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1副墨镜开心窍

第98章 1副墨镜开心窍

月光像水银一样洒下,照得大地亮堂堂的。

二伯小心翼翼的打开眼镜盒看了看,又伤心的合上,气愤的说道:“好我的兄弟哩,难道你还不知道当家人老大是啥人,他能提着绳索一次又一次的跑进戏园子里把我拴了拉回来,他啥事做不出来?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骂唱戏的是不入流的下九流,我师傅上来一劝他,他就无缘无故的把我的师傅给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你让我学唱曲子,那更是不入流了的东西了,他能同意吗?他知道了,还不闹翻天才怪哩!”

父亲按住二伯的肩头说:“二哥,你不要激动,坐下来慢慢的听我跟你说,此一时,彼一时,此番不比从前。那时候,咱们还是个娃娃,现在你我都已经长大结婚成人了。原先大哥见咱兄弟三个就你的书念的好,他还梦想着让你为咱们家光宗耀祖呢?未曾想到事与愿违,一场天花病夺去了你的一只眼睛,这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兴许这是天意!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你倒霉吧!”

“为什么倒霉的偏偏地是我?”二伯愤怒的问道。

父亲轻轻地拍拍二伯的手说:“二哥息怒,为什么倒霉的就不应该是你?我也没有躲过天花的厄运,这不鼻子上也留下来两颗麻点?戏楼下的牛耿吉哪才叫惨呢!他的两只眼睛也都是半路瞎的,他去问谁?他原本长得也不赖,三山沟的家几只窑洞多好啊?可是,一出大门就是沟啊?他在家什么活儿也干不成,还光给别人添乱,而且还要别人替他操心受累!实在是没办法在老家住下去,侄子只好把他送下山,安排他住在戏楼下面,一口铁锅,一个风箱就算是安了家,过一段有时间送些米面来就啥都不管了,遇到唱戏的时候,楼板缝缝的土刷刷的往下掉,他自己看不见还埋怨侄子给他送到米面不好。他自己为了摸索着做饭、烙馍馍,光咱们碰见他提着铁锅扔了多少回,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苦要比你的苦多了多少倍,他能怪谁?只能怨他自己的命不好!”

此时,戏楼下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二伯用手捂住父亲的嘴说:“好了,好了!你要说的是我比他强得多,我至少还有一只眼睛好着哩,还有你这个好兄弟在关心我,支持我?你小声点说话行吗?他眼睛不行耳朵却很灵,他整天听三不听四的,免得被他听见了还以为咱们在骂他,惹他不高兴又该骂人了!”二伯无可奈何地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牛耿吉的遭遇他十分同情,过去他常常从家里拿馍馍送他。

父亲点点头说:“二哥,你看这事情已经是过去很久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也不必耿耿于怀的记恨大哥了。其实,大哥这样做,当初都是为你好,谁叫当初戏子的身份低贱,不是大哥一个人看不起唱戏的,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让他们坐在台下看戏的时候,看见唱的好的主角,都想巴结着抢着管饭、住宿。可是,自己家里要是有人想学戏,只要屋里不缺吃的,谁愿意让自家的兄弟娃娃去学唱戏?要是我当家,我一定支持你去发挥你的特长。可大哥他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人,那也是当时的社会风气,你不能全怪他!你想想看,他每次把你从戏园子里拉回来,都是让你去学堂上课,听先生讲课,他不是把你赶回来让你下地帮他干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是想让你多识字,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像白玉京家的老五一样,在城里找一份体体面面的差事,

改变一下咱们家世世代代都是目不识丁面貌。他现在早已经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把你硬从戏园子里拽回来。现在看见你成了这个样子,他的肠子都快要悔青,可惜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

二伯低下头没有啃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唉——你说我戴上这玩意儿能顶用吗?瞎子真久还是瞎子,一副眼镜能改变了什么?”

父亲说:“二哥,一副眼镜是治不好你的眼睛。但是,它能治好你的自卑感,你不过是一只眼睛有毛病,可你的另一只眼睛不是好好地吗,走路吃饭干什么也不影响,在杂货店记账写字都可以,戴上一副眼镜,出去唱曲子、乱弹干什么都行,只要你不在人多处摘下眼镜,他外人谁能知道你眼睛有毛病?我看见你现在浑浑噩噩的样子,真叫人心疼啊?二哥,你现在不是眼残,而是心残,你心里缺乏自信,你走不出你的心理障碍这个怪圈子,你这是在自暴自弃啊!你再不振作精神站起来,还继续哭哭啼啼的像个女人一样,恐怕你的这只好眼睛早晚也会被你哭瞎的!我的好二哥,你振作起来配合点,我在外面到处打听给你治眼睛,听说在上海、天津、BJ等大城市,好像能安装假眼睛的,听他们说那眼睛跟真的一样,啥都能看见,可惜咱们这个小地方现在还没有,等我在干上两三年,咱们赚够了钱,我陪你去大城市,咱给你也安一个跟真的一样的眼睛怎么样?”

二伯听了,半信半疑的睁大眼睛扭头问道:“兄弟,你说的是真的吗?别拿我穷开心,世界上还真的有这等事情吗?”

父亲肯定的点点头说:“二哥,我平时虽然爱说爱笑,你见我啥时候说正经话时,说过假话?我不会叫你的希望变成泡影的!二哥,只要你振作起来,咱们兄弟联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二伯激动地抱住父亲的脖子,耸动着双肩,感激的泪水滴答到父亲的脖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兄弟,只要有你这句暖心窝子的话就够了!”

“二哥,你总算是想明白了,世上的路千千万,不管是你选择了哪一条,只要你认认真真的去做,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的梦想就会变成现实,二哥,加油!

一响自负的二伯,突然谦虚起来,摆摆手说:“唉,算了吧!就凭我这水平,还想出去唱曲子?恐怕是痴人说梦?不行!不行!”

父亲紧紧地拉着二伯的手,鼓励他说:“二哥,你自己先不要泄气!听我媳妇说你现在已经弹得像模像样的了,只是由着你自己心思,随心所欲的乱唱,没有一个规范的簿儿。你要是振作起来,按照戏文里的唱段,认认真真的学上几段,凭二哥对戏剧的天赋,你将来在六哥之上是没有问题的!”

二伯小心翼翼的低头打开眼镜盒,拿出墨镜在月光下看了看说:“咦——看样子还不错嘛!真的还是副好眼镜吔!”

父亲笑着鼓励二伯说:“二哥,你戴上试试看,让我看看怎么样?大小式样合适不?”

突然,二伯原本抬起的双手,又停了下来半信半疑的说:“周义,你这眼镜是给我买的吗?你媳妇知道吗?你事先怎么没有给我提起过啊?”

父亲低头笑了笑说:“不瞒你说,这副眼镜本来是朋友让我戴上试两天,我今天才拿回来让我媳妇看看我戴上怎么样?好的话我就把它想留下来自己戴,没想到我媳妇说你比我更需要这个。是她让我出来陪陪你,把这个拿来送给你的!”

二伯仰天叹了一口气说:“哦——还是女人心思细腻,我天天晚上坐在这里弹弦,哭也罢,唱也罢!咱们家从来没有一个人出来过问过我这个多余人,他们不会在乎我的死活。只有你媳妇她天天晚上站在场边,利用等你的时候远远地听我弹三弦,也只有她知道我的心里有多苦,你二嫂这个傻瓜,她也跟着别人一起把我撵出来。我现在在咱们家已经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多余人,就你两口子还拿我当二哥,谢谢你,你也替我谢谢你媳妇。”

“二哥,你太客气了!你是我的二哥,如今你陷入困境,我不帮你谁帮你?其实我们大家谁也没有放弃你,都想帮你走出困境,可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你?”

那一夜,父亲和二伯聊了好久好久。

一副眼镜只是一个道具,是它打开了二伯封冻多时的心扉,二伯还是一如既往的天天晚上学弹三弦,过去如苦如诉,充满惆怅的哭音慢板的曲调,换成了有板有眼的戏文曲调,渐渐地弹唱得像模像样,轻松欢快的弹唱声,招引来了几个有同样业余爱好者的参与……由孤零零一个人的三弦独奏,演变成了吹拉弹唱应有尽有的自乐班,就连南头子的六哥再也忍不住寂寞,抱着他的乐器跑过来指点凑热闹。也不知道身旁的听众什么时候由一伙小娃娃,和皂角树下聊天的老少爷们都凑过来过来,连村北头和村南头爱热闹的老少爷们也跑来凑热闹——

这支新兴的自乐班很快的成长起来,人人都能独当一面,早就超越了六哥原先所在的那个,东村一个,西村俩个临时凑在一起来的杂牌曲子班。

遇到农闲季节,二伯带领着曲子自乐班,哪里有庙会,大家就往哪里跑,自娱自乐,忙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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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人生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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