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太子
琉璃肚子里不停腹诽着明澈:说什么兄道友弟道恭……娲皇才走多久呢,这个妹妹就不要了,可怜我娲皇把我造得花容月貌,如美玉无瑕,竟孤苦无依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家中唯一的亲人还不要我了。长炎小贼……你也就比我大不了多少吧你,你就仗着娲皇早些认识你你就欺负我吧!娲皇琉璃阁都留给你了,她老人家这么疼你你还不照顾一下她那个可怜的,没人爱的遗孤……
在明澈书殿门口自顾自上演了一出绝世大戏的琉璃终于叽叽歪歪的走了。
临了琉璃又折过来问,“南将军,话说,你家雪儿呢?”
“昨夜你说这样养不好,我就放她出去玩。”
“出去了?放、放出南宫了?她没有灵力!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你放出南宫里没有!”琉璃一脸惊异,眉毛都快吓掉了。
“没有。”
“没有也不行啊!就算你整个南宫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但是那么小一孩子那么大一南宫,冥水那么深掉进去怎么办,南宫后山上还有一些小野兽!你就算不怕她走丢,不怕她有危险吗。你这个人怎么想的。气死我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捡人家回来又不管。”
琉璃仙抱怨归抱怨,急忙去找起来。毕竟现在寄人篱下,怎么也得做点什么。
……
琉璃是在天池里找到雪儿的,她一个人坐在天池岸边的树上,抱着树叶啃。
小小的一团蹲在摇摇欲坠的枝桠上,呲着牙双目赤红又凶狠的望着琉璃仙,像一只凶狠的小狼。
琉璃看见人家见了她就犯凶,自己还巴心巴肺大老远跑来找不痛快,气不打一处来。
刚刚想发作,看见女孩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下几根骨头,布条一样的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肩膀,心顿时又软了半截,废话也一堆堆冒出来。
“雪儿是吧,以后不准凶我,我……我好歹也认识你认识的哥哥…是吧,所以我们两个也应该是认识的。听见没有?”
“我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是我会找吃的啊……记得娲皇带我那会我找吃的最快了,娲皇还夸过我呢。”
……
圣女是到了天界两天才吃上东西的。
……
……
琉璃把圣女找到接回去后,发现圣女只会啃树叶,觉得这孩子八成脑袋坏了,慌忙叫来了明澈,明澈琢磨半天才想起魔界不辟谷。
后来圣女真的没怎么向琉璃龇牙咧嘴了。
她住到琉璃阁里后,只仅仅鸡飞狗跳了两个星期。很出乎琉璃的意料。更值得可喜可贺的是,现在都能跟她简单对话了。
……
雪儿只觉得周身都是光。
她第一次从这个漆黑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他人侵入的气息。
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暗涌的气流气息声音。是有温度的,有热度的,
人。
亦或者,关怀、温暖。
后来她想啊,这两个莽莽撞撞闯进她生命的人都是怎么了,暖意怎么眨个眼就变作了灰飞,连烟都不留。
他的剑怎么就忍心一刀刀削下血淋淋的头颅。
为什么就非要剜了她疯疯魔魔梦了许多年的山河月色。
为什么有些东西,说变了就变了呢?
还是这一开始就错了呢?
可是,一开始是谁错了呢?
那是很多年以后,雪儿才想起来的一句话,那时她心心念念的人穿着金灿灿的轻甲,拿着上古天神赐下的龙吟,面若寒冰,看着她。
“此时此刻,不如不相逢不相遇。”
她那时不哭也不闹了,绝望之至猛地就想到了。
此时此刻,不如不相逢不相遇。
不相逢不相遇。
原来我们真的一开始就错了。
那时她大笑着,捂着护着求来的人,痴心妄想了半辈子,最后要求的却是不相逢不相遇。
半年后—————————南宫
圣女学得很快,才过了几个月,大部分话都会说了,也熟悉了南宫里的一切。只是关于自己的身世她什么也记不起来,怎么想都是一团乱麻,一片漆黑。
“知足常乐,终生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琉璃坐在棕色巨大的书柜下,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迷迷糊糊念着,旁边坐着也昏昏欲睡的圣女。
“小雪儿,你快别睡了,长炎回来了,快起来背书。”
雪儿朦朦胧胧睁开眼,嘴里念着不知所云的东西。
“知足常乐……终身不耻。”明澈进琉璃阁时,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睡眼惺忪望着他,嘴里念的诗句乱七八糟。
见明澈回来了,琉璃如释重负,深吸一口气立马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沉重的把眼睛闭上。明澈轻轻抱过圣女,走出琉璃阁,望着琉璃阁外宽大的南天宫殿。道,“跟我来。”
明澈瞥了一眼琉璃。
单手抱起女孩,也不管怀里的人同意不,带着她走向水天一色的边际。不久停在水中央亭子里,明澈坐下来,默默添了一杯茶。圣女窝在他怀里,只觉得周身都是清鲜的茶香。
“今天说了要背的诗,背来听听。”
“唔……”雪儿眨巴一下红色的眼,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声萧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后面呢?”
“后面……记不得了。”
“那你说说,这诗的意境是何。”
“何等美丽啊,如繁星般的落花,有萧声随着风声流。马车碾过,遍地留香。酒壶上面鱼龙飞舞……”听不见明澈的呼吸声一点点沉下去,雪儿连忙说,“琉璃姐姐教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南哥哥……雪儿下次不这样了,我一定好好背书上的!”女孩低头往他怀里钻,一边钻一边嘀咕。
明澈静静地看着女孩,伸手摸摸她的头,那颗奔波良久的心才找到一点点久违的温暖。
她似乎不是什么魔族的余孽,她没有魔族身上一点点杀戮之气。明澈无法想象这个女孩是不是也像他年幼时一样,在遥远而空旷的世界里站了好久,孤独而寂寞的守望。
他有时觉得女孩像是年幼时的自己,于是他想着补偿自己的遗憾,了结自己的心结。
一千前,当他被逐出神道、永不成神时,他很难找到什么信仰支撑他继续生活下去。
而这个经历极似自己的孩子,似乎给了他一件什么可以做的事,让他可以了结自己的一些执念。
他忽然觉得他怀里抱着的更像是希望,他存在的意义,他活着的希望。
身边传来琉璃的声音,“明澈!雪儿又偷吃了我的三鲜糕!那是我要送给太子的啊!”
“啊呀。”雪儿一把捂住脸。
“对了。”琉璃突然又出现在水亭上,“太子夙鸾说的拜师一事,长炎你考虑怎么样了。”
“不收。”明澈挑了挑眉,拂过圣女毛茸茸的头,不淡不咸地说。
“可是人家都到门口了,长炎,你好不容易卖出去一回,还是个九天的太子,你怎么……”琉璃发现明澈并没有听她说话。
明澈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
又低下头问雪儿“前几日教你的识物会多少了。”
“都…会!”
明澈伸手变出根白色丝带,放在圣女手心,面无表情地问,“名字。”
“水……”
“不对。”
“小花花。”
“不对。”
“帕子?”
琉璃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好,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识物再多练练。琉璃,叫太子夙鸾进来吧。我跟他说清楚。”
太子穿着金色丝线衣裳,头戴着镶者宝石的玉冠。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雍容华贵,面容如刀削一般,下巴紧绷。
明澈穿着白色的素袍子,坐在水面的亭子里,神色淡淡地望着他。
“镇南将军。”太子夙鸾向明澈行了师礼,看起来有些紧张,“晚辈仰慕南将军已久,南将军今日一见,真如同传说那样,威武霸气。”
“你来意我已清。天帝处设有重重学府,我这儿实在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多说无益,殿下请回吧。”
太子一来就吃了闭门羹,眉头一皱,扑通跪在地上。“南将军,为什么您不肯收我为徒,这诸天神佛都有着徒子徒孙,南将军你为什么不收我?南将军,你再考虑一下吧,我什么都可以学!”
“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琉璃,送客。”
“南将军!你有好多可以教我的,琉璃阁里娲皇留下来的诗篇,你的盖世之功。南将军!”
“那些不过是级其粗显易懂之事,你是太子,这些东西哪里都可以学到……琉璃,你愣着干什么。”
……
南宫的后山上,四周都是滔天的绿色藤蔓,明澈悠闲地冲了杯茶,闭上眼端着一点点品尝。门口一个小女孩探出脑袋。
“南哥哥。”
“干什么?”
“南天的哥哥。”
“怎么?”
“真羡慕他们可以看见南哥哥。”
“眼睛看不看得见不重要,心能看见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