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添玉兰香
晌午，正是一天中客人最多的时候，醉春轩门口的迎宾的王姓小厮正抖擞着精神，堆起笑脸将一位位贵客迎进送出。这些客人多半都是熟面孔。
醉春轩可是北城区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坐落在北门大街的一隅，从外看去总共有三层楼，气势恢宏。
能来此地者多是有头有脸的富商大户和其仆人，虽然刚来不久，这王姓小厮倒也能认出一些了。比如说刚走出去的这位威风凛凛的司农暑的王领事和他旁边一脸谄媚的张员外，再比如刚进来这位少爷是正门镖局李家的侄孙。
此时，一位戴着幂离身着白衣的少女和其身后还跟着一个未及豆蔻的小丫头引起了这位王姓小厮的注意。
小厮正准备将其拦下来询问一番时，只见那白衣少女隔着幂离的帷幔扫了一眼过来。即使隔着一层纱，那眼神之凛冽，气势的威压还是让小厮动作一滞，冷汗直冒。
这小厮愣在原地，另一边监督的中年的管事忽然走上前来，对着白衣少女恭敬地拱了拱手，露出职业笑容道：“这位贵客，楼上请吧。”
少女微微一颔首便带着身后的小丫头走了进去。
这王姓小厮疑惑地挠了挠头，那管事见二人进去，转身一改颜色对那小厮冷脸斥道：“没看见那佩剑吗，长点眼力，这至少是内门弟子。”
这小厮一听，连连称是，心中肃然，原来对方两个小丫头竟是四门高级弟子！
是的，刚刚进去的二位“贵客”便是青鸟堂首席弟子凌雪和外门弟子花都。
前一晚，凌昀、凌雪、花都三人在西城的茶馆商讨一番，决定探查似与“城外绑架案”和“城中失踪案”有关联的赵家。
三人登时决定分头行动，分配了任务。凌昀负责前往赵家大宅正面接触赵家人，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口风，而凌雪和花都则前往赵家名下的产业暗中探查。
而这醉春轩就是赵家名下第二大产业，凌昀点名重点探查的一处酒楼。
花都一走进去就好奇地四处张望，这酒楼果然装潢得富丽堂皇，让她大开眼界。一楼的厅堂能容纳十几桌人的样子，中堂的牡丹图铺满了两层楼高的墙壁，桌椅和各类摆设都很考究，厅中一直弥漫着浓浓的酒香，在厅堂一端的小台子上还有两位乐伎在弹奏，各桌上各种穿着讲究的人物或小酌或畅谈，端着美酒的小二像蜜蜂一样灵活地穿梭其中吆喝着，倒是一番热闹景象。
前来接引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丫头将凌雪二人引上二楼。走上楼梯，花都又是眼前一亮。二楼的环境更为雅致考究，不同于一楼的散台布局，而是巧妙地用帷幔、屏风、竹篱、镜子等物件将空间进行了不完全的隔断，形成一个个相联相通的小雅间，风格各不相同又与大环境融为一体，让花都不禁佩服起这店主人的巧思。
“客官，这边请吧。”丫头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将凌雪二人领进了带帷幔珠帘的雅间。
见凌雪、花都二人落座，那丫头便低眉敛目恭顺地站在一旁。凌雪见状，便开口点单，“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桃花酿。”
等丫头出去了，花都这才堪堪开口，“师姐！”
凌雪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一声。
“师姐，没看到赵家的人。”
“再等等。”
店丫头一会儿就回来了，还端来了香气四溢的桃花酿，装在精致的银壶里，另外还有一青瓷瓶。
只见其笑着说道：“这是您的桃花酿，另外，这壶是隔壁一位公子赠与二位客官的玉兰香。”说罢，眼中难掩笑意，静悄悄地退下了。
一壶桃花酿，又添玉兰香。
凌雪一撩眼，便找出了隔着帘幕朝这边望来的“公子”，冷冷出言道：“公子这是何意？本姑娘还不至于一壶酒钱还付不起。”
花都循声望去，帘幕外的雅间里似乎是有两人。听闻凌雪此言，其中一人尬笑了几声，做了一个揖，缓缓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只是看姑娘行事，不禁心怀仰慕，想来觉得这玉兰香与姑娘相配颇妙，一时兴起，想结个善缘，表达一番好意罢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恕罪。”一番话说得还算是圆滑得体，没有漏洞。
凌雪在心中冷哼一声，但明面还是不能拂了其好意，“那倒是谢过公子好意了。”说完随即转过头望着窗外，再不加以理会。
花都望着她这冷冰冰的师姐不为所动，暗自叹息了一声，如果换成是她，就算看出于好奇也要去隔壁查看一番的，错过了这结交朋友的良机，花都不免感到可惜。
凌雪随后打开那壶桃花酿，自斟自酌起来，见花都眼巴巴的样子又叫丫头上了几道荤素搭配得道的小菜。
不多时，那刚刚端酒的丫头穿过帷幕，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又多放了一盘清新可口的荷花酥在桌上。显然是刚从隔壁过来。
“客官，隔壁公子让奴婢传话，说想请二位小姐品尝一下本楼的新品，今日一概饮食记在他的账上。”
花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到荷花酥的两眼放光，听说不用付钱时，更是惊喜万分。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敞开吃，不用替师姐省钱啦？她第一时间如是想道。
但因为看不清对面凌雪师姐的表情，没有说出心中所想，只是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凌雪。
半响，只听凌雪叹了一口气“那就多谢了，还请公子告知尊姓大名。”
对方似乎展颜一笑，道：“在下洛清歌。”
凌雪皱了点了点头，思量片刻，拿起霜月剑就往其所在的雅间里走去，花都一惊，放在手中的荷花酥赶紧跟了过去。
掀开帘幕，来者似乎预料到凌雪过来，笑吟吟地起身相迎。
凌雪扫了一眼两人面容，看到洛清歌时点了点头，看到第二个人时眉头一皱。
而对方看清其手中的佩剑时也是一惊。
“钟子枫。”
“凌雪！”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显然是旧识了。
一旁的洛清歌则有些惊愕：“钟兄弟说的可是青鸟堂首席弟子，青鸟堂双华之一的凌雪女侠？”
钟子枫神色复杂，点了点头，证实认了洛清歌的猜测。
“原来是凌女侠，久仰大名，在下失敬了。”
洛清歌又惊又喜，邀请道，“凌女侠这边请坐。”
“这位是？”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洛清歌连忙把话题转移到一旁的花都身上。
“我师妹花都。”凌雪介绍道。
花都则从善如流地放下南瓜饼，抱拳施礼，笑道：“洛公子好。”
洛清歌还礼，笑着打趣道：“花女侠多礼了，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我洛某人说到做到。”
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了起来。毕竟屠苏带她下馆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来，于是毫不客气地又点了几道新奇的菜式。
凌雪见状，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倒不是心疼洛清歌的钱包，只是不明白为何花都刚刚想吃什么却不说，这让她感到有些郁闷。
不过，她随后便言归正传，盯着洛清歌清秀的面庞道：“阁下可是乐府洛家人？”
洛清歌敛目笑道：“家父确实是乐府大司乐。”
果然，是那个掌管城中乐舞书画之事的洛家。凌雪印证了心中的猜测，点了点头。
“不愧是贵门派首席弟子，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钟子枫抱着双臂，忽然出其不意地讽刺道。
“自然不像钟公子你一样交游广泛，就是没看出来对头脑有何裨益？”凌雪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你！”钟子枫神色一黯，语气不善道：“别逼我在此地出手。”
凌雪讥笑道：“再练三年？”
洛清歌大感不妙，连忙拉架，“两位！还请二位看在洛某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在下，若是二位府上得知此事怕是会追究在下的责任。”一番话软硬兼施，还隐隐约约搬出了青鸟堂和潜山派，让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下子冷静了许多。
“哼。”钟子枫扭过头去不再言语了，幂离下也看不出凌雪有何表情。
一旁吃饭的花都见这边终于消停了，才好奇地插话道：“洛公子是一开始认出我和师姐是青鸟堂的了吗？”
洛清歌笑道：“恕在下眼拙，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二位女侠身份。只是恰巧从窗户里看见管事没有让二位出示请帖，又引二位上了二楼的雅间，因此猜测是四门中人。加上来此的女客是在稀少，在下出于好奇，所以才有了方才的不妥之举。”
花都把夹着的菜递到口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凌雪则神色一闪，抓住了关键。
“上二层要请贴？什么请帖？”洛清歌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凌女侠不知道百花宴？约莫一年前，赵二公子接手这醉春轩，开始举办这三月一次的百花宴。因为每次慕名而来的人数颇多，因此在其中加以筛选，受邀参宴者发放请帖。此外，四门中的高级弟子及以上身份的人自然是不需要请帖的，自报姓名即可参加。”
凌雪这才明白为何在进门时那小厮犹豫的神色，估计以为她是来参加百花宴的，所以想问她要请帖。之后可能是管事认出了她的佩剑才请她上楼的。
“百花宴？有很多花吗？”在旁吃东西的花都问。
“并非真花，而是以花之名，每三月召集一次的赏花会，这些花，是比花还要娇艳名贵的艺妓。若运气好的话，客人甚至能花重金购买到心仪的女子回去。”
听洛清歌微笑着说出上述话语，花都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她直觉到这件事与凌昀要她们来探查的消息有关。
“怎么了？”洛清歌望着花都突然变得凝重的表情问道。
隔着幂离，洛清歌自然看不清凌雪脸上的神色变换，只听她用一贯清冷的调子道：“师妹年纪小，不懂。那不知二位来此百花宴，是想买艺妓？”
洛清歌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不错。如今在下教坊中的妙音坊和曼舞阁还缺一些资质上佳的女弟子，这百花宴的艺妓才貌上佳，我打算来此地碰碰运气。而钟公子是作为朋友相陪的。”
钟子枫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洛清歌的说法。
花都紧张的神情这才有所缓和，凌雪也点了点头，声音舒缓道：“原是如此，那百花宴我们也想体验一下，洛公子可否给我们介绍一些基本的情况？”
洛清歌笑着点了点头，摇了摇手中折扇，“在下定当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