子,原模原样地埋了回去。到底不是无主之物,无意中看了就看了,毕竟是人家小时候的宝物,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
只是没想到现在酷酷的松田曾经竟然有过这么一段。
现在就不怎么能看得出来了,只按她见过的来算,他和萩原研二平时的相处并没有那种暧昧气氛的流动,两人的交流和那些直男没什么区别。
而且人的想法总是一刻不停在变的,小时候离现在已经过了那么久,以前喜欢也不代表现在还在喜欢啊。
对吧。
可他是始终如一的人。
执着又念旧。
喜欢深色调就从里到外贯彻,喜欢拆解可以坚持十数年不变,对什么事情投入就会全神贯注,不管是谁都无法撼动分毫,很难想象他会对什么喜爱的事情一朝厌弃的样子。
妹妹说不准他的想法,毕竟先前他就好像因为她和萩原走得太近而在深夜抽烟……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也能勉强说得通。
原来是爱在心口难开的类型吗?年少时的心动随着时间日积月累,逐渐深厚,默默地掩藏在心里。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不能说对对方有多了解,但以松田的性格而言,这样的判断似乎也并不违和。
松田的性格有些无法描述的矛盾,他说话总是很直白,但并非所有时候都坦率,有时候她觉得好像已经很了解他了,可实际上不是。
他好像一颗梨,吃起来的时候甜甜的汁水四溢,越吃到里面才发现很酸。
酸得让人几乎想流泪。
她常常会忘记这只是一个游戏,里面的人的感情也好,经历也好,不过都是些事先列好的数据。她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回应。即使是打出了甜蜜的CG其实也只是假象,不过是设定好的程序而已。
可明明这样对自己说了,为什么还是会有些难过?
[是因为……]
只是想要回家,所以才那么迫切地想要得到回应,哪怕是虚假的也没关系。
是的。
就是这样简单的原因。
……骗我无所谓,开玩笑也无所谓。
——只要是独属我的就好。
她安静地在地上坐了会儿,游戏现实的界限在此刻难以分明,让她无法从复杂的情绪中脱身——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好伤感。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情敌……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对方又是青梅竹马,又是朝夕相处的同伴,怎么想都毫无胜算嘛。
[要不……干脆把研二抢过来好了?]
不行,听上去真的是个好人渣的想法,而且这样未免对毫不知情的研二太过分了……这已经是在玩弄对方感情了吧。
[他还对我那么好。]妹妹愧疚地想,不应该哦。
她满脑袋想的都是这样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以至于没有发现天色将晚,深色的乌云在头顶慢慢聚拢成形。
黑发的少女低着头,手指在地上面搅着泥土,本来是搅不动的,但是搅着搅着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泥土变得湿润了。
她摸了摸脸,发现脸上也有水滴,下意识尝了一口,不是咸的,茫然地仰起头才发现密密麻麻的雨滴好像越来越大,先是落在树叶上,然后直接淋在身上。
之前出来得匆忙,而且那时天气也看不出会变天。妹妹没有带伞,只能狼狈地抱头鼠窜。
糟糕,缩小版松田还没有找到人呢,万一掉到陷阱里去了怎么办?
她担心地继续往刚刚没有找过的地方去,还在地上捡了一块大点的叶子,当成伞遮住头顶。雨势虽然小了一点,但是因为耽搁太久,天色已经暗淡许多,她的视线也差了,稍远的地方就被昏暗蒙蔽,眯着眼睛看也看不清楚。
「那里有人吗?」
她大声叫着对方的名字,扒开带刺的荆棘往前走。
不远的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妹妹大声喊了几句,可惜嘈杂的雨声让她无法辨析到底有没有人。距离也有些远,她只好小心翼翼走过去,一边用棍子探底。
但她实在是太倒霉了。
棍子探到的地方虽然是扎实的实心,但实际上下面全是空的——这是个精巧陷阱,专门用来迷惑大点的动物。兔子小鸟踩上去没什么事,但她显然已经超过了它的承重量。
妹妹踩上去的时候还没有感觉,掉下去才发现不对,但反应也来不及了,只能蒙头脑地跟着稻草一起滚了下去。
好在陷阱里面还铺了一层稻草——大概是想保留猎物的完整性,只是也因此,这个坑洞挖得很深,加上雨天导致泥土变得十分湿滑,就算想爬上去也很难找到着力点。
她尝试了几次之后就彻底放弃,转而把稻草收起来放在身边围拢,尽量保证暖和一些。
反正发现人不在的话肯定会上山来找,她只要在那之前尽量保证正常的体温,减少体力损耗,应该就能撑到救援。
明明是想帮人忙来着。
结果不仅忙没帮到就算了,还给人添了倒忙,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发发呆。
入秋之后天色就黑得比从前要快很多。
如果是前几天天气好的时候,晚上还能有月亮星星照明。妹妹蜷缩着身体躲在角落,天空黑黢黢一片,只能望到朦胧的树影,四周寂寥无人,气氛沉静而阴森。
她几乎有些耐不住这样的安静了,大声地喊了几声,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喉咙都有些嘶哑了还是没有人来。
妹妹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哪怕在心理安慰自己不用怕,还是控制不住有些颤抖。
太寂静了。
漆黑的夜剥夺了视觉,她在风雨交加中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头顶就是狭窄的天空,好像被装进了一个长长的管子里。
……真实到有些可怕。
「来个人吧……」她低头抱紧了膝盖,「随便来个什么人都好。」
「二哥。」
[拜托了,会读心术的话,哪怕是在游戏里,也稍微地听一下我的声音吧。]
她在心里念了好久,可是始终都没有人来,好像都被彻底遗忘掉了,不管说什么都没有任何的回答。
没有超能力者,大哥也没有帮忙,她还是一个人。
如果当初没有答应进来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概念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清晰。她突然听见,头顶似乎有人在喊她。
「没事吧?里面的孩子?」
有声音响起。
妹妹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来用力挥了挥手,又想起对方可能看不见,于是大声回了句,「我还好,就是上不来!」
她努力地仰着头看上面,虽然视线依然不清楚,但是朦朦胧胧可以看见一个老妇人的身影,大概有些上了年纪,背有些佝偻着。
但妹妹还是安心了不少。
「对不起,」那人说,「我可能没有办法把你从陷阱里拉出来。」
其实妹妹也知道单凭一个年迈的老人是不可能把她弄上去的,而且她现在也不是很着急了,「没关系的,有人在这里就已经很好了。」
那种被遗弃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不想再感受。
她很容易又开心起来,又努力找话题,「您住在这附近吗?」
「是的。」上面似乎顿了顿,「别担心,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不要害怕。」
哪怕看不到模样,只听声音也觉得是个很和蔼的老人。
「愿意陪我聊聊天吗?」
「欸?」
「这些年我一直都一个人住,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和别人聊聊天了,……你是松田家的孩子吗?」
妹妹犹豫了一下,然后做了个自我介绍。「如果能在一起的话,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她没有底气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应该不可能了。」她自嘲笑了下,又拔高声音,好让对方能听见:「现在还不是——只是正在追松田家的阵平啦,但是,好像不太成功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刚才一个人待了太久,所以情绪亟待有个发泄口,才少有地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袒露了心声。
陷阱外安静了会。
正当她担心人走了的时候,妹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如果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亲自问一问他的心意呢?」
妹妹迷茫地说:「……问?」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实不相瞒,我从小看着那孩子长大。以前的时候,他就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总是一个人待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显得很冷淡。」
「后来终于有了朋友,虽然他嘴上还是不说,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是很高兴的,也很珍视对方。恰恰相反,他不是不在意才不说,正是因为太在意,所以才舍不得说。」
「可这是对他在意的那些人来说吧?」妹妹有些低落,「可惜,我并不在这个分类里。」
她可能在他眼里是个需要照顾的妹妹,也可能会是个还不错的朋友,但也就此为止。
而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老奶奶笑了笑:「小莲衣,你好像很不自信。」她说,「你可以再自信一点,你那么好,为什么就不相信,那孩子是喜欢着你的呢?」
妹妹反问:「他怎么会喜欢上我?」
「用心去感受,」她说,「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也许,你会发现不一样的事情。」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人的一生其实是很短的,又何必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些曲折上呢?」
……
妹妹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可眼下一时半刻,她暂时想不到,也不愿去细想。
在她分神的这短短时间里,陷阱外的人似乎已经没了声音。
这么大的年纪,在这样的天气和环境下待这么久也很吃不消吧,早点下山也好。
才来过人,她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但不久,外面传来了比刚才更大的响动。
好像有一个……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和喊声。
妹妹神情一振,连忙从坑里站了起来,「我在这里!听得见吗?我在这边!」
连连叫了好几声,外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匆匆往这边赶来。
闪电筒的光在头上乱转,但最终只是照在了坑壁的外沿,妹妹眨眨眼睛,慢慢适应了亮度。
但下一秒,她的视线又黑掉了。
有人从高高的陷阱外直接跳了进来,落在她面前,高大的身体将光线完全遮蔽。
「松田阵平,」妹妹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句,「……是你吗?」
为什么要跳进来呢,这个陷阱里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干嘛大家一起来啊?
而且都跳下来了待会怎么上去?
她退后了一步,想委婉地提醒对方几句,然而没成功。
——因为他紧紧抱住了她。
力道刻骨,紧迫到几乎无法呼吸的程度。
妹妹迟疑地伸手回抱住。
[他在担心我吗?]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在拥抱里感受到对方湿透的衣服下紧绷的肌肉,充满爆发力的线条此时此刻绷得格外紧,他的脊背似乎又透出了微不可查的颤抖,再感受,又仿佛只是错觉。
她有些不可思议。
松田他……在害怕吗?
这又怎么可能呢,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松田阵平也会觉得害怕吗?这个念头光是想想就是令人觉得很可笑的程度了。
但妹妹没有太多的余裕去多想,因为眼下有件更重要的、必须立刻现在马上处理的事情。
她神情痛苦地拍了拍他邦硬的肌肉。
「咳咳……松手……」
要死了,她要被活活谋杀掉了!
他顿了顿,下意识放松力道,妹妹这才获救。
他声音低哑:「没事吧?」
妹妹:「咳咳咳咳!」
先前掉坑还没出什么事,刚刚倒是快要被勒死了。
松田阵平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攀住岩壁,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很轻松的几下,眨眼间,她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陷阱外。
她用手咚咚地敲了一下环抱住她的那条手臂,惊奇地哇了一声。
「和金刚一样哎!」
松田阵平:「……」
干嘛把他说的跟大猩猩一样?
和想象的来了很多人不同,陷阱旁边只有一个小孩。
「其他人去另一边找你了,」松田阵平说,「这家伙听说为了找他把你给弄丢了,非要跟着我一起来。」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人误上山,只是小孩子不小心贪玩,把鞋子落在了那里,才让碰巧经过那的邻居弄错了。
小家伙泪眼汪汪地说抱歉,妹妹顿时大为心疼,连忙抱着他哄了哄。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说,「但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没事吗?」
松田阵平低下头。
她的样子其实说不上好,不仅脸上被泥土弄得灰扑扑的,身上还要更糟一点,裙子还有胳膊,膝盖都被尖锐的草刺挂破,细碎的伤痕还沾着血,鲜艳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把衣服穿好。」他反手脱下套在外面的夹衣,不容拒绝地给她穿上。
妹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有点冷。
布料一接触皮肤。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好痛。」
他的手顿时顿住了,有点不知所措的意味。
如果这伤换在他自己身上,他甚至都懒得去保健室,但现在不是。
他尽可能放轻了语气:「回去给你消毒。」
离开的时候,妹妹突然回头。
松田阵平说:「怎么了?」
「刚才……」妹妹犹豫了一下,「你们在过来的时候有看见过一个人吗?」
「没有。」
「一个都没有?」
「嗯。」他解释,「这附近住的居民不多,今天隔壁村里有活动,他们都去了那里,不会有人上山。」
妹妹站了一会儿,扭过头就往回走。
刚下了一场雨,陷阱边上的泥土很是湿软,上面留下了许多凌乱的脚印。
但是……怎么看都只有三个人的。
她慢慢蹲下去。
奇怪,刚才出来的时候这里有放一朵樱花吗?
山路崎岖。
妹妹趴在他背上,松田阵平背着她往山下走。即便雨天路滑,他的每一步也都迈得很稳,妹妹终于放弃了挣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又为了安全起见,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松田阵平脊背僵直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重吗?」妹妹问出女生都喜欢又通常不太好意思问的问题,一边又竖起来耳朵。
不准给我肯定!
「你就是再重两倍。」他语气未变,「我也背得起。」
警校里的负重训练就不止这点。
妹妹不满地纠正,「我才不会重那么多呢。」
「这就说不定了,」松田阵平凉凉地说,「每次都能吃下三个人的分量,按这个情况下去,大概也要不了多久吧。」
妹妹想暴打他的狗头,但又不敢,于是暗戳戳收紧了搂着他脖子的手。
[哼,可恶的卷毛怪,让你窒息而死好了!]
但可恶的敌人不仅没有中招,反而还笑了起来。
「真是笨蛋啊。」他低声说。
最后快要出山的那段路妹妹坚持自己来走,因为没有多远,松田阵平也就放她下来了。
动作相当丝滑。
「你好熟练哦。」她幽幽地说,「之前也经常这样背过别人吗?」
松田阵平微微一笑:「如果尸体也算的话,是的。」
妹妹:「……」
硬了,拳头硬了。
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一直跟在两人身边的小孩忙打圆场:「最担心莲姐你的就是阵平大哥哦!」
「哦?」
「真的真的。」他点头如捣蒜,
那时刚回到家,其他人奇怪找他的人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的时候,阵平大哥的脸色就已经变了,甚至冲出去的时候连伞都忘了带,那副表情让他都有些害怕。
明明在知道姐姐在山上后,第一个冲出来的就是阵平大哥。
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故意气莲姐呢?
大人的想法真的很难懂。
妹妹听到他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松田阵平。想从对方脸上欣赏到类似窘迫尴尬的神情。
可惜没有。
他甚至还坦然回看了过来。
妹妹反而被他看得结结巴巴起来,「那个,你都不反驳一下吗?」
「反驳什么?」
她只好重复了一遍。
「有什么好反驳的,」他平静地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妹妹神情凝重,以为自己淋雨导致耳朵出现了问题,「我可能需要去一下医院了……」
旁边静默了会儿,停下来。
他反问:「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会关心你呢?」
妹妹大为吃惊。
居然不是听错了?
「因为,」妹妹因为了半天,抿了抿唇,「你要关心别人啊。」
他皱起眉,不解:「关心谁?」
妹妹:「。」
松田阵平无奈地说:「声音大一点,我听不见。」
妹妹:「研二啦!」
她破罐子破摔地对他说:「你不是喜欢研二吗?」
那就大胆地去向他崭露感情啊,为什么要藏藏掖掖的。
松田阵平:「……………」
他神色复杂:「你觉得,我对研二是那种喜欢?」
「是不是不重要了,」她自暴自弃地说,「你要喜欢谁就喜欢谁嘛,反正我也不在意了……一直这样追一个人好辛苦,我不要再在意松田君了……」
她的腰忽然被人揽住,这力道逐渐收紧让人挣脱不开,身体挨上一个温暖的热源,在寒冷的雨夜里,暖得她几乎喟叹出声,下意识贴了过去。
那只手逐渐往上,搂住她的肩膀,修长的手指又插入发间,用力带向他。
和手上的温柔不同,充满着侵占性的吻凌-虐过唇齿之间。
她吃惊地睁大了眼。
他松开手遮上她的眼睛,俯下身加深了吻。
不远处传来手电筒的亮光,星星点点越来越近。
他终于退开,另一只手仍压在弟弟的脑袋上强迫转头。
「你……」妹妹脑袋里一时空白,她张了张嘴——
「也这么亲过研二吗?」
松田阵平:「……」
这破坏气氛的水平永远是一流。
松田阵平忍不住磨牙。
「只有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