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又添一案

第十五章 又添一案

江失目光凝在楚凌疏吃过一口的葵花糕上。她还没吃完就被他叫去沐浴,匆匆放下糕点,嘴角还残余着残渣,青衫套在她身上略显娇小。

想起她不自在躲闪地目光,江失一阵头疼。

他留下楚凌疏,最主要的目的是王老性命攸关,尚需她寻办法。利用她,也保护她,两两相抵。

屋梁无声无息跳下两个暗卫,齐齐跪在离江失一丈远的地下请安,神态恭敬自若。

江失平淡摆手,示意他们往下说。

两人抬身,其中一个拱手说道:“禀报主子,曹明死前有一个相好,是香翠楼的小圆,曾给她赎身,养在郊外。曹明死后小圆回了香翠楼,只弹琴不卖身。”

“知道了,这件事我亲自动手,你们先下去。”

“是。”两人正欲走,听得江失又叫了声:“等等。”

暗卫立刻转身,跪地听候发落。

“去买些午饭,健康的。”

两人面面相觑,少时低头领命:“是。”

江失的饭菜从来都是自己解决,这次的命令有些特殊。但是对于江失的话,他们不得反问,无条件服从。

江失听得淋浴房水声颇大,那架势像是还要洗一会儿,横竖无事做,便拿来一卷兵书,半仰在床头翻阅书本。

雨势渐小,天气转晴,太阳温暖照耀。

江失看了会儿书,眼睛酸涩,便放下书躺着眯了会眼。

不知过了多久,楚凌疏才姗姗打开门出来,头发还湿着,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她开门的一瞬间江失就睁开了眼,他在楚凌疏进卧房之后关上了门,以防她风寒。

又从箱子里抽出几条毛巾给楚凌疏:“擦擦。”

楚凌疏接过后小声道谢,坐在椅子上仔细擦着头发,两人开诚布公后,楚凌疏觉得她和江失好似没什么话题,说什么都是尴尬。

慢吞吞擦完头发,房门传来敲门声,楚凌疏一惊,后想到可能是江失的人,复又平静。

江失打开门,屋外无人,地上有个饭盒。他将饭盒提回来,端出来四五盘荤素搭配的饭菜,甚是有口福。

楚凌疏几乎一眼就认出来是聚客来的饭菜,吃过一次难忘许久:“好香,那盆鱼好大,是什么品种呀?”

她试图从饭菜中找话题。

江失:“不清楚,你吃吧,我出门办个事。”

“……”

楚凌疏没回话。

江失套上衣服就要出门,身后有人轻声问:“一定要这样吗?”

江失足下一顿,开门的手停在门把上,平静道:“哪样。”

他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细微变化,他们心意不相通,他瞒了许多事,这样的状态持续不了太久,一定会有一方退让,亦或是退出。

江失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他亦想知道楚凌疏的想法。

楚凌疏也说不出来,她体谅江失不能如实相告的苦楚,可心底总有些不舒服。

江失立在门口没有回头,但是却是一副打算认真倾听的模样。楚凌疏放下筷子,双手纠缠在一起,无比纠结地说:“我……不想和你陌路。”

江失敛眉,回头望她:“我们没有陌路。”

楚凌疏唤他:“阿郎,我不傻。”

那些江失能感觉得到的氛围,她也感觉得到。

江失闭口不言。

就在楚凌疏以为他又要这样以沉默地方式解决问题时,江失捏了捏高挺地鼻梁,复关上门,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雪里红送进嘴里:“先吃饭吧。”

似是妥协。

如果一定要一方迁就,江失把舒服的位置让给了楚凌疏。

“你不办事了吗?”

“不急。”

这顿饭氛围较之前稍微好了点,楚凌疏说话,江失有一搭没一搭答着,有时还会反问。

吃完饭,江失阻止了楚凌疏打算刷盘子的想法:“待会有人来办。”

“哦。”楚凌疏说,“可我没事干,我刷吧。”

“你跟我一起去吧。”

楚凌疏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

江失语气不自然,偏头盯着床,眸子不聚焦。

盯着他的侧颜看了好一会儿,楚凌疏才反应过来,江失这是要带她出门办事。

人啊,是很奇怪的生物。想法实现不了的时候整日想着如何实现,一旦实现,突然不敢上前了。

“啊?”楚凌疏讶异。

“收拾收拾,我到外面等你。”

楚凌疏不是很确定地又重复一遍:“带着我?”

江失挑眉:“不想去?”

楚凌疏生怕他反悔,连忙加快脚步推着他向屋外走:“去去去,我没什么可收拾的,现在就走吧。”

江失嘴角一勾:“你知道去哪?”

“哪?”

“香翠楼。”

楚凌疏推他向外走的动作顿住,面部尴尬。

“还想去吗?”

对上江失似笑非笑的目光,楚凌疏咬牙:“去。”

总归不可能是坑她。

江失缓缓露出一个动心的笑容,惑人心魄。他眼角弯弯,告诉她:“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

后半句没有说出来,但楚凌疏知道,江失也会做到。

两人先去一家布衣店,给楚凌疏换上一身男装。

香翠楼距江失住处不远,他们徒步一刻钟便到。

楼高足有三层,上题三个铜金大字——香翠楼。门前两个姿色可人的姑娘提着手绢招客,她们皆是浓妆淡抹、燕肥红瘦。

“哎呦王公子,今天怎来得这般早,留香姑娘等候您多时啦!”

“周三公子进来坐坐呀,里边的姑娘们对您可是翘首以盼地不得了。”

路上的男人或多或少都被吸引进去。

楚凌疏皱着眉头,不喜里面传出来的胭脂扑鼻味道,她道:“阿郎,你们这样的官员进柳巷不会惹人非议么?”

“嘘。”江失修长食指叠在殷红唇色上,薄厚适宜地嘴唇微微突起。

他在说,你要帮我保密呀。

楚凌疏的心刹那疯狂跳动,血液倒流,四肢百骸充满喜悦之力,红晕自脸颊蔓延至耳根,不自然低了低头,听到心脏狂跳,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突如其来的心情,心道这是怎么了,难道碰到英俊男子便走不动路了么?

不是的,她明明不是这样。

二人长相俊俏,不多时便被门口候客的一位姑娘发现:“哎呦,两位公子看着眼生,第一次来呀,进来玩玩?我们这什么姑娘都有,尽您挑选。”

江失勾唇一笑,翩然姿态尽是风流,活脱脱一副不良世家模样:“是吗?”

他说:“那就进去玩玩?”

像是在征求楚凌疏的意见。

楚凌疏哪还能有别的意见:“行啊。”

她也装出兴趣很大的样子。

楚凌疏男像英姿飒爽,江失更是惊艳绝伦,这样的人就是倒贴银子也有人上赶着黏上去,何况是来烟花柳巷一掷千金,候客的姑娘大喜,连忙引着二人进门。

屋内别有洞天,第一层是展台,几位花红柳绿的女子登台献唱,底下人纷纷叫好,边吃东西边扔银子上台,更有甚者叫喊着污言秽语,惹得一群公子哥大笑。

而那些献唱的青楼女子却是听惯了这些,不仅不羞不恼,还调笑着真的应承了一个人的话,当众脱起衣服来,满屋旖旎。

楚凌疏惊呆,不敢看台上,只见江失一脸坦荡,施施然朝二楼走去,他走得不快,楚凌疏很快就跟上,羞得满脸通红。

从小长在山野中,身旁最亲近的都是男人,楚凌疏从未见过如此秽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的调解能力很强,马上就接受了这些事情。

不过是女子谋生的手段。

江失余光看到楚凌疏通红脸颊,笑了笑:“怎么?”

楚凌疏怎好意思说自己光看着就害羞了,急忙转移话题:“来这里做什么呀。”

“找一个人。”江失目光深沉。

楚凌疏分寸掌握得很好,不多问。

候客姑娘将他们引进一间房后便退了,老鸨亲自登门,身后跟了几个姑娘。

老鸨三四十岁,风华犹在,她侧开身露出身后几位环肥燕瘦,笑着轻甩帕子:“二位爷眼生,您瞧瞧,都这我们这最俊的姑娘,合眼缘的就留下共度良宵。”

她推搡一个哭哭啼啼低着脑袋的姑娘上前,手底暗中使劲掐了她一下,而后笑看江失:“爷,这是我们这新送来的姑娘,含苞待放,第一夜只等爷来垂怜了。”

江失勾唇浅笑,看呆了姑娘们:“这种的,怕是不能让我尽心,有没有带劲的?”

楚凌疏进门开始就看上了桌上的葡萄,一口一个吃得舒服,和江失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有有有,爷喜欢这样的……”老鸨还没说完,剩下几个姑娘们便一拥而上,凑到江失身边,纷纷说,“爷,选我吧,保证让爷满意。”

“哥哥,听听奴家的琴技嘛……”

江失大手一挥,一副世家纨绔样:“都留下。”

……

京师,御书房。

男子坐明台,黄袍加身,奏折高耸入云,他时不时批阅,眉头紧锁。

台下一少女半跪,一手磨墨,砚台于手底绽放黑色花朵状,她略显困顿地打着哈欠:“父皇,沉渊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都快无聊死了。”

男子对少女极其宠溺,无视她御前瞌睡的不敬,伸手摸摸少女光滑发丝,打趣道:“他替父皇办点事,办完就归,小熙然急了?”

齐熙然双手托腮,眼睛无神:“可是他好不容易从前线被召回京,未休息几天,父皇就将他派出去,他会累的……以后父皇能不能找其他人办事,让沉渊哥哥休沐?”

男子闻言,眼神阴毒一闪而逝,笑着说:“会的,一定会的。”

等江沉渊兵权相交的那天,一定会的。

……

江失留下一众莺燕,只吩咐她们做自我介绍。

于是姿色各异的少女们便老老实实站好挨个介绍自己,介绍完后江失没什么反应,楚凌疏便知,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

为了不露出马脚,江失便让她们跳起了舞,自个寻了楚凌疏身边的位置坐下,眸子定在起舞少女中,却无半点污秽,清清冷冷,一如他人。

楚凌疏边吃边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和江失说着话:“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出去瞧瞧。”

声音很小,只有江失能听见她说的什么,也能听懂她说什么。

江失后倚在墙上,手指动了动,揽过楚凌疏肩膀,靠近她的耳朵,启唇轻语:“小圆,多谢。”

说完嘴角挂着笑,仿佛是好友之间的调戏,戏说哪家闺房姑娘,再正常不过,谁也不会起疑心。

楚凌疏起身,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江兄,屋里太过闷热,我出去转转,给我留个美人,可别独吞!”

江失随手抓起身旁软枕扔她脚下,戏说:“赶紧走。”

楚凌疏随即出了门,扮作喝大了的样子,晃悠悠地来到走廊,恰逢路过一个姑娘,楚凌疏便揽着她:“小圆,几天不见,爷想死你了。”

那姑娘也不惊慌,习以为常道:“爷,你可认错人了,奴家不是你的小圆,她呀,还不知道在哪哭呢,今晚要奴家伺候爷么?”

姑娘挑起楚凌疏下巴,张口就要吻下来。楚凌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一下子抱着姑娘,贴着她的肩膀作势干呕。

姑娘斜眼瞪了一眼楚凌疏,暗骂一声晦气,背地里嫌恶地扇扇衣袖生怕熏上味道,转而软着嗓音委婉说道:“爷,你醉了,还是先休息吧,奴家这便退下。”

她转身离去的瞬间,被金黄色的东西晃瞎了眼,顿时瞪大双眸,紧紧盯着楚凌疏手上一锭金子,馋得走不动道,撒娇道:“爷~”

楚凌疏:“陪我半个时辰,这锭金子便予你。”

姑娘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度大转弯,谄媚道:“爷,别说半个时辰,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呢。”

楚凌疏拥着她进了一间屋子,屋内昏暗,只纱门外的光透进来一点,不足以照亮房间。阴暗处,楚凌疏眸子明亮如炬,面庞精致秀丽。

姑娘心道虽然楚凌疏是个男生女相的人,耐不住漂亮还有钱,赚了。

“爷,奴家青青,今晚是爷的了。”

楚凌疏夸赞:“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好名字。”

青青贴在楚凌疏胸前,搂住她的腰,惊奇道:“爷,你的腰同女子一般,甚至比青青还细呢。”

楚凌疏笑笑,废话,她就是个女的。

“对了,你刚才说小圆,她怎么了?”

青青颇为嫉妒,语气不善:“小圆?您说的是被曹明包着的小圆吗?估计在柴房吧。”

楚凌疏从她口中听出几分故事,好奇道:“为何?”

“曹明给小圆赎身算是她的福气,偏偏赎身后一日曹明死了,这不是晦气是什么,小扫把星还敢回来,不知哪里染上浑身一股子臭鸡蛋味,是上赶着我们厌恶她吗?”

臭鸡蛋?

楚凌疏问道:“按说曹明这种富商出手阔绰,小圆手底下资金只会多不会少,为何又要回到香翠楼?她身上以前也有臭鸡蛋味吗?”

“不晓得,哎呀,爷管她作甚,还是想想今夜该怎么和青青……”

话音未落,青青脖颈钝痛,失去意识。

楚凌疏将她平放下,提起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口,袖口拭去淌进脖子的酒水。

楚凌疏走出屋子,正想寻到柴房,这时,她模糊地听到走廊尽头一间屋子里似乎有打斗声,随即提脚走上去。

待她靠近门口时,打斗声停止。楚凌疏一脚蹬开房门,气势如虹。

入目猩红。

屋里无一活物,有的只是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毫无生息的女人。

她的胸口被五爪穿堂而过,留下血红大洞,汩汩流淌。长发挡住她的脸颊,余留瞪大双目与殷红唇色。

楚凌疏眼睛瞪得和死人一样大,嘴巴微张,不知所措。惊恐过后,楚凌疏镇定心弦,抄起桌上的蒜瓣抹在眼角,登时流出眼泪,她跑出门喊道:“救命啊,杀人了!救命!死人了!快来人!”

不多时,门口围住一圈人,纷纷好奇上前观看尸体,却没有一人敢靠近。老鸨初见尸体时惊了一跳,口里念叨着神神鬼鬼的东西,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先让身边信得过的人去找衙门,而后闭门拒不接客,又明智的把屋内的人留住,以防凶手窜逃。

这么大的动静,总算将江失也引了出来,他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完美无瑕的面庞又使他鹤立鸡群。

一个香翠楼的姑娘好生观察了一番尸体后,突然捂住嘴,眼泪汪汪落下,只听得她喊出一个名字:“小圆。”

小圆死了。

没有人为她伤心,哭的人只是害怕。

老鸨安慰好姑娘们,平息住躁动的顾客,所有人聚集在一楼舞台处,没几个人开口说话,于是偌大香翠楼寂静无声。

楚凌疏找到江失,站在他身边,嘴唇裂开一条缝,通过缝隙说话:“小圆很不受香翠楼里的人待见,我是第一个进案发地的,彼时她刚失去气息,没见到杀手。”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江失说,“她死,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料到,背后之人行动这么快。

楚凌疏不知江失为何如此笃定。

“没有谁是该牺牲的。”楚凌疏说。

江失背靠支撑楼房的房柱,手里把玩着核桃,他转头,本想给楚凌疏两句忠告,却见得她眼神坚定,叹了口气,想说的话随气息吐出。

衙门的人行动迅速,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香翠楼团团包围住,苍蝇都飞不进来。

扬州除赌石外,另有一著名,就是神探成霖,传闻此人断案如神,从无冤屈。他不受衙门管束,自由自在。也是因为他的存在,碌碌县令才得以受百姓敬仰。

成霖此人年少成名,性情古怪,只断有兴趣之案,其他的谁劝都不听。

是以衙卫护着成霖到达香翠楼时,围观者发出惊呼,议论纷纷。

楚凌疏遥遥一望,来者皮肤黝黑,牙齿洁白,鼻子不塌也不算挺,下嘴唇稍厚,圆圆的杏眼生得可爱,眼中却迸射出不怒自威的光芒,与长相大相径庭,破坏美感。

风波中心的成霖目不斜视,如同一只高昂的战斗鸡,挺胸踏入案发现场,护着成霖的衙卫将围在门前的众人驱赶至一侧,不打扰成霖思路。

仵作随后赶到与成霖一起探查,成霖细细查探尸体后,仵作着手将小圆运到衙门,进一步查尸。此后半个时辰,成霖总算踏出门,众人眼巴巴看着他,静等一个答案。

成霖呼出一口浊气,朗朗道:“第一目击者是谁?”

楚凌疏抬手:“我。”

成霖只瞥她一眼,收回目光道:“随我来。”

楚凌疏随他进到事发地,小圆的尸体已经被运回衙门,余留一地鲜血。

屋里太闷,成霖开窗透透气,站在窗边闭上眼睛,感受迎面而来的风。不一会儿,他捏了捏眉心,总算开口:“把你看到的事无巨细告诉我。”

楚凌疏站得拘谨:“我喝醉了,路过一间房,听到打斗声,壮胆进去一看,就见到你来时那样了。”

“你不害怕?”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害怕的。”

“哦?”成霖端详楚凌疏片刻,目光如炬,“瞒得过别人,你瞒不过我。”

不见成霖如何动作,暗器风速驶来,楚凌疏瞳孔放大,双手展开下腰避过,暗器擦头而过,尖锐处正好卡在玉冠眼里,带走玉冠订在墙上,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垂到地面。

楚凌疏一手撑住地面,借势起身,乌发披在身后,更添妩媚。

成霖一脸高傲,仿佛在说“你看,分明是女子”。

“身手不错。”他赞叹。

楚凌疏也不慌,拱手行礼:“在下小小癖好,还望阁下保密。”

“你来青楼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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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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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又添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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