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扬州赌石

第八章 扬州赌石

大夫附和楚凌疏:“对对对,大人别听她妇人之见,能医好李国强才是最重要的。”

楚凌疏撕开李国强的外衣,掏出针包,刷刷几下在他的胸口上插下几根银针。她的手法很娴熟,细长的银针在如此快的节奏中无半点晃动。

这些事都做完了,楚凌疏倒了一杯热茶静等。待热茶转温再转凉后,她让大夫帮着轻轻抬起李国强上半身,掌心蕴力,一掌拍下,内力直冲他的背部。

只见李国强发紫的嘴唇动了动,蓦然吐出一口浊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睫毛微动,缓缓醒过来。

众人大惊,皆瞪大眼睛直呼不可能。

府外。

围观百姓感叹楚凌疏医术之强。在他们眼中堂内的大夫已是医术高明,不少人问诊都治好了,可楚凌疏医术远远凌驾于这位大夫之上。楚凌疏的年龄还小,便能有如此成就,未来不可估量。

楚凌疏极快地收起银针,插进针包。

有百姓道:“厉害!”

其余百姓附和道:“好!治得好!”

一时间,称赞声绵绵不绝。

楚凌疏抱拳对百姓笑道:“谬赞,谬赞。”

李国强悠悠转醒,晃了几下神,不知身在何方。

只见那妇人颤抖着身子不停冒冷汗,人也退到一旁,不复之前嚣张。

李国强视线停留在房梁上好一会儿,然后左看右看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当下眼神便看向妇人,眼睛迸射出仇恨的光芒,大喊着冲向她:“你这个歹毒的女人,看我不掐死你!”

妇人转身就跑,可她小身板哪里抵得住成年男子,不出片刻就被李国强抓住,狠狠掐着脖子,面色涨红。

李国强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掐着妇人的脖子,不死不休。

而那妇人,双手使劲掰李国强的手,瞪大眼睛,呼吸艰难。

衙卫赶紧上前,一堆拉李国强,一堆拽妇人,一时手忙脚乱。

费了好些时候,两边终于拉开。妇人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珍惜自己的死里逃生,发红的脸色渐渐退下。

李国强虽然被拉着,但手脚依然不罢休,挣扎着想再次掐死她,嘴里喋喋不休地骂着:“臭婊子,给我死过来,老子掐死你!”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楚凌疏疑惑。

他要怪不是该怪大夫吗?为何要掐自己的妻子?

江失之前派人查了李国强和妇人及邻居之间的关系。那人回来后在江失耳边耳语几句,江失明了,挥手让那人退下。

“李国强,”江失开口:“据本官所知,你经常醉酒打骂自己的夫人,可有此事?”

李国强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正在什么地方,对着江失一顿磕头:“还请县太爷明鉴,这蛇蝎妇人竟下毒置我于死地,县太爷一定要处死她,还我一个公道!”

原是一出下毒嫁祸于他人的戏码。

大夫洗了清白后,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

“本官问你的问题如实回答便是,少些废话!”

李国强气暂时消下来,矢口否认:“绝无此事,草民一向相妻教子,不曾打骂。”

妇人哭泣着,委屈反驳:“你胡说!你哪日不是醉酒归来,把我打一顿才罢休?”

说着,她掀开袖子,小臂上大大小小的青痕不计其数,新痕旧疤遍布手臂,甚是可怜。

江失看到伤疤,结合邻居的口供,已经对这件事情了如指掌,成竹在胸:“你日夜酗酒,积蓄不够,便想出了一个计谋。故意被蛇咬,让妻子带你去治病,然后装作大夫治人不慎,医死了你,逼妻子与你一同讹大夫一笔钱。”

说到这,楚凌疏茅塞顿开。

江失嗓子干,喝了口水。

楚凌疏顺势接下去:“但妻子忍受不了你的暴虐,于是下药的时候下多了,想逼死你。接下来再按照原先的计划击鼓鸣冤,讹大夫一笔钱后就可以自己远走高飞。而大夫,只能冤死。”

李国强与妇人色变。

李国强嘴硬:“你有什么证据?”

江失道:“不巧,你的邻居当天晚上如厕,看到了这一幕。如若你还执迷不悟,本官可以请来你的邻居,让你死个明白。”

李国强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他嚣张气焰不见,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妇人也停止挣扎,衙卫放开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妇人趁衙卫回位后,迅速站起来,冲向离自己最近的柱子,一头撞上去。

楚凌疏还在盯着江失看,听到阵阵惊呼后,立刻转头看去。见到妇人额头冒血,眼睛无神,身体快速下坠,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楚凌疏探了探她的鼻息,三秒后摇头叹息。

妇人死不瞑目,楚凌疏轻轻合上她的眼睛,惋惜道:“如此刚烈女子,所嫁非人。”

江失道:“葬了吧。”

之后看向李国强:“你蓄意谋害他人,论罪当斩。期间撺掇妻子一起害人,罪加一等,明日午时处斩。”

衙卫压着李国强下去。

李国强也没有反抗,只是一直盯着妇人的尸体,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案子过后,击鼓鸣冤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江失虽坐公堂之上,却没参与。

都是楚凌疏处理这些小事,化解百姓矛盾。

一天下来,楚凌疏腰酸腿痛,累得够呛。

结束之后,楚凌疏伸了个懒腰,拍拍江失的肩膀。

不想这个动作被江失躲掉。

楚凌疏疑问:“嗯?”

江失瞥了瞥她的手:“动了尸体。”

楚凌疏想了想,她给那妇人合了眼睛:“嗯。”

江失:“没洗手。”

楚凌疏:“……”

她无语:“恩公你有洁癖?”

江失同样坐了一天,腰酸背痛不比楚凌疏好多少,活动活动筋骨,从侧门下了公堂。

楚凌疏跟下去:“是不是?”

江失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推门,进门,关门。

行云流水,挡住了门外放大的一张脸。

一门怎么挡得住楚凌疏呢?

楚凌疏推开门:“恩公?江大人?你怎么了?”

楚凌疏天生自来熟,在百晓神山跟谁都混得到一起,也大大咧咧的不像个女孩子样,不知羞为何物,自然而然进了江失院子。

在她看来,世间男人都和哥哥一样,哥哥的院子能进,别的人院子也能进。

前世现代人本就开放,这一世她又没下过山,不知山下什么规矩。

江失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很是忍耐道:“我建议你去读一下《子规》《女诫》,对你大有裨益。”

楚凌疏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单纯地问:“这些书写的什么?”

“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男女有别。”

最后四个字,江失一字一句加重声量,特别标注。

楚凌疏不懂,固执地问:“可人和人不是应该众生平等吗?更何况我们还是朋友。”

江失很认真的说:“我所受的教育里,只有男女授受不亲。”

楚凌疏点头:“懂了,可你和你的妻子该怎么相处?”

“我没有妻子。”

“将来。”

“将来也不会有。”

楚凌疏撇撇嘴:“那你可真是个无趣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不想成亲的人呢?我还没及笄的时候就在幻想自己未来的丈夫会是什么样子。”

楚凌疏仿佛来了兴趣,自言自语道:“肯定是一个很好看、非常好看、特别好看、好看的无与伦比的人。他一定会是世间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我以前没出过家门,恩公你觉得我的长相能不能配上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

楚凌疏这自恋程度,让江失想起一个人:“朱雀军营有个淮盛将军,此人相貌堂堂,世间一绝,你若诚心想嫁,可以去朱雀帝国看看。”

楚凌疏两眼放光:“此人和恩公比起来,恩公觉得谁更胜一筹?”

江失谦虚道:“平手吧。不过你们有一个相像的特征。”

“何为?”

“都很自恋。”

楚凌疏丝毫不受打击,兴奋道:“我有个亲人,他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但出门之后,我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恩公我觉得你比他气质好,容貌也好。”

“局促在自家小天地,乃为井底之蛙,见过的人不多,矬子里拔大个,自然觉得好看。”江失不足为奇。

楚凌疏却是有些小情绪了:“恩公,他不一样,他确实好看的很,你不能这么说他。”

江失道她急了,莫非是情郎。楚凌疏气闷,不想和他费口舌,气鼓鼓地原地爆炸。

江失知她生气,道:“朱雀国师,玄武太子,这两人也是人中龙凤,玉树临风之辈,你可参考。”

楚凌疏郁结:“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我怎么可能接触得到。”

江失道:“自己想办法,我要睡了,请吧。”

楚凌疏还没说两句话就要被撵出去,心中尚有气,声音闷闷的:“恩公,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楚凌疏见江失没反应,觉得他生气了,抱着江失的手臂撒娇:“江大人,你再讲讲嘛,我还没听完。”

她撒娇的时候声音软软糯糯,让人无法抗拒。奈何江失是块木头。

江失抽了一下手臂,没抽出来,皱起了眉头:“放手。”

楚凌疏咬着下唇,轻轻松开手:“别生气,我不抱你就是了。”

边放边想,哥哥说男人都吃温柔这一套,怎么江失身上不管用?难道她装得不像吗?还是说江失不喜欢小家碧玉型的。

江失冷着脸道:“第二次了,男女有别。不要让我提醒你第三次。”

楚凌疏疯狂点头,三根指头立起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江失拂袖而去。

半夜。

楚凌疏悄悄从自己院子溜出来,身手敏捷隐于月色之中。

阳城地方不大,铁匠铺大大小小总共才有十几个。

楚凌疏找到离县府最近的一家铺子,敲开铁匠铺的门。

门里出来一个披着外衣睡眼惺忪的大汉:“干什么的,要打铁明天再说。”

说完就要关门,楚凌疏脚踩在门槛上又把门推开,扔过去一块金元宝:“够不够?”

大汉瞬间睡意全无,两眼放光,抱着金元宝就像看自己的儿子一样:“够够够,客官要打什么东西尽管说,我全都能办到。”

楚凌疏张开手,手中赫然出现一根极细的银针,细的近乎看不见形态。

大汉挠着头,实话实说:“客官,这种针太细了,交给我恐怕有些难度。”

楚凌疏挑眉,顺势要拿走元宝:“既然打不出来,我找别人去。”

大汉连连抱着元宝后退:“客官,我可是整个阳城最好的打铁师,我打不出来别人肯定更难。您要不……让我试试?”

再怎么说,到手的元宝不能拱手让给对家不是。

楚凌疏:“二十根,要多少天?”

大汉不敢打包票,试探着说:“十多天?”

这个买卖做成,他半辈子都不用开张了。

楚凌疏:“等不了那么久,最多五天,做不成就算了。”

大汉又道:“能做能做,客官五日后来,我必定双手奉上二十根。”

楚凌疏:“另外这桩买卖不许说出去,否则……”

楚凌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唬他。

大汉做了十多年生意,有些客人的癖好就是这样,也有些有这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见过的多了,自然也就理解:“这个自然。”

凌针飞花这门功夫如果重出江湖,会被有心人发现端倪,楚凌疏必须保证见过此事的人守口如瓶。

翌日。

楚凌疏又解决了一天百姓琐事,身体还没适应这种高强度工作,累得腰疼。

所幸阳城风平浪静。

江失告知出门有事要办,一天都没回来。

第三天过去。

第四天过去。

第五天过去。

江失依旧没有回来。

不过他的手下带着他的令牌回来,楚凌疏“退位让贤”,手下代替楚凌疏管理阳城。

当晚,楚凌疏决定不耗时间在这了。她写了一封信给江失手下,要是江失回来就给他看。

信的内容只有寥寥几句:许久不见归来,无奈时间紧迫,不告而别。我想去扬州看看,各自珍重,来日再见。

阿楚留。

写完信,楚凌疏到铁匠铺。

大汉这几日闭门谢客,专心给楚凌疏打造银针。距离楚凌疏找他只过去四天,但她等不及了。楚凌疏验收的时候,只做好十三根,且根根坚硬如铁,不可弯折,粗细也不是楚凌疏想要的。

楚凌疏无奈。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能打造出这样也算不错了,楚凌疏收起十三根银针,立即出发离开扬州。

楚凌疏的银针是楚互给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铁匠铺拿铁做的银针并不怎么好用。

要是可以知道材质,就能找材料做了。

楚凌疏坐上县令位子这几天除了破案也没有闲着,她派人在阳城和附近的地方打听过,十三年前丢孩子的父母倒是有,但特征对不上。

楚凌疏打听过,扬州是离阳城最近的大城,且人口基数大,人流量也大,去那里说不定能打听到亲生父母的消息。

她带着满包袱的药材和金元宝向扬州进发。

淅沥小雨过后,乌云散开,天光乍现一道亮丽的霓虹,风裹挟彻夜的寒意吹向四通八达的扬州城。

楚凌疏行至天光微亮,十几日的路程长途跋涉终是来到扬州城外。

空气微微潮湿,混着泥泞又带青草气息的土地,因下过雨一切都是比往日更加鲜艳的颜色。这里所有的事物都让人向往不已。

对富甲一方的人来说扬州城是纸醉金迷的梦幻世界,对贫苦的人来说,这里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扬州城是最能令人一夜暴富的城池,因为这里盛行一种活动叫赌石。所谓赌石,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赌赢,万贯家财傍身,身旁美女如云。

赌输,一文不剩,一文不值。

甚至许多人为此轻生,父母妻儿以泪洗面。

然而仍有许多人抱着侥幸心理,以身犯险,求取万中无一的暴富时机。

楚凌疏走到城门口,腿脚软得不利索。

她活了十五年,还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中途有一次差点被骗钱。

城外有个简陋的棚子,许多人围在周边,楚凌疏好奇地凑上去看。

只见木桌两边席地而坐二人,胸前桌子上各有一块石头。楚凌疏问身旁的人:“你好,请问一下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人道:“赌石。”

这两人有矛盾,就各自在赌石店中选了块石头,准备切开看看哪个更珍贵,赌石已经成为扬州城百姓的信仰,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双方有矛盾时就来场赌石,谁的石头切出来更珍稀就无条件听谁的。

两个中年男子都是平凡人家出身,买不起贵的石头就买了两个便宜的,这样的石头一般开不出什么东西来,但人的天性是爱看热闹,因此每到这种时候,凑在跟前的人就有很多。

结果不出所料,两人开出的石头都是废料。这种时候要比拼的就是财力。两块石头一样的价钱就平局,继续买下一块石头开,知道对方买不起为止,所以为了防止家破人亡的情况发生,没有太大的矛盾是不会有人愿意赌石的。

那些专门为赌石为生的人背后都会有一个鉴宝师,鉴宝师的眼力比常人更加敏锐,加上他们的经验阅历,赌石中的概率非常高,年纪越大的鉴宝师资历越高,即使身价不菲也总有人争着抢着去夺取这个鉴宝师的青睐,因为有了他们就相当于有了一座移动的宝库。

一些表皮珍贵的矿石价格都极为昂贵,里面却不一定能开采出来什么好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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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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