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潘神仙

那年我还不到五岁，正是一个除了调皮捣蛋啥也干不了的年纪。

这天，表姨突然带着姨外婆来到了我家。

我这个表姨家住在县城里，她父亲以前是我们县城公安局的政委，她自己也在粮食局上班，因为家境的差异，我们两家几乎没有走动，最近一次还是因为三个月前她父亲去世我母亲去参加了葬礼。

刚开始表姨还嗫嗫嚅嚅的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在母亲的一再追问下，表姨还是说出了想麻烦母亲帮着找个“观花婆”的请求。

“观花婆”是我们那儿专指能通阴的女性，传说这些人都是阴司钦点的看门人，专门替故去之人了却心愿，干的就是那上传下达的活儿。

母亲一听表姨忍着几十里路的山路颠簸，居然只是要找一个“观花婆”，想到她父亲半年前刚刚去世，连忙问表姨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表姨这才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表姨的父亲在去世之后，家中一直就有些不太安宁。

刚开始的时候，姨外婆隔三岔五就会梦到自己去世的丈夫坐在床边跟自己聊天，可是说的什么却完全听不见。

隔了一个多月后，这梦就变成每晚如此了，内容也都是老伴坐在床边和自己聊天，但却听不见他的声音，所以没几天就把老太太折磨得心神憔悴的病倒了。

病床上老太太将做梦的事情说给表姨听后，她还认为只是母亲思念父亲过甚、因故生梦，也都不以为意，只是安慰母亲好好休息便作罢。

但在医院中，老太太依旧每晚做着相同的梦，而家中的外孙，表姨那个才五岁的儿子居然也跟自己妈妈说他看见外公在阳台浇花，而表姨自己更时不时的看见阳台那张她父亲在世时常坐的躺椅在自行摇晃，好像真有人坐在上面一般，这些事把表姨吓得够呛，她这才觉察出家里的不对劲。

表姨把这些事跟自己的丈夫说过之后，她丈夫起初还不相信，后来实在是挨不过表姨，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先生来瞧瞧。

先生上门之后一通瞎比划，在收了钱留下几张画得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之后便扬长而去。

也不知是这先生有点道行还是怎么，表姨按照先生的嘱咐在家中各处贴上符纸后，她母亲当晚便没再做梦了。

可是这安稳觉还没睡两天，旧梦再度袭来，这一次可不光是姨外婆一人做梦，而是全家四口除了自己儿子外都做上了同样的梦，全都是表姨的父亲坐在床头跟自己聊天，同样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吓坏了的表姨连忙又找到那位先生，不过这次那先生却表示自己道行不够让她另请高明，无奈表姨只得四处托人打听那些有名的神棍先生。

两个月的时间里，表姨前后找来了六个先生，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清静了几天之后，全家就又陷入无休无止的怪梦之中，老太太已经被折磨得神情恍惚几乎就快变成老年痴呆了，而表姨和他的丈夫也整日神情萎靡、干什么都提不起半点精神。

表姨父是在文化局上班，局里看门的大爷见他这段时间以来整个人的状态是越来越差，整日昏昏沉沉的，便关切的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表姨父平日里自诩是个文化人，单位里的一帮同事呢也都是些整天只知道纷议时政、高谈阔论的半吊子书生，这群人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不通文墨的村野莽夫。自从家里出了这等怪事后，表姨父也是不敢和同事谈及，生怕被他们斥为痴信村野俚俗、大搞封建迷信，只能是强撑着在都快顶不住身子在单位里混日子。

这时听得看门老大爷的关切问候，早就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的表姨父一下就忍不住了，对着平素只是点头之交的看门老大爷就是大倒苦水，将家里这桩怪事说了出来。

老大爷听完之后说，你家这情况看起来应该是去世的老人心愿未了这才整日骚扰家人，但这种事找那些喊凶退煞的神棍先生是没什么用的，得找观花婆才对路子。

表姨父一听老大爷这样说，感觉他似乎懂点门道，就像那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央求着让老大爷给他找找那能办事的观花婆。

但老大爷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这样的人，不过这种人在城里不好找，只能去乡下或是偏远的山村看能不能找着。

表姨父回家对表姨说了这事之后，表姨想起了我母亲，她估摸着我母亲常年生活在山野乡村，或多或少应该也听说过这样的人，便带着姨外婆过来碰碰运气。

虽然表姨是过来碰运气的，但她的运气也确实不错，我母亲还真认识这么一个姓潘的观花婆，就住在邻村，而且因为这个观花婆太过灵验，在附近乡邻中的名气很大，甚至被人喊作“潘神仙”。

听母亲说，潘神仙是从外乡嫁到邻村的，夫家很早便因病去世了，就靠自己一人寡居拉扯着三个女儿。

潘神仙以前并不是观花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操持着农活和家务的村妇，但她在三十六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这场大病来势凶猛，让她一病不起、几乎丧命，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即将病逝，村里甚至都开始张罗人开始替他准备后事的时候，她却突然好转，而且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恢复如初，这让村上众人是惊奇不已，只以为是潘神仙命大使然。

可没想到这场大病之后，潘神仙就不再下地干活了，而是宣传自己是观花婆，整日里足不出户，就靠在家里给人观花为生。

我们村上就曾有人找过潘神仙问事。

那时村上有个男人在上山挖药的时候不慎摔死了，在安葬之后，女人却老是梦见自己的丈夫浑身是血的跑回家中，却又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毕竟乡野多诡事，这女人一做这样的梦就知道这肯定是丈夫去世的突然，恐怕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没来得及说，便想找个“观花婆”给自己指点指点。

刚好这女人的娘家和潘神仙的娘家是同在一个村，那时潘神仙已经开始在家中给人办事了，经人介绍后女人便找到了潘神仙。

结果潘神仙便告诉女人，男人确实是因为自己突然横死，担心孤儿寡母的生活不易，便想告诉女人自己在家中一处地方偷偷藏了些钱，只是阴阳两隔，梦中无法直言相告。

回到家后，女人依着潘神仙的指点，果然在家中架子床上的蚊帐中，找出了丈夫缝在边角的一百五十元钱。

这件事后来被那女人大肆宣扬，潘神仙的名气立时便传了出去，找她观花指点的人便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当看到居然还有挂着省城车牌的小轿车开进她们村里，车上的人竟是专程前来找她观花指点时，她那“潘神仙”的名头也就慢慢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