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2党之争
不远处的树林里早就蹲伏着一群人,看到马车并没有踩到陷阱后,内部出现了一点小骚乱。
但在短暂的犹豫后,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骤然看到森林里冲出来黑压压的一群人,车夫吃了一惊,但他依然展现出了老练的素质,快速从身后的枪架中抄起一杆带刺刀的火枪。
“稍等!!”惊醒的叶芝大喊。
车夫微微动了动枪口,将原本对准那群人的准星改成了人群前方,“呯”地一声,硝烟味和大量烟雾弥漫,巨大的声音将那群人震得停在原地。
“他们有枪!”人群中有细小的声音传来。
“等等,你们是在这里打劫地主的吗?我是废除协会的!”叶芝走下马车,甚至没有带枪。
车夫想阻止叶芝危险的行为,但嘴角颤抖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人群发出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他看起来不像地主……”
“也不一定,不过废除协会是什么?”
“不知道啊,老大知道吗?”
借着马车上插着的火把,西伦终于看清楚了这批人的样貌——那是一群骨瘦如柴的农民,穿着陈旧的粗布衣服,手里扛着农具,只有前方一个领头人手里拿着一柄短刃,身上穿了一件破了洞的皮质护甲。
这种令人感到有些好笑的阵势,仿佛是中世纪的战斗。
双方停了下来,这批人不再前进,而车夫和西伦则端着枪指着他们的领头人。
那位领头者推开了想护着他的农民,对叶芝道:“你怎么证明?”
“我是叶芝。”他道,“四年前从奥斯佛德毕业,就一直住在都灵,我在哪里建了城市剧院,有一部戏剧《卑劣的福布斯》就是我写的,你们如果住在都灵附近一定有印象。”
那人皱了皱眉头,他其实并没有听过这些东西,叶芝这个名字倒有点印象,但并不能确认是不是一个人。
只是今晚已经惊动了对方,而且对方手里还有枪,哪怕自己这方人仗着人多顶着挨上两枪死几个人冲上去,也有些不划算。
权衡片刻后,他对身后挥了挥手。
“我们走。”
身后的农民们松了口气,毕竟前面那两杆黑洞洞的枪口着实有些吓人。
这个年代的火枪大多是霰弹,里面可能塞着铅粒、铁片等等,近距离来一枪,死的可不是一个人。
待到人们退去,叶芝才悄悄放松了点,坐到车里。
西伦看着这个年轻人,对他刚才鲁莽的行为有些不满,万一这些人是不分目标劫财的,叶芝没有枪走到那么近的地方很可能被直接攻击到。
但他们并没有熟到可以把指责当成玩笑的地步,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
“没事,是一批专门打劫地主的,解释一下就好了。”叶芝笑笑道。
“有些时候靠解释可不行。”西伦微笑着道。
“说的也是。”叶芝应了一声,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眼神游离了一会儿,“这话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哦?”西伦表现出了洗耳恭听的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叶芝摇了摇头,“她认为洛维萨需要武装起义——特别是在饥荒之后,组织了不少失去了土地的佃农,但我所身处的废除协会则是在格兰尼亚的议会里发力,希望通过法律和正规途径来挽救洛维萨。”
西伦点了点头,这很好理解,同样是拯救洛维萨,只是一方用文一方用武。
“本来一直是我们作为主导,但这次饥荒让洛维萨的反抗力量和起义的声音大了很多,她也借此发动了几场小规模起义,但格兰尼亚本土的实力真的太强了,农民起义并没有胜算,我们为此吵了好几架……算了不说了,都是些烂事,就不拿来见笑了。”叶芝抱怨了几句,然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理解。”西伦道。
上辈子作为一位优秀的文科生,西伦对这种斗争非常熟悉,或许起义派会谴责改革派软弱和绥靖,改革派则会谴责起义派不顾大局以卵击石,但无论如何双方都是为了自己民族而奋斗,只希望他们不要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对了,那你呢?你为什么会选择帮助我们?”叶芝扯开了话题,“我知道伦丁尼那边的情况,他们直到现在都还在怀疑饥荒是否是真实发生的。”
“我?”西伦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孤独吧?”
“啊?”叶芝愣了一下,西伦给了他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理由,甚至他无法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
“为什么会是孤独……孤独和你帮助我们有关联吗?”他疑惑地问道。
“那我问你,如果我帮助了这些人,他们会感激我吗?”西伦反问道。
“那当然了!”叶芝肯定地答道,“我们也会在报纸上向洛维萨的人们宣传你的帮助。”
“那就够了。”他道,“我就是这么庸俗的人,我只是想付出爱,且得到回报罢了。”
西伦微笑着道,没有再解释什么。
就像很多人会因为孤独而去谈一段恋爱,或者追求热闹一样,面对着独在异界的孤独的他,也想用某种方式去缓解孤独,但“爱情”不该是因为孤独而产生的东西,所以他选择去爱那些渴求帮助的人。
无论是建立工厂、援助洛维萨、收养阿黛尔,事实上都是一样的理由——即付出爱,收获回报,这和爱情是相思的东西,甚至比爱一个人更加宏大。
叶芝以他敏锐的诗人直觉感觉到了一些,但也只是一种抽象的感受罢了。
“我只是一个居高临下的施舍者罢了……付出一些无所谓的东西,来寻求道德上的满足和他人的感激。”西伦喃喃地道。
“怎么能这么说,你帮了我们很多,相比起那些两党的蛀虫们,你简直就是雅威(神的称呼)的使者。”叶芝笑着道。
西伦也笑了:“比起那些人类下限肯定要好上不少。”
经历过之前的一点小波折,二人显然是没心思继续睡觉了,于是在车厢里点起了煤油灯,继续聊着天。
从叶芝的口中,西伦了解了很多关于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包括黎明报上也不能写的那些。
事实上,洛维萨的悲惨遭遇并不是从这次饥荒开始的,只是这次的饥荒惨烈得让更多人知道罢了。
早在几十年前,洛维萨的经济曾有一次飞跃,那就是七年战争。
战争让格兰尼亚失去了波亚克斯的商品——这个中央大陆最大的商品出口国的全部出口,国内物资和商品全部短缺,导致洛维萨的工业快速发展,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向新开的工厂中,人均收入也飞速增加。
但很快,七年战争的结束让波亚克斯的商品重新进入了格兰尼亚,老牌制造业强国的货物冲击了新兴的洛维萨工业体系,几乎所有的工厂都在几年内关停,大量工业人口只好回到曾经的农村中,但那里早就不是曾经的地方了。
土地分配、侵占田地、人口安置等等问题让洛维萨混乱了好几年,大量失业者无家可归,甚至活活饿死,直接导致了洛维萨的一蹶不振,跌入了比战前更加悲惨的深渊之中。
而且前文也说过,格兰尼亚政府并没有将洛维萨当成自己的国土,而是当成殖民地,大量打压当地人的政策让本地人翻不起身,多方因素汇聚,导致了洛维萨的积贫积弱。
而一场土豆病菌,引爆了多年的问题。
格兰尼亚当局不可能全是瞎子,他们当然知道洛维萨的情况,也有很多人将饥荒的消息递交给首相,但问题就出在现任首相上。
格兰尼亚现任首相佩恩男爵提出了几点很有用的建议:进口外国粮食,修建公共工程以工代赈,禁止用谷物酿造威士忌,以及停止让洛维萨继续向格兰尼亚本土输送粮食。
但这个政客——用他那被政治、计谋和短视玷污过的脑子加了一个骚操作在最重要的“进口外国粮食”上。
格兰尼亚有一项著名的法律——《谷物法》,简单来说就是当国内粮食价格低于某种程度时,禁止外国粮食进口。
这条法律是传统大农场主和新兴工厂主的主要争斗内容,也是两党的主要矛盾之一。
简单来说,如果有谷物法,那么国内粮价就不会低,传统的大农场主获利。
如果没有谷物法,国内粮价就会迅速被进口粮食冲得很低,粮价一低,雇佣工人的费用和工资就可以更低。新兴的工厂主获利。
而现任首相佩恩则刚好是支持新兴工厂主的鹰党首领,他希望能通过“洛维萨面临饥荒所以必须进口外国粮食”来冲击《谷物法》,放开进口粮食的约束。
这让传统的鸽党立马警惕了起来,迅速调集一切力量来反对这种举措,甚至在各大报纸媒体上宣称“洛维萨其实并没有饥荒,一切都是反对党的阴谋,他们试图伪造饥荒的假象来废除《谷物法》。”
而在两党开撕的情况下,攻击对手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洛维萨到底有没有发生饥荒?
笑死,谁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