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脱相

第69章 脱相

释教禅、意、慧、悟、顿之法繁多,因此造就的古怪僧人多如牛毛,故而世人对僧人的看法如同审视怪物一般觉得难以理解,经常对他们迥异常人的空乏其身式的修行持以很多偏见和误解。

自在修行可并非世人理解的那般随心所欲,漫无目的地自得其乐,更是与道统众人推崇的顺心意相觑甚远。

受狗爷指点,外加我自己闲暇查询大量资料,这段时间我对道藏经书之中的诸多要义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

这些晦涩的道藏经文里就讲述了不少自在修行的法门,虽说这种修行之法对我并不适用,我当时还是好奇地研究过几天,此等寻道破门之法,实在非寻常修行者所能践行。

自在法修行,需先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入道之前饮朝露风雪,食天地灵气,可以说大半岁月都在磨砺心智的蹉跎中读过。

大周立国之初就有位自在佛七渡东海收蛟龙,通过割肉喂贪婪的蛟龙才化解潦国六郡的水灾。

最后这僧人凭借伏魔咒感化孽龙成就金身,晋级佛陀之列,使那翻江倒海的蛟龙褪去狂暴戾气,这才归降于那位自在佛飞天入极乐,升天门。

这位以自在之法修行的僧人六十载未曾杀生,受尽人间疾苦,饱尝世人心酸,凭借大毅力与大决心感化天地,从而天光浴体,身披天光立地成佛,一朝塑金身,不死不灭。

如果说苦行僧是劳其筋骨,那么自在佛需要历经沧桑,战胜身体承受人间疾苦的同时,也需战胜自我的内心,完成肉体与精神双修,方有立地成金身的希望。

通过这些依据我才敢断定说不得禅师是位自在佛,即便他还未立地成佛,塑成不败金身,但有此毅力并践行这一法门修行的无欲僧人,同样值得敬佩和膜拜。

当局者迷,不痴小和尚显然不太明白自在佛是什么佛?

不痴一脸困惑地望着我,想要张口询问,被我当即打断了好奇。

“以后小师父自然会懂的,后日我将父母的牌位供奉在这里,往后就劳烦不痴小师父费心了。”

不痴双手合十垂立胸前:“徐施主客气了。”

还了一礼后,我就离开了东陀寺,待我回到桃柳巷,平日巷子里最为闹腾的陆尧,正用毛巾裹着热鸡蛋敷脸,看他那副鼻青脸肿,俊脸已经脱相,我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院石凳之上,坐没坐相,站同样也没站相的陆尧正在哎呦哎呦地哀嚎着,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吃了不小的亏。

再看看蹲在一旁墙角,也同样脑袋肿大的冯唐秀吉,浑身湿漉,像极了一只倒霉的落汤鸡,全身上下水滴如珠流了一地水渍。

此时冯唐秀吉吐了口唾沫往脸部红肿的地方正轻轻涂抹,他虽没有哀嚎,但还是忍不住催动真灵在肿胀处消除大包,显然这厮与陆尧有着同样的不幸遭遇。

唯一正常一点的只剩下狗爷与一向安分守己的大黄,除了他俩,陆尧与冯唐秀面颊吉肿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可即便这副田地,他二人的脸上还是充斥着不少的志在必得的倔强与不甘。

从他俩此刻的状态来看,应该还要谋划下一场不可告人的大动作,碍于某些特殊原因,他俩隐藏得很好,在我和狗爷面前一字不提。

这是我迄今为止第一次见陆尧吃亏,更令我难以想象的是,有着不俗修为的冯唐秀吉,竟也一脸落魄,看来巷子里那位从未说书的说书先生有些手段,至于修为境界,我估摸着连狗爷都有些够呛。

陆尧敷脸时不仅没泄气抱怨,反而眼中充斥着越挫越勇的坚毅,我又瞧了一眼默默忍受痛楚的冯唐秀吉,脑袋瞬间有些懵。

以冯唐秀吉的刀法造诣,与人切磋决斗定然掀起浩大阵势,不敢说他会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再不济也如石头丢进河一样溅起一片水花涟漪,使本就不安宁的桃柳巷鸡飞狗跳,不会如此悄无声息,连个屁大的动静也没有。

“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上下打量了两人,不关心问候一下实在觉得自己忒有些冷漠无情,没心没肺。

冯唐秀吉大概觉得有些丢人,故意挪了挪身子,用宽广的后背对着我,一言不发。

陆尧捂着鼓鼓的腮帮子,脸颊疼得抽搐着,蹙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冯唐秀吉,道:“那位壮士一刀劈开了山魈扔来的马蜂窝,我们的脸是被蛰的。”

陆尧的脸越敷越肿,说话时嘴巴明显有些吃力,颧骨因为肿胀,原本明澈如幽潭的眸子只能看到一条缝隙,

狗爷悠哉悠哉地躺在藤椅上,脸上堆满了幸灾乐祸的嘲笑,但他对于陆尧和冯唐秀吉自讨没趣的行为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冷嘲热讽,他兀自在藤椅上晃荡,而与其形影不离的大黄就匍匐在藤椅旁。

“也就是说,说书先生都没动手,你们就铩羽而归?”我原本想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想来这两人都是要脸面的人,我这大实话着实伤人,伤口撒盐实在招人厌恶。

砰的一声敲开敷脸的鸡蛋,陆尧蠕动乌黑肥厚的嘴唇咬鸡蛋,鼓包一般的脸颊泛起火辣辣的红润。

“这不第一次探听虚实,还是低估了那人的谨慎,不过通过这一回,我更加断定那位说书先生来历不凡。”

这一点我毫不质疑:“山魈是何等恐怖的凶兽,说书先生能驾驭驱使这等凶兽为自己镇宅,足以说明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还是低估了他!”

陆尧懊恼地拍了拍大腿,因为太过用力,导致他在拍自己大腿时脸颊震颤得生疼,连同牙齿咬合力的丧失,他疼得面部扭曲,痛苦地皱起眉来。

“以不二姑娘的院子为中心,方圆三百步距离内,守卫的强者不下五人,并且这些人隐匿了修为,平常时候难以察觉,更不用说轻易靠近。”

狗爷其实造就觉察到桃柳巷特殊之处,更是对不二姑娘以及她身边的强者有所察觉。

陆尧听到这话,有些抱怨:“你个老色胚既然早就有所察觉,为何一直不说?”

狗爷回答的也相当的心安理得:“你又不曾问过,何况他们能趁我与郑太白交手之际,从清风明月楼偷出《江山美人图》,难道你对他们的实力还有所怀疑?”

狗爷的反问令陆尧哑口无言,陆尧那叫一个气,可惜他还不能动怒,一动怒不但脸疼,还得被狗爷看不起,这老家伙总算为自己受的憋屈出了一口气。

反客为主的狗爷懒得遮遮掩掩,这时阴阳怪气抬高声音问:“这方巷弄到底有着什么秘密?你又打算将此秘密隐藏多久?你难道只觉得别人都是傻瓜,只有你一人脑袋清醒?”

狗爷一连三问,仿佛戳中了陆尧心中的小秘密,碍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陆尧对此缄口不提,心思比洛河还深,指望他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冯唐秀吉本就被蒙在鼓里,当他听到狗爷提到“秘密”二字,赶忙扑上来询问狗爷是不是有什么重大发现。

如果一切真如狗爷说的那样,桃柳巷隐藏了不下五位强者高手,那他到底继不继续寻找强者切磋挑战,还要不要触巷子里那位说书先生的眉头,此事就得从长计议。

冯唐秀吉不傻,他虽为刀法武学痴狂,总想着避开李承影的无敌剑域,成就自己一翻江湖韵事,可还没傻到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的愚蠢地步,惹不起他能躲,待韬光养晦到适宜之机,他再找回以往丢掉的颜面也未尝不可。

不过冯唐秀吉也并非贪生怕死的憨货,他这时也显得颇为仗义:“桃柳巷这块地界与某家八字不合,这回某家自认倒霉,不怪任何人!”

冯唐秀吉果然傻得可爱,看他那一副委屈样,我是真想不通他怎么就着了陆尧的道,鬼使神差地上门找说书先生挑战。

这下好了,还没能如愿与人交手,反倒自己吃了闷亏,脑袋肿成了猪头。

“你自己不也隐藏实力,一直留在桃柳巷?”陆尧不甘示弱,同样质疑起狗爷。

比起陆尧,狗爷就没那么深的城府:“我只想看你耍什么手段罢了,换作旁人我或许不感兴趣,但是你,一个尚未加冠的孩子,还有那么一丝让人想见识见识的好奇心。”

陆尧身为质子,待父母相继死去,从为质之国来到洛阳寻求活命的机会,这本身就有很多鲜为人知的秘密值得推敲。

为什么陆尧会来洛阳,而非大周的其他城郡,亦或王朝曾经辉煌鼎盛的畿都?

冯唐秀吉似乎听得云里雾里,但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二人话里话外隐含的晦意。

联想起狗爷一直让我与郑北游交好,他自己这几日一直沉迷于卜卦,我逐渐意识到狗爷近日的一些古怪行为绝不会是闲来无事技痒,耍两套把戏招摇撞骗。

桃柳巷为什么聚集了这么多强者,大家隐藏实力与身份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我想陆尧不会说,但是时间会告诉我一切,我对此始终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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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自雪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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