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献祭

南境的天空，一年到头都是阴沉沉的。空气里弥散着雨水潮湿的味道，残垣断壁的城市里，到处都是战争留下的伤痕。城市边缘已经被雨林侵占，茂密的丛林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失去光泽的白色穹隆，那是曾经在南境声名遐迩的白泽医院，如今只剩下一具钛钢外壳。随着惊鸟呼啦啦从树林里飞出，一队武装机器战士出现在了白泽医院外。看似破败死寂的医院，犹如沉睡的猛兽被惊醒，瞬间发出愤怒地嘶吼——猛烈的光子枪突然从四面朝闯入者射击，光子弹产生的冲击波与爆裂声让整个雨林都开始震荡。机器战士很快被这波袭击消灭，化成碎片洒落一地。树枝渐渐停下不安的摆动，雨林又陷入死寂之中。但是，不安与焦虑的情绪犹如实体一般，在医院四周穿行。潜伏其中的游击队员们感觉心脏被狠狠抓住了一样，有人开始粗重地喘气。“队长，这不对，他们不可能就派这么点游魂过来。”隐蔽在雨林的老班长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说。队长紧张盯着前方，游魂是帝国军队里机器人战士的统称。因为它们的驱动系统内放置了仿“神知”功能的生物芯片，所以它们被称为游魂——有一缕残魂的机器。神知是人类精神智慧的伟大觉醒。一千多年前，智者羲和觉醒，她将觉醒的精神力量命名为神知。在她的传授下，人类陆陆续续开启了神知的大门。羲和寂灭后，她一手创立的人类大同世界——银汉精神联盟分崩离析，自私与欲望终究战胜了美好的愿望，以军方为主导的自由星际帝国成立。从那时起，人类按神知觉醒程度被分为修罗、觉者与草芥。顶级神知者为修罗，次之为觉者，无法觉醒者为草芥。百年前，随着科技发展，人工神知促发疗程被发明，虽然价格非常昂贵，但草芥从此也有了拥有神知的机会。神知能力虽然比不上修罗，但和觉者已经比较接近，只是无法如觉者那样还有机会晋升为修罗而已。队长至今都未开启神知，所以无法捕捉到周遭变化。如果他是个富有的人，或者出身良好，都不至于年近三旬还依然是个无知无觉的草芥。如果对方派出的不止机器人，那么今天，就会是他们的死期，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班长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我感觉不太妙，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南境保卫战，我丢了一条腿。”“如果游魂后面跟着的是圣骑士舰队那帮修罗，咱们今天都得丢命。”说完，队长嘲讽地笑了：“丢命大概是最好的运气，那帮畜生不干人事，不过咱们这种人，在他们看来从来不是人。”“啐，来了正好，我还没干过圣骑士，今天要是能干掉一个，也值了！”班长摩拳擦掌。“克制，咱们得尽可能拖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圣骑士真那么厉害？我没跟他们交过手，以前我跟着林将军在荆河跟修罗部队打过仗，我们打赢了。”队长揉了揉鼻子，最近天气冷，但他身上衣裳不保暖。“圣骑士是修罗占主力七成的部队，战斗力在帝国军队里算一流了，仅仅是拥有两个高级神知团，就够厉害的。”“圣骑士只是一流？那顶级是谁？”班长惊讶地瞪大了眼，作为穷乡僻壤出身的游击队员，对于帝国军方的事情，他所知甚少。队长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想说那个名字。

“麒麟，麒麟舰队。”一阵轻风吹过来，眼前的枝叶轻轻晃动，头顶传来树叶沙沙声响。队长浑身的汗毛都要炸开，危险的气息从头顶直直灌下，他猛地抬头，遮天蔽日的雨林树木枝叶间，隐约有一点天光。突然，天光全灭。“开防护罩！全体开防护罩！！！”队长顾不得被发现，大声朝四周嘶吼。一切还是晚了。滔天的电磁冲击瞬间倾倒下来，雨林的树冠灰飞烟灭，白泽医院穹顶在猛烈的攻击下开裂变形，外层崩溃脱落。随后陆陆续续打开的防护罩，勉强护住了穹顶的大部分，才没让这栋建筑马上崩塌。队长低头查看腕间的指挥器，显示队员死了一半以上。“妈的！”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声。在强大的神知加持下的电磁武器，威力大得惊人。他最不愿意遇见的情况终于发生了，来的真是圣骑士。他知道，现在是圣骑士造靶阶段，圣骑士斩首行动一贯的打法就是先扫荡战场，然后派遣先锋兵神知造靶，标定之后，精准毁灭。白泽医院被摧毁并不需要造靶，饱和攻击就可以完成。需要神知造靶，因为白泽医院的地堡安全室坚不可摧，深藏地下百米。而那里有他奉命保护的对象。“队长！我们唯一开启了神知的先锋兵刚刚被定点清除了！没有神知，光子炮开动不了！怎么办？！”班长大声喊。队长抹了一把布满尘土的脸，“我不信，没有神知就不能战斗。老陈，跟我来。”他说得平静，仿佛要去一个老友的约会。班长愣了愣，转瞬红了眼眶，“好嘞！咱们走！”“野人游击队第六纵队全体指战员，听我命令，马上赶到红标点，咱们回家！”雨林安静，唯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四野垂哀。一只大胆的红腹黑尾雀落在树枝上，好奇望着集结在白泽医院穹顶平台上的一群人。他们可真寒酸，武器破旧，衣衫褴褛。他们面前有一个两米高的银白色金字塔型装置。又一阵风来，队长回望自己的战友。“我们打不开光子炮，在圣骑士面前就是蝼蚁，但蝼蚁也有自己的血性！今天我们就让这帮老爷们看看，咱们的厉害！我们的任务就是将这帮混蛋拖住，拖到八点，现在是七点半，我们一分钟都不能失守！”说完，他割破自己的手掌，血液滴溅在金字塔上，金字塔发出耀眼光芒，班长也上前将热血洒在其上，战士们默默割破手掌，将自己的信仰与忠诚献上。光芒如有双眼，将他们一一准确捕获，战士们发出痛苦的吼叫，那是地狱才能听到的可怕嘶鸣，吓得红腹雀慌忙逃走。战士们的身躯迸发出强烈的光柱，汇聚成巨大的光圈，将白泽医院牢牢守护其中。狂风骤起，天空变暗，巨大的旗舰从空中傲慢地显形，遮挡了整片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