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糖醋鲤鱼
附中的门禁严格,但架不住食堂不给力。全校师生加起来人数几千,食堂就龟缩在一座两层高的小破楼里,一到饭点儿,根本坐不下。最后校方没办法,只得同意中午和傍晚学生可以去校外吃饭,这两个时间点刷校园卡能随意进出学校。“咱们学校不是一直嚷嚷着说要扩建食堂吗?怎么到现在了也没啥动静。”王登科开始吐槽。唐鲤:“听说咱们学校要换校长了,不知道新校长来了会不会扩建一下食堂。”手机铃声打断二人的闲聊,唐鲤按下通话键。“爸。”男人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查岗一样地询问:“我刚刚收到家校通的短信,一分钟前你刷卡从学校南门出来,你好端端地出学校干什么?今天不是考试吗?你觉得这次考得怎么样?”连珠炮式地发问,却没有问一句他的伤要不要紧,还疼不疼。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唐鲤忽然觉得某种异样的情绪迅猛地涌上来,眼前出现了类似于幻觉的影像,光怪陆离,张牙舞爪。他极力让那些幻觉一样的画面从眼前淡出,干巴巴地依次回答那一连串的问题:“我手受伤了,昨晚你也看见了。今天上午的卷子我写不了……我现在出门打破伤风,不远,就在T大社区医院那个防疫站。”三言两语后,通话结束。王登科接上刚刚吐槽食堂那茬儿,继续说:“学校就是纯有病,搞什么家校通,弄得咱们一点隐私都没有。”附中有个家校通系统,绑定着校园卡。学生进出校门、宿舍、食堂,凡是需要打卡的地方,这个系统在检测到信息后,会立即发短信到家长的手机上,让学生的动态随时随地处于家长的监视和掌握中。唐鲤默默听着王登科的嘴巴闲不下来。但家长能掌握学生动态是一回事儿,时时刻刻盯着短信随时打电话查岗又是另一回事儿。起码王登科从来没有被“查岗”过,唐鲤抬眼,瞧见丁灿灿已经自顾自地蹦跶到他们俩前头去了,而后在一个卖锅贴的摊位前驻足。看样子,她也没有被“查岗”。唐鲤心想,算了,家长和家长之间确实很不一样,就当尊重物种多样性了。正套用着阿Q的“精神胜利法”,丁灿灿拎着三份锅贴跑回来,将其中一份举到他面前,“猪肉洋葱馅儿的!”王登科乐呵道:“还有我的份儿!那我就不客气了。”丁灿灿已经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侧头对唐鲤说:“我以前跟周依侬吃过几次这家的锅贴,虽然只卖这一种馅儿,但是做得很地道,你尝尝这个烫面,可筋道了。”三人站在校门口的法桐树下吃锅贴,王登科的嘴还是闲不住:“今天我算不算跟着唐鲤沾光了。”丁灿灿:“今天先将就着吃点儿,改天我再请你吃大餐。”这话显然是在跟唐鲤说。王登科咂了咂嘴:“好嘛,下次的光我就沾不上了。”“下次你也可以一起来呀。”丁灿灿和王登科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唐鲤忽然开口说:“我吃过你妈妈做的饭。阿姨的手艺很好,我最喜欢吃她做的爆炒腰花和糖醋里脊。”闻言,丁灿灿的表情变得惊喜。她问他:“你去过蒸蒸日上?”蒸蒸日上是个小饭馆的名字,周紫燕是老板。唐鲤摇头,说:“我没去过,但我妈妈的单位在寰海大厦,她每次下了班都会去蒸蒸日上吃饭,寒暑假的时候还给我带了好几次饭。”蒸蒸日上就开在寰海大厦所在的广场上。“阿姨做饭真的很好吃,我妈经常说,下班晚了再去的话,啥也吃不着,都被抢光了。她公司的同事都叫你妈妈‘厨神西施’,说她年轻漂亮,而且厨艺很好。”听着自己的妈妈被夸奖,丁灿灿心花怒放,笑得跟自己的名字一样灿烂。她看向唐鲤的眼神开始放光,眼睛里写着“别停啊你再多夸我妈妈几句”。“我妈以前还跟我说,周阿姨的女儿在附中上学,也是十四班的,叫丁灿灿。当时我说,我平常跟男生一起玩儿,不怎么和女孩子打交道,跟她不太熟。”丁灿灿“噗嗤”一笑,久远的记忆被调动起来,“我妈也跟我说过,有个经常去她那儿吃饭的阿姨,儿子叫唐鲤,跟我一个班。我当时跟我妈说的话几乎和你一样,我说,我一般都是和女生待在一起,很少和男生往来,跟他不熟。”王登科捕捉到了笑点,又开始乐呵:“你俩这个对话挺好玩儿,什么熟不熟的,搞得跟相亲一样。”丁灿灿被这话闹了个红脸,觑了王登科一眼,说:“去你的。”王登科忽然蹦出来那么句话,唐鲤也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悄无声息地染上些许微妙的热意,赶紧把话题从“相亲”转移开:“昨天你跑过来找周依侬借门禁卡说你妈妈出了什么事儿,我挺担心的。阿姨可不能有闪失,我还想继续吃她做的饭呢。”昨晚的事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丁灿灿连忙道:“其实没什么事,是我太敏感了,看见有我妈妈的好几通未接来电就很担心。”她的心情还停留在妈妈被夸奖的雀跃中,带动着脚下的步伐一蹦一跳的,渐渐地又跑到他俩前头去了。唐鲤望着丁灿灿的背影,想起自己习惯性地将身边的人和自然作比较。绝大多数人有喜乐也有哀愁,就像自然界中有百花绿树也有冰川雪原。而王登科和丁灿灿属于少数,他们身上好似只有喜没有哀,像广阔丰茂的草原,被熠熠的阳光照射着,没有尽头。*T大有三个校区,附中毗邻的是其中一个。社区医院就在T大这个校区的正对面,除了学生,很多附近的居民也会来这里看病,平时人挺多。三人进去时恰好是饭点儿,人不算多。一般的门诊打不了破伤风,得到防疫站才行。唐鲤去缴了费,拿了单子坐在诊室门边等着护士叫名字。丁灿灿和王登科一左一右地坐在他两边陪着他等。唐鲤百无聊赖地将缴费单折成纸飞机,问王登科:“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防疫站?”王登科苦笑了一下,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我高一的时候来这里打了五针狂犬疫苗,你说我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