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蜃景烽烟犹在 狂言道德不存

第2回 蜃景烽烟犹在 狂言道德不存

俏丽清新堪绘画,刁钻古怪走天涯。

一颦一笑尘寰傲,羞尽沽名逐利家。

述说者因为和熟人礼遇闲话,而形成了留扣,所以冷文鸿就对店家的熟人道:“你,今日有断袖之灾,轻者破财,重者见丧。赶紧回去闭门三日,或许能借祖德扛过去。”怕自己人微言轻,所以说完又小女儿态的指了指三清门人:“我夫君说的。”三清门人瞟了一眼冷文鸿,而后对店家的熟人道:“信则有、不信则无。”赔笑着送走了人,再瞪了一眼冷文鸿:“就不许人家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可是冷文鸿却傲然道:“就不许!”而后再问店家:“房间里到底有什么?”然而店家却道:“什么都没有!”虽然是自己说的,但还是一脸恐惧不解的看着高祖成。两个迎宾见高祖成疑惑不已,就也说道:“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和经理回过神进去看了,什么都没有!”店家又补充道:“可那些女学生偏说里头有个鬼!”高祖成回思了半晌,还是不得其解,问道:“什么样的?”店家只得答道:“吓失心疯了,就说有个鬼!”而后又用眼神向两个迎宾求证了一下。但冷文鸿却道:“等天黑了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吓得店家三人只叫:“不去不去!”冷文鸿嗔了一句:“又没让你们去!”再对高祖成道:“我去给你认!”不待高祖成委婉拒绝,三清门人给冷文鸿扬了个栗暴:“哪都有你!”冷文鸿也不躲,也不恼:“打我一个试试?回娘家去!”撒了一通小女儿娇,把三清门人哄得怜爱倍增:“那我得陪着去!”冷文鸿瞟一眼道:“又想收个徒弟?还是外宅?”三清门人摇头叹道:“以己度人!”高祖成虽然不愿冷文鸿同去,但一路上也没法插进夫妻俩的一捧一逗。

因为吃饭之前三清门人都在和店家的爹互捧,受了礼教熏陶的高祖成也不好和冷文鸿单独说话。所以饭后茶罢,见天黑的冷文鸿就起身邀三清门人:“回头再续吧,该走了。”于是高祖成就趁机道:“不劳道长、夫人,我自己去就好了。”可冷文鸿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高祖成放弃了,所以讪讪道:“那等我洗个澡。因为施法要洁净。”冷文鸿又笑道:“那围桶还是辟邪利器……反正我夫君就不爱洗澡,不照样当三清门人!”三清门人用眼神嫌了一下冷文鸿,而后对高祖成赔笑道:“先生自便就好。”等高祖成洗完出来,不耐烦的冷文鸿就催道:“走啦走啦,路也不近!”可高祖成又讪讪地道:“还请稍待、稍待!”又是三清门人笑道:“不妨不妨。”高祖成向白眼的冷文鸿作了个揖,而后从褡裢里拿出一件八卦袍、一顶纯阳巾、一双无忧履穿戴上了。不想冷文鸿见了又调笑道:“呵呵……到底谁是真牛鼻子啊?!”也不睬三清门人的瞪眼,只向店家道:“想让我们去踹门吗?”拿了旅店的钥匙,又要了个纸灯笼:“这才有遇狐怪、逢鬼魅的氛围呢!”

冷文鸿吓够了人,就和三清门人陪着高祖成来了旅店。这本是一条繁华的街,所以旅店边更是霓虹明亮,华灯高照。于是两件道袍,一个纸灯笼,又是这家旅店,就再也没有人挡路了。冷文鸿哂笑着开了门,却故意不开电灯道:“还真像那么回事的!”举着纸灯笼率先进门,对着满眼黑幕又恶心了一句:“拿好铜钱剑、三清铃。”高祖成也没有在意,念了《净心神咒》,去拿了那个房间的钥匙:“我在前面,道长断后。”而后又来要灯笼。冷文鸿却给了他:“我就包看,

不包打。”

因为冷文鸿不再碎嘴,于是上木楼梯脚步的噔噔声,响的回音四起,配着这昏暗的灯笼光,着实显得妖异非常。本来已经是能忽然蹦出魑魅魍魉的环境了,可是三人脚步声停住之后,却隐隐约约响起了不明的声音。这声音似近在咫尺,又如远在隔墙,犹朔风呼啸,更若女子悲咽。高祖成不由得停步转头四顾,虽然灯笼光照不见一丈圆周。未知不但可以令人憧憬,也可以让人细思极恐。灯笼光没有照出任何与这声音有关之处,所以一个有神论者的心里,只能是渐渐因恐惧而慌乱起来。好在冷文鸿又开了话匣子:“诶,你们哥俩说,是有人看上了这地儿叫人作法吓唬?还是那家伙做了亏心事遭报应?不然怎么会这样。看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三清门人带着笑意道:“还有比咱两口子更不像好人的吗?”又对高祖成道:“还没请教高先生师承?”高祖成听了这夫妻说话,心里却有了几分镇定,所以一面走了起来,一面讪讪答道:“应阳县三合镇芈明、芈玄之。也不是什么名家。”冷文鸿插口道:“那你还拜他为师?”高祖成当然不乐意被人说自己师傅,所以立刻道:“家师也是名在一县,恩义乡老。对我也是倾囊相授,只是我资质平庸,辱没他老人家!”冷文鸿笑道:“子曰:有教无类。又曰:教不严师之惰。——不然改拜我夫君门下?我夫君虽然在北方云游,可是南宗门人。而且还可以婚配生子,就是不能纳妾。一年交三吊钱就行,来不来?”三清门人却道:“我不收男弟子。而且九英之数已成,先生莫听贱内胡说。”高祖成也不在意三清门人自卖自夸,只说了两个:“无妨、无妨!”而后出于客气问道:“不曾乞问道长贵上下?”冷文鸿却没有抢着答话,三清门人也是良久不予回答:“贫道道号:流云散客。”高祖成也不是正宗道家,又走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前,所以只是敷衍道:“久仰久仰!”

三人脚步才在房间门口停住,那怪异乱神的声音却消失了,所以冷文鸿道:“女鬼真在这儿?!”高祖成一面拿钥匙,一面嘱咐道:“夫人千万小心!”可不待高祖成将钥匙捅进钥匙孔,三清门人就把人拉了开来,紧接着房间门却自动打了个大开。高祖成惊骇得差点把灯笼杆都吓托了手。才将心神安定稍许,却又觉得从门内吹出风来。风并不疾,然而却是让人感觉寒意刺骨。高祖成虽然是指“鬼”穿衣,赖“神”吃饭的工作者,但大多数时候只心理治疗师而已,最厉害也不过就是放平诈尸,可这间店里的总总怪异,已经是亲眼所见之外的范畴了,所以当下不禁失口道:“真的有厉鬼作祟!”冷文鸿失笑道:“这算啥呀!——排不上号在我们那。”这样玩世不恭地说罢,又郑重其事地掐了个诀:“实非真实,幻非虚幻。魑魅莫名,我自普看!”念罢,却用二指点在了高祖成一侧的太阳穴上:“十二个时辰有效。”

高祖成既没有因羞赧而脸红,也没有在心中嗔怪冷文鸿轻浮,更没有下意识的应声。当冷文鸿拿开手,高祖成的眼睛就被房门之内射出来的景象站满了。门框内确实有个鬼影。不过没有那么衣袂鲜明,面容狰狞。女的,一身衣装,显然是个小康之家的太太,但长相却能说是糟糠之妻。她大体看去显得安宁,可一双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高祖成。似有无限惆怅和恨意。冷文鸿打量半晌,而后是一如既往地扬了扬下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跟人家又没关系!真真正正的不是人!”被骂不是人的时候,不管在道德上是不是人,都会动一些肝火,可还不至于歇斯底里,然而这个女鬼却正是立刻歇斯底里骂了起来。从古典名著《石头记》里看,礼教时代各阶级女性骂闲街的词汇量,真不少。但冷文鸿却既不还嘴,也不发怒,只是昂起下巴看着听。骂人者最恨的就是这种藐视地不搭茬,所以女鬼只能是更加恼怒地飞身扑上来要打。可是三清门人喝了一声:“定!”口里说着,一指点了出来。女鬼的身影却并没有消失,而是就那么停在飞扑的姿势上。不提高祖成瞠目结舌,又惊又骇,只说冷文鸿瞅着女鬼嗔道:“就你这样,真不能怪你家里的那口子‘闲花野草遍地开’了。也不会被人抓来害人了!”三清门人不仅不拦自己妻子,又在后面补充道:“业报幽冥未必存,人心地域千秋有!”冷文鸿给了个横批:“怨毒自缚!”而后又嗔三清门人道:“劝世良言日日新,冥顽不化年年溢,不然大家伙不早大罗金仙啦!”三清门人不动声色地拧了拧冷文鸿的耳朵,而后向女鬼又点了一指,口里却道:“归!”话音刚落,一阵和风飘然而起,卷得那女鬼的身影堪堪散尽。

高祖成直到在鬼影散去许久才回过神,而第一个动作却是向三清门人纳头便拜:“之前有失恭敬,恕罪恕罪!”三清门人却笑道:“皇帝都没了,还纳头便拜!我又不是绰号呼保义。”不但不伸手来扶,还纵容冷文鸿对高祖成又踢又骂:“去死吧你!前倨后恭的道貌岸然!”高祖成只能爬起身来,叉手不离方寸。冷文鸿犹自余怒未消:“回去收钱!”说罢,夺了灯笼就走。三清门人却还是面带微笑作了个请的手势。高祖成当然只敢随在三清门人身后而行。三清门人虽然推崇礼数改革,也纵容了自己妻子行凶,但显然对暴力教育不太认同:“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也太小觑行仁布道了。”对高祖成说当然突兀,所以走在前面的冷文鸿大喇喇地答道:“没那功夫。——再说了,我们是太乙玄门,什么行仁布义呀?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忘本了吧夫君!”三清门人笑着叹道:“狗掀门帘!”

下楼梯的脚步声还是那样引得回音四起,昏暗中听来显得非常诡异,但高祖成心中已经不害怕了,毕竟跟着个真正能驱鬼降魔的三清门人。冷文鸿下楼后却去拉开了电闸,打开来了电灯,对高祖成道:“自己回去要钱。我们就这住了。”高祖成也怕店家担心,所以同意了。将房间钥匙放回柜台后,才向大门走了几步,就又是不禁一身冷汗冒了出来。火,伴着人喊炮响的烈火,正焱焱腾腾有封门之势。火光让他下意识地直往后退,并失声道:“打仗了!打仗了!”冷文鸿先是一阵莫名,而后又仔细看了看,最后还是那么盛气凌人地向大门外走去。高祖成心中一急,一面喊,一面上前拉住了人:“水火无情,刀剑无眼!”冷文鸿一个瞪眼地回头,就让高祖成没了英雄气概。松开手等待打骂半晌,换来的却是冷文鸿回过神后的莞尔一笑:“人说你们这行就钱不救人,你这样是想要我夫君多少钱?”将高祖成臊了个大红脸后,又呵呵笑道:“呵呵……逗你玩呢!”而后郑重其事道:“这应该是蜃景。”三清门人也道:“应该是四年前的。”高祖成听得云里雾里,又惊又骇,好在三清门人夫妻一脸平静,才让他安了不少的心:“四……四年前的?!”冷文鸿微微点头应了声:“应该是吧。被发贼也没有机关铳。——看看去我得!”说罢,却看着三清门人和高祖成。三清门人笑道:“你不贼大胆吗?自己去啊!”冷文鸿讪讪地道:“怕见肠子流一地!”凑上来拉住三清门人做小女儿态道:“夫君你不是还可以考证野史的嘛。”三清门人虽然故作不快道:“我要考据也是考据你这个妖孽!”却还是邀着高祖成一起出得店门。

冷文鸿固然口中说得无比害怕,但那副嬉笑的样子,倒确实能让高祖成越发增大几份胆量。然而才度跟着出到门外,外在影响产生的安全感就去了个七八分。因为那带有新新气象的繁华夜场,已经完全不见了踪迹。道是怎地:高楼不觅,层层净是残垣影;华厦无寻,片片唯存断壁新。熊熊烈火,浓烟滚滚盛幽冥;灿灿狂炎,焦土森森真炼狱。糟糠美女碳灰容;租客店家都失业。除了这般火灾景象,远处还有大作的炮铳之声和光亮。三清门人又解释道:“有一种蜃景就是有声音的,也不关幽冥之事,就和照相差不多。可能是我们开了阴阳眼的缘故吧。其他路人好像都看不见。”一面说,一面和冷文鸿还要深入其境,所以高祖成已经被弄出了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也只能生生压了回去:“听说三十里都烧没了!冯化符有伤天道……”冷文鸿却不以为然道:“三十里街市繁华算个什么,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把自己当坏人的人。自以为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后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兴复皇室,还于旧都;天下一家,同享太平。然后绣袍金带,温香软玉抱满怀。反正在誓词里拿我们当回事就行了。”高祖成深有所悟,于是不禁失口道:“掩耳盗铃!”冷文鸿却是干干一笑后正色道:“错!是掩心盗名!”三清门人却笑着嗔道:“就口出狂言、标新立异!阳生贵己学不好,就是瓷公鸡、铁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了。”冷文鸿不满地瞟了一眼道:“我现在又怀疑你就是有外宅了,老嫌我这嫌我那的!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啊!”三清门人也不管高祖成惊讶,只是莞尔一笑:“反正咱俩已经有仨丫头了,想改嫁也不会有谁敢娶的。就死了那条心吧,游家娘子!”

高祖成虽然被这一对夫妻说得晕头转向,但回过神看见火灾景象,心头却又是无尽惨然,毕竟这不是我们在电视机前。冷文鸿显然也并非铁石心肠,但嘴上还是很硬气,所以佯作打了个傻妞式的哈欠道:“困了,要睡觉了!”睡眼惺忪地又看向高祖成道:“你还去要钱不?”固然这一句问的多少带着讽刺之意,可又是给了高祖成一个不去的理由,所以高祖成立刻就借此和夫妻俩回来了客店,特意选了个三清门人隔壁的房间以求庇护。按照常理来说,经历了这般怪异乱神之事,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入睡,但是高祖成才度卧床不久,就浑然一觉而天明。

旧时能源也是一大问题,所以普通百姓基本上没有夜间娱乐活动,早睡早起就是一种经济上的无奈。于是当高祖成做完伸展运动,睡眼惺忪看见窗外透进的阳光,就先吃了一惊:“怕不卯时都过了?!”才度起来整理好衣装,敲门声就三下而响。高祖成以为是三清门人夫妻,所以忙不迭应声来开了门。然而开门之后,却见店家笑容饱满地站在走廊里。不待高祖成疑惑发问,店家就道:“全赖先生辛苦!大恩不言谢,但求略尽绵薄!”高祖成也猜了个七八分:“道长和夫人呢?”店家听罢,脸上略过一些不快道:“走了。说昨天晚上是先生救了那女的一命,而且除了这里的祸患。”又用打抱不平的口吻道:“救了一命,连半个‘谢’字都不说!”高祖成也没有将昨天的事解释清楚,只是问:“道长有是往哪里去了吗?!”店家不解地摇了摇头:“他们没说。——不管他们了,我请先生去吃早点!”高祖成此时已经沉静在遇神仙儿交臂失之的情绪中,所以浑浑噩噩地被拉去吃了早点。才度吃罢,店家就拿出钱递给道:“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又加了一个银元笑道:“还望先生在杨掌柜面前多多美言!”高祖成看得出经理是个势利之人,所以也懒得多作客套,收了钱就告别去了。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毕竟不知后事如何,留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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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云宗奇异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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