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泯然于光之间
带制导系统的弹头从仓中射出,如同刺出的飞矛道道袭向中央的巨影。在数个编队的战斗机火力掩护下,轰炸机群一同发难,抢占高空向下洒出炫丽而致命的钢铁暴雨。各式弹药如同流星群降落,将脚下充斥兽吟的地面变成坑坑洼洼的死地。范围外的陆地作战队随即踏上焦土,以中央的青龙为中心,包围圈像是光火组成的巨蟒那样收缩。
"就是这样,保持现在这个方式继续推进!三队、五队留在外围掩护,剩下的编队盘旋范围收缩到中央一公里以内,从侧面开始高射炮覆盖!"
临时充作指挥部的雷达车上,带着上尉军辉的人抬头望向你来我往的空战天幕,对着无线电大喊着。他被任命为现场空军小队的指挥,但显然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东西,没有任何参考只能相信自己的经验。上一道命令话音刚落,背后就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你们的思路,是要以空对地为主直接火力覆盖么?"来人直截了当,"这种战术行不通的,那东西的死角和行动方式跟普通原兽是不一样的,按平常的俯冲和平飞方式,无论哪个角度都绕不开它的视野,待会还会上来更多的原兽,这样下去只会被它绊住!"
上尉愣了一下,循着这个陌生的声音回头,就见身后坐在红十字位上的那个年轻人居然也在观战。听说法这是从外围捡到的伤员,本想着直接和其他人一齐送回医疗部,但在他们从指挥处分离出来的时候此人坚持跟着转移,到了这地空通讯处后始终默默地看着,专注于指挥的他也就没顾得上多看他几眼,但这看着灰头土脸的落魄家伙此时却突然开口了。
"你怎么能知道这些?"上尉盯着他将信将疑。
"有专门研究过。"任天行看着他,"从打击面上来说,现在编队的这种俯冲方式有问题。散面的轰炸很难对它起效,还必须把重心放在地面打击上,空中能做的只有火力掩护,在这个基础上,用连续螺旋的方式..."
"这还能有研究?按你说的这个,别说是整个队,根本就没几个机师能实现。"上尉听他描述的飞行模式全是不切实际,有些不快地翻了个白眼,"现在可不是耍嘴皮的时候!真有本事的话,你怎么不去开?"
到这时候他当然不会把耐心花在这种烦心事上,挥手就要送人。只是对讲机在这时传出沙沙的通话音,随后螺旋桨的转动声从头顶投下来,白色的警用直升机垂直降落,机师从舱里探出身,脸上有些缺氧的青色。
"空中情况如何?"上尉当即撇下旁边的麻烦,一边将吸氧设备递给他一边询问着,看来这是负责实时监控空战战场的特别僚机。
"火力网还算跟得上,但现在还做不到把这帮畜生压下去,这是俯瞰视角的情报。"机师从他手里接过氧气袋深深地吸着,"低空全都是原兽,至少得飞到千米以上才清净点。这个距离下很难掌握动态变化。"
"这样么。"上尉顿了一下,"听说,之前在边境也有过类似的空战吧?当时天子城应该是主负责方,你们有听过相关情报么?"
"达格网那边有的是军事,哪可能还会扯进我们这些人?就算看见了,也没啥参考价值。"机师摇摇头,"毕竟就我听到的事儿来说,当时能干掉那头边境的怪物,靠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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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呆住了:"你是...狼耳?!"
即使并不在同一城区,但毕竟同属空军,这个名字还是如雷贯耳的。少尉猛然一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背后,
就见背后的任天行还站在那,也像是才刚刚认出面前人:"向兄?你也来了?"
确实是熟人。上一次来这里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就是惊动谢春儿引起全城兽灾的那一晚他为了保证空中视野朝警部借过一架直升机,而当时的主驾驶正是面前这位年轻机师。
"对,这次通知已经发到全体,包括警察在内所有维安部门都出动了。"机师也没空理旁边震惊失色的少尉,赶忙接话道,"一般人留在城里疏散,特警还有类似我们这样的监视部就一块来了。"
"这样啊。"任天行看着他旁边空空的副驾驶位,灵光一现,"你刚才说,你现在的监视任务有技术上的限制。"
"没办法,之前一直做的城区任务,临阵磨枪实在是飞不过那帮畜生,如果有你的话肯定没问题。"年轻机师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盯着他身上染血的衣服,有些犹豫,"但你现在这个状态,驾驶的话..."
"上次就说了这东西我不熟,所以得跟你申请带我一程咯。"任天行随口说着,身子却已经朝副驾驶走过去了,"怎么样,能批准么?"
"没、没问题。"机师话音刚落就见他已经自顾自打开舱门坐上座位了,愣了半天才想起把手上的吸氧袋塞给他,"怎么搞的这是?"
"一言难尽。"任天行苦笑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变回了正常的表情,拿过氧气袋吸了几口,接着便捏上了手柄:"现在发动。"
年轻机师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垂直操作柄一抬,飞转起来的螺旋桨将整架飞机拉上天空。任天行把住水平操作柄,机身侧旋扎入细雨的雨幕,在盘旋的兽群和枪林弹雨间穿梭,就像是灵活的斑马正正地绕过相互撕咬的猛兽群,一架警用直升机在他手下顷刻间开始了特技表演。
"准备好动态***。"他盯准面前的青龙,朝旁边脸色煞白的主驾驶道,"待会要随时回传那东西的情况。"
"好...等等?!"被摆动的机身晃得都有些恶心的主驾驶听罢,一脸惊恐地看向他,"你要接近那东西?不提升高度么?"
"高度越高,离具体的情报也就越远。"任天行说,"只能传回模糊的记录的话,僚机的作用也就可有可无了。就飞低空,朝东面推进,剩下的交给我。"
机师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双手握把,一咬牙一闭眼果真用力按下。直升机穿过烟幕,红瞳的巨影在机窗上迅速放大,任天行手上摆动着绕过原兽和友军的进攻,在天旋地转间打开了全频,接入地面指挥部。
十几分钟前他和荆明正是在那里分头,此时那位指挥一定已经坐在了监控台上。既然如此,他能做的事情就已经很明了了。
他朝着地面***望去,此时天子城的雨下得更大,雨滴打在机身上能听见清晰的噼啪声,但这丝毫浇不灭地面密布的枪火光点,甚至还有更绚烂范围更大的火花开放在各处,那是多管火箭发射车和移动镭射炮的杰作,正面的二级种都在那威力下连连后退。
整个包围圈收缩,这些重型武器随着先头部队的活跃开始表现了。他们经过兽群就像是压路机碾过,拥挤的道路被迅速清空。上千只枪口排除了麻烦的外围威胁,此时已经齐齐调转,一致指向处于中心的兽中之王!
而若是说正面战场的火光如同白昼的太阳般耀眼,那么,在角落发生的情景便是黑夜里的月下流华。
两道寒光在夜幕中回转,划出无数条交错的圆弧和直线,每一个相交处都迸出刺目的火树银花。用网来形容那些轨迹已经不恰当,那完完全全是一场没有空隙的风暴,两把长刀构成暴风的躯体,连飘扬进来的细雨都被割作两半。
周围的建筑物早已毁得所剩无几,废石坑边的地面平坦而空旷,除却几面低的可怜的断墙之外找不到任何掩体,在此相斗所比拼的只能是最原本的力量、技巧与胆量,而在这一点上,这里的两人都处于绝对的尖峰。
若是有旁人在场,这超脱常人的情景必定让其屏息。不仅源于那庄严的肃杀之美,更因为面前那两道寒光的运动轨迹一致到不可思议。尽管快到肉眼无法捕捉,但那每一招的的确确都用着同源的角度同源的发力方式,一招一式都仿佛对方的**。
没错,正是**。尽管江桦的进攻显得锋芒毕露,而梁秋的刀法则更加诡秘多变,乍看上去是完全迥异的两种风格,但本质上都是一脉相承,每一招的轨迹固定下来都足以重叠在一起。
不,这样说也算是抬举,更准确的说法是单纯是他从那个男人手中继承了这一切,在刀法上梁秋是深埋地下的根,而他是破出土壤的绿荫。外界的人们往往只赞叹那阳光下的枝繁叶茂,却不想看似老朽的树根才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事实正是如此。对他来说这是一生中最为难缠的对手,他对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太过熟悉。尽管多年过去,他在当初学**基础上做了许多的改良和变招,但核心的内容依旧来自多年前的教授。他进攻的每一招都带着这个男人的影子,更进一步,甚至连他躲避对方攻击的方式两人都早已熟知。
很多年以前他们交手还是以指导的名义,梁秋从不会手把手地去教他任何一式,只是强迫他不断地与自己实战,也不管他能不能招架,不断地用着同一招从同一角度击打在同一个地方,直到数十次头破血流后他将之完美地闪避开来,再挥出完美反击的一刀。
这样的情景重复的次数已经记不清了。无数个疼痛的日日夜夜过后,男人的动作终于跟不上他融入神经的反应和血统全开的进攻。在某一天的对决中,他以绝杀一击挑飞了对手手上的长刀、刃指咽喉将其逼入绝境,从此梁秋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拿过刀,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过像样的交手。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忽然就觉得这个人已经老了。战士的身份永远地成为了他的过去,留下来的只是那个吊儿郎当的主管。但如今长刀在手的男人突然再度变得年轻了,沧桑的皱纹被极端的情绪抚平,刀影的轨迹狠如虎豹,每一式都那么圆融如意又杀机四伏。
真就如之前所意识到的那样,直到最后他们还是未曾看穿过梁秋。正因如此他同样不知道对方的刀术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这些年来他的技巧在生死淬炼下今非昔比,但今天的情景证明梁秋对他也绝非倾囊而授、抑或他从未学到梁秋的全部。
"这就是你的全部了么?"被刀影模糊的脸庞突然开口了,"你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让我看见这些么?"
那话说的很淡,但只有他知道这是梁秋最为尖酸和轻蔑的嘲讽。类似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次了。在当初一次次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在伤痛或无力让他觉得再也站不住的时候,这个男人都会轻飘飘地朝他甩出这种话,没有愤怒更不会有同情,只更进一步地以刀柄抽着他各处关节强迫他起身,警告说只有狗才会心甘情愿地趴在脚下,三秒之内别让我再看见你的手还撑在地上。
大概彼时的自己在他眼里真就像是条狗一样吧。被套上了项圈而不自知,全部精力都用来琢磨如何才能在他手下多支撑几秒钟,这样的心思得到的总是失望。平常乐呵呵的梁秋在训练场上永远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印象里他对刀时只破功过一回就是被自己打败的那一天,在刀刃终于脱手、面对他的杀招时,始终漠然的男人扬起嘴角笑了。
那么今天他为何要重温这旧日的情景呢?是想要趁着最后的机会再度耻笑他一番、看着如今的他再度像小狗那样败在脚下么?
"你还在瞅哪里?你的眼睛有什么地方可放?"梁秋再度喝道,眼里的红芒仿佛火上浇油,"给我好好看着,现在在你面前的可是真正的白狼!"
他喊着的同时手上猛然推出,长刀横扫划出巨大的银色弯月,月色中爆发纵横般的巨力,将正面格挡的江桦向后推出几步有余。他堪堪向后错步化解余力,调息间只觉得狼牙的整个刀刃都微微颤抖起来。
从这一击的力道来看,此刻梁秋的血统恐怕已经不在他之下,力量比之刚开始对决的时候甚至有增无减。这就是那无限药剂的作用,此刻他走的是单行道,能选择的唯有壮大和毁灭。过剩的力量在他的体内蓄积,唯有用战斗发泄出来才不至于撑裂身体。
是了,他们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后退的势头猛然停止,江桦重新立刀,刀刃平举于鼻尖做出最标准的"正眼"姿态。调整和蓄力无缝衔接,只一个呼吸的功夫他便脚下一瞪,整个人再度刺出,狼牙刀刃变作模糊的虚影,切入迎面而来的厉风中发出铮铮的碰撞声。
"很好!就是这样!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梁秋舞刀挨个挡下虚晃或致命的攻势,在那肉眼无法捕捉的寒芒大网里腾跳挪闪,狼牙在他的外衣上留下无数擦痕却始终未曾见血。他依旧喊着,声音逐渐变高,从记忆中的平淡逐渐变成了猛兽般的吼声。
"来吧来吧,你还能更快不是么?还没有到极限不是么?"他眼里的红芒与血丝相接,配上那一身灰白的制服,真如白毛红瞳的老狼在咆哮,"都拿出来吧!直到最后一刻为止,把你追求的东西都让我看看吧!今天这可是最后的宴席了!"
确实,这已经是...最后的宴席了。
他将刀收于肩侧。寒光闪烁间,瞳仁中的红光如暗潮涌动。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小说,免费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