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曾经沧海
城外,飞扬别庄森森宅院,弥漫着一股神秘又压抑的气氛。
庭院深深,叶落纷飞的杨树下立着一个孤单的身影,空洞,深邃。
仰头,望着悠远的天空,那包含一切的浩瀚,以及满目的怆然,令他不禁泛起一丝悲凉。
遥想当年,叱诧风云,傲视天下,一举一动无不牵动整个江湖。那不是他,却是他最渴望得到的权力。
杨宗盛叹息,多年的筹划等待,终于要开始行动了!放弃了爱人,放弃了子女,他放开了所有至亲感情,为的便是现在。
“庄主,您真的不打算让小小姐回来了吗?”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老奴默默地走过来,轻声问道。
杨宗盛沉默不语,半晌,转过脸来,冷静地如千年寒冰,“她不要回来就不让她回来好了!这么多日,她一点有用的情报都没给我!还想着要回来吗?”“可是,庄主,小小姐毕竟才八岁而已!您真的忍心——?”“做大事要不拘小节,几十年来我杨氏一家世世代代为国尽忠!牺牲在所难免!”“庄主!这么长时间了,赵氏江山已定,不如放弃吧!”“杨奴!!!”杨宗盛沉声喝道,“你家世代为山庄仆役,你应该最能明白我身上的重任和家族警誓。为此,我付出了太多,所以决不可能半途而废!”若就此放弃,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做。
“庄主,”老奴欲言又止,杨宗盛抬手止住了,“有什么都不必说了!成败在此一举,你去准备吧!!”“是!”老奴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空气回复了宁静,杨宗盛深邃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心中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这样做值得吗?为了这个理想,他放弃了妻儿,失去了他最重要的女人,情何以堪?到头来,仿若梦一场,还不如早早收场的好,也不枉他计划了那么多年。
当想到自己沉积多年的计划就要实施,杨宗盛心里充满了激动,不安,紧张,兴奋……骨子里那一点点争斗的种子勃然生长,像一根巨藤缠绕住了他的心——今晚的风好象特别冷,霖雨忍不住收紧身上的披风,向身边之人温暖的胸膛靠过去。
感受到霖雨微微颤抖的双肩,张若青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紧紧地拥着她,给她传递温度,“冷吗?”他温柔道。
“不冷!有你在身边,一点都不冷!”霖雨幸福地笑着,嘴角悄悄上扬。
“怕吗?”张若青又问。
“不怕!有你在身边,一点都不怕!”霖雨抵在他的怀抱里摇着头。
张若青无奈地笑了,这个小女人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呢!
两人就这么一路温馨地走回小院,远远地羡煞旁人,欧阳池淡然一笑,竹笛轻扬,放于唇边,手指跳跃如飞,顿时传起悠然的笛声,委婉动人,时高时低,如沐清风,悦耳安详。
笛声缓缓,如流水潺潺,如云飘逸,高山远水,浓墨景象,似呈现在眼前,身临其境;忽地,乐曲转而低靡,仿佛一股清新的泉水注入心田,滋润洗涤着干涩的心扉,出尘脱俗,让人产生一种远离尘嚣的意境。
欧阳池默默地吹着竹笛,风撩起了他的长发,白衣如雪,月华笼罩在他周身,泛着淡淡的银色,衬托着他绝世无双的容颜,幽雅高贵,美得令人心动。
霖雨倒抽一口凉气,回眸睨了张若青一眼,“若不是早嫁给了你,我想我绝对会爱上欧阳池!”这是一句肯定句,可听在张若青耳中却异常刺耳。在自己相公面前赞扬另一个男人,呆会儿回房就要她好看,知道他这个做相公的厉害。
欧阳池早已看到了他两人,悠远的笛声骤然高昂起来,带着浓浓的硝烟战火,一下子把听者带入了无休止的纷争。
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张若青,目光闪烁。
霖雨不会武功,而他们离欧阳池还有几丈的距离,笛音陡然变调,使她稍微一怔,疑惑不解,但她看不到此刻欧阳池严肃的表情。
张若青似乎明白了,他放开霖雨,平静道,“你先回屋,我与欧阳池有话要说!”“不能给我听吗?”霖雨故作无辜,眨巴眨巴着眼睛。
“乖!听话!一个人先回去!我过会儿就来!”张若青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子。见霖雨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突地一笑,把头埋进霖雨的颈边,揶揄道,“难道娘子舍不得我吗?还是已经等不及要与夫君我翻云覆雨了?”“就知道你说不出好话来!哼!”霖雨不自觉地红了脸,转过身,气哼哼地走了,但心里却笑开了花。
走到欧阳池身边,张若青找了地儿坐了下来。
“你有话要对我说?”他淡淡地问,似乎不关他的事。
“音如心声。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欧阳池放下手中的竹笛,笛声渐止,转头,微笑。
张若青蓦地一呆,笑意挂上眉梢,“你知道吗?欧阳庄主,秋雨刚才还说若没嫁给我,她一定会爱上你的!”“哦?是吗?”欧阳池笑得更得意了,“她总是这么语出惊人!”“好了,说正事,你是不是已查到血鹰的踪迹了?”收了笑容,张若青冷漠地问。
“公是公,私是私,张庄主果然分得仔细!”欧阳池掠过额前漆黑的流苏,眼神犀利,“张庄主请求的事,我霓月山庄当然要尽全力去办。不错!血鹰已逃不掉了,只要他一出现,必死无疑。且,云少侠要我转告庄主,汴梁周边地区的商铺在几个月前确实已易主!”“果然不出我所料!那若云——”“已经照你说的全部收回来啦!”“哎!难为他了!十年未曾触及庄内事物,这次一定不是好收的!毕竟身后那人非一般人啊!”欧阳池斜过眼,懒懒地看了张若青一眼,“庄主怕了?”“怕?怎么可能?当今圣上我也只是以礼相待罢了!那人就更不能入我的眼啦!”张若青说着浑身散发出浑然一天的气势,如冲天参树,孤傲冷魅。
欧阳池赞赏地看着如此出色的男人,自嘲地笑了,他还能从这个男人手里抢到什么呢?霓月山庄能有今天的地位,真该庆幸张若青没有一并江湖的野心,否则——“张庄主,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此话不是等于没说吗?吊他的胃口!张若青略一拢眉,“当讲无妨!”“秋雨——哦,不,是令夫人身上的毒——”“怎么样?”张若青紧张地问。
欧阳池摇了摇头,“已经开始扩张,毒性被我这几半月多的药压制着一直没发,但始终不能解,再这样下去,连我也无能为力啦!
“开始扩张?”张若青冷静的脸庞浮现出一丝忧愁与担心。
“不知昙花一现‘的种类便没有解药。张庄主不是早就派人查了吗?查出结果了?”欧阳池好似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正刺到张若青的伤痛。
他沉默了!
他怎么可能不去查?而从下人那儿得到的消息再加上若云的心思缜密,以及他的鹰眸,再黑暗的影子也要暴露在阳光下。只是——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也没有任何证据。
“区区已经知道张庄主的心意了!”欧阳池见他半晌不语,不禁有些气恼,一拱手,少了往日的恬静,淡漠,一甩头准备走人!
张若青一惊,从座位上弹跳而起,欲阻止欧阳池,谁知,手才刚刚伸过去,迎接他的却是欧阳池随身的武器——竹笛!
张若青本能地收手,手腕轻轻一摆,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朝欧阳池的肩膀扣去,嘴里也不闲着,“欧阳庄主,这是何意?”欧阳池冷若冰霜,身子向右侧一偏躲过张若青的一掌,冷道,“明知故问!”张若青百得不思其解,欧阳池平日里都是温文尔雅,淡笑自如的,怎么此刻才说了不到几句话便动起手来,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心念至此,张若青脱口而出,“欧阳庄主,有话直说!张某愚钝!”“哼!”欧阳池脚一踢准备攻向他的下盘。
张若青提防着收腿,一招“排山倒海”对着欧阳池的前心就是一掌。
欧阳池冷哼一声,轻轻地用竹笛拨开攻击,“张庄主!若你不能一心一意地爱林秋雨,区区希望你能放手!”若说原本张若青被欧阳池弄得头昏脑涨,不明所以,此时倏地听他说这句话,不禁火冒三丈,下手也重了几分。
冷月清凉,照亮了院中亭子里交手的两人,你一掌我一拳,谁也不肯让谁!张若青冷道,“欧阳庄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欧阳池一个箭步左手虚晃一招,右手准备好的竹笛朝张若青门面猛地劈下,快如闪电。“张庄主,若区区没有看走眼,令弟似乎也深爱着秋雨。而你,一个不够还来两个?你不要告诉区区,难道秋雨身上所中之昙花一现‘你真不知道是谁下的?还是尽管知道也想放她一马?”张若青感觉到欧阳池这一招用上了七分内力,他不敢大意,以手挡住,运行真气,下盘稳稳地钉在石地上,双手向内一翻,把来势汹汹的内力化为几分小力,端的反弹回去。这才有功夫回答,“那欧阳庄主这一招是什么意思?”“替令夫人打醒你!”说完,手脚齐出,一个攻上,一个攻下,处处尽朝要害刁钻的角度攻击,令张若青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疲于应付。
夜深,如浩瀚的苍穹包含万象,隐藏了多少秘密,引发了多少感慨!在静谧的花园小亭内打斗声越来越小,从缓慢低沉的呼吸变成了重重的喘息,张若青与欧阳池的额头泌出了汗水,正沿着他们俊逸的脸庞滑到下颚,一点一滴地滴落。
他们都累了,但到后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地比划着,此刻,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静静地站着,冷冷地看着对方。
过了良久,忽然,两人同一刻笑了。
“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欧阳池抹了把汗,原本白皙的肤色由于运动而润上了一层绯红,更显娇艳。
“多谢欧阳庄主!你确实打醒在下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就好!明日是最后关键时刻!请张庄主务必保护好夫人!”欧阳池轻喘道,然后转身离开。
轻轻地,带走了他的思念,留下一屡幽情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