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七、久别重逢

四百三十七、久别重逢

过了几天,肖医生才下班回到家,突然有一个陌生人敲门,站在门口探头四下看了看问:“李先生在家吗?”

肖医生把他挡在门口回答:“这里没有没有李先生,你找错人家了。”

此人却突然硬闯了进来,且直朝房间闯去,肖医生一个闪身拦住房门口大声说:“喂喂喂,你怎么回事啊!你再不走我就叫救命啦!”

此人见硬闯不得,说了声:“奇怪了,说好是这里的呀!那我去隔壁找找看。”说罢,悻悻然地走了。

武善堂待此人一离开,马上走出房间,与肖医生对视了一眼,肖医生说:“不是找错门,是故意的。”

武善堂点头说:“我看出来了。怎么办?”

肖医生的神色沉着而又坚定,说:“马上转移。”

孔立强需要转移的安排,浦成早就做出了决定,新的落脚地也已选定,只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发动大学生游行,所以被耽搁了下来。

武善堂当即说:“你去帮我叫车,我们现在就走。”

肖医生出去仔细观察了外面的动静,不见刚才的陌生人踪影,便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回来说:“外面安全!你们出发吧!”

武善堂背着孔立强上了车,肖医生把已经整理好的替换衣服,以及一些药品装进箱子,帮着送上了车。

肖医生相送,孔立强和武善堂就此离去,彼此间四目相对,默默无语,只是相互看着点点头,招了招手道别。

孔立强和武善堂与肖医生这一别,竟然成为了永别,他们此生再也没有见面。肖医生牺牲在了上海解放的前夜,她的名字过了三十多年,才镌刻上了龙华烈士陵园的宽幅纪念墓墙上。

武善堂曾经拉过黄包车,他与车夫轮流拉车,整整跑了半夜,终于把孔立强安顿在了郊外的吴淞镇。

孔立强百感交集,禁不住想起曾经三番几次来吴淞镇的过往。那时候,还不知道原一峰的真名叫骆争鸣,相互之间还一度保持着戒备……他叹了口气,时过境迁,街是人非,甄贵最终成了勾结日本人的汉奸,小警察严青如今坐上了军统副站长的位置,驻站医生虞希与已若亲若离。

忽然,他一个激灵,表弟江沉阁就住在这里,听卓立男说,他现在改名了。孔立强的头有开始隐隐作痛了,怎么想也想不出苏格的名字。

武善堂见孔立强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道:“强哥,你在想什么?”

孔立强双手揉了揉太阳穴,强忍痛苦说:“不宜久留。”

武善堂点着头说:“浦成同志考虑到了,这里是军统的老巢,你还与军统的人在这里打过日本鬼子。你来吴淞养伤确实不是最理想的地方,我们只是来过度一下,主要是防备刚才那个黄包车被军统的人找到,然后问出你的下落来。强哥,你放心,我们只在这里住两天,等浦成同志来再把你转移到嘉定去。”

孔立强留在吴淞中转的第二天,组织上果然来人了,不过,来的不是浦成,而是苏元。令孔立强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苏元特地把苏格带了来。

苏元一见到孔立强,来不及握手就兴奋地指了指身后说:“哥,你看谁来了!”

孔立强已经提前用冷水敷过额头,保持着脑子的清醒,一见一个长了个头,与苏元一般高的小伙子,正用一双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一眼即认出,惊喜地叫了一声:“沉阁!”他坐在床沿上张开手臂,“你是沉阁!”

苏格一步上前,

双手互握住孔立强的手,叫道:“表哥!我是沉阁呀!你倒是一点没变。”

“是吗!哎呀!长这么高了,差点认不出你,想不到还能见到你啊!沉阁!”

“哥,我现在改名了,大家现在叫我苏格。”

“听说了,听说了!你一直还好吗?还在读书吧!”

“嗯!我很好……”

苏元插话道:“苏格现在读复旦公学,是考进去的哦!他聪明的不得了,特别会读书,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孔立强听到“光宗耀祖”这句,他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哽咽道:“姑母有灵,她一定看得见。”

苏元似乎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他们的伤心处,不觉歉意暗生,连忙说:“你们表兄弟好久不见,你们好好说说话吧!我们在外面等!”说罢,他拉着武善堂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了孔立强和苏格两人。

孔立强拍拍床沿,说:“坐下说。让我好好看看。”他一手擦了擦眼眶,一手拉着苏格的手,接着说:“我刚才失态了,是高兴啊!”

苏格摸摸孔立强的手臂,说:“我也高兴,怎么也没想到……没想到能来看表哥。”

“我也没想到!我们还能见着面。我此生已无憾。”

“表哥,我在来的路上,苏元哥跟我说了你受伤的事,你现在怎么样啊?”

“好!都很好,能活着就好。我恢复得还不错。这不,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他们并排坐在床沿,开始聊起了前因后果的往事,在了解到双方所有经历之后,苏格突然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小心地一层一层打开,是一枚绿宝石戒指。

绿宝石戒指!孔立强似曾相识。他用预备在床边的冷水毛巾擦了擦额头,陡然记起,当年,丁贞才被枪杀,卓立男带回来给自己看的就是这样的一枚戒指。他的心顿时间一惊,忙问:“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害怕苏格加入了中统。

苏格说:“表哥,你还记得在老家镇上,有个鬼子翻译官这个人吗?”

孔立强凝眉一想,记忆依稀可辨,说:“汤泉!”他悄悄地松了口气。

苏格连忙点头说:“对对对,就是这个汤泉叔叔。”

“是他救了你,你刚才提到过。”

“是的!他不是坏人。”

“看得出来!我早就感觉他人品不错,你的命是他所救,这辈子可不能忘了他。”

苏格使劲地点着头说:“我知道!这个戒指是汤泉叔叔的。是他临死的时候,拿出来给我,还特别关照我一定要交给你。”

孔立强惊讶万分:“天呐!原来是这样。”他接过戒指,一边仔细端详着,一边接着问道:“他还说什么了吗?”

苏格说:“说了,关照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把戒指交给你。表哥,汤泉叔叔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戒指,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

“是的!我认识这枚戒指。”

“汤泉叔叔是好人,跟你们一样,也是干革命的人吗?”

“是啊!也是干革命的。不过,在抗战时期,我们革命的目标一致,到了现在就是两码事了。我们走的是两条路。”孔立强微微叹息,心里有些难受。

苏格似懂非懂,点着头说:“哦!我知道了。嗯……对了,表哥,戒指的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孔立强惊奇地问道:“连元书……苏元也不知道吗?”

苏格再次点点头,老成持重到一脸严肃,说:“我答应过汤泉叔叔,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个秘密,只有表哥你知道。表哥,你可不能在苏元哥面前提这事哦!否则……嗯……那个,否则……”

孔立强摆摆手,说:“我懂你的意思!我不会说的。苏格,你重信守诺,这是你的优点,我们做人就该这样,一诺千金。”

苏格说:“我知道,舅舅就是这么把我从小教大的。”

孔立强想到了父亲,哀容毕现,却随即强颜欢笑道:“你现在才多大呀!老气横秋的样子。苏格……”他顿了顿,低头想了想,接着才又说下去,“也许这句话我不该说,听不听在于你。”

“表哥!”

“我走的这条路,和你苏元哥哥走的路一样,异常的凶险,有着不可估计的曲折……”

“我知道!革命者为了理想,抛头颅洒热血都在所不惜,路再难走有何畏惧!”

“你听我说,别轻易打断人说话,这是教养,你是读书人,这是起码的做人规矩!”

苏格敬畏地低下了头,轻声“嗯”了一下。

孔立强接着说:“表哥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过一生,无病无灾是人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所以啊!苏格,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路,你只要把书读好,用科学知识来救护我们的国家。日本人用东亚病夫这顶帽子扣在我们这个民族的头上,是我们的耻辱。要摘掉这样的耻辱,唯有知识救国、科学救国一条路行得通。所以,你要有远见、要有宏伟的目标,千万不要拘泥于一时的激愤之心,走我所走的这条无法回头的路。苏格,你明白我的话?”

苏格微微地摇头,凝视着孔立强说:“不太明白!”

孔立强拍拍苏格的肩膀,说:“以后你会明白的。现在嘛,先记住一条,做事不要冲动……”他抬手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不要受人左右,要有独立的思想,要有远大的志向。记住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读书,将来用你学到的知识来建设国家。”

苏格“嗯”了一声,他没有立即答应什么,也没有承诺什么,也许,这便是苏格从小独立生活,养成凡事有独立主见的性格吧!不过,他并没有听从孔立强委婉的建议,没过多久便一手握笔,一手握枪,投身到了解放上海的革命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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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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