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晓之以利（二）

迷迷糊糊中，林恩被抬到了行军床上。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叫他很不舒服，林恩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乔治趁机撬开他的嘴巴，将巫师给的半瓶燕子灌了进去。和之前的感觉不同，这种魔药喝下去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林恩觉得甜丝丝的，滑腻腻的，好像一条蛇钻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过了片刻，林恩的呼吸开始变得顺畅了。他支棱着僵直的四肢，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衬衣全都粘在皮肤上。

“你给我喝了什么？”他问。

“你先把身体擦一下。”乔治将毛巾递了过来，“玛利亚调配的治疗药水添加了一种火山蝾螈的尾巴，喝了之后会产生肢体石化的负面影响，需要用燕子唾沫提取物制成的魔药，才能暂时平息药剂的副作用。”

“暂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这样一想，林恩连忙将其丢开，问：“好吧，我明白了。请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打算去救我父亲？”说完，他红着脸用毛巾将自己的身体都擦一遍，并假装没看到乔治正捂着鼻子。

乔治瓮声瓮气地问：“他叫什么名字，面相上有何特征？现在关押在哪里？”

林恩细细想了想，说：“他叫尤里安·奥尔森，左脸有一道刀疤，看起来有点粗鲁。身材非常高大，比普通的骑士都要壮。他现在被关押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克里斯多夫见过他，说他被许多骑士守着，处境很危险。”

乔治沉吟说：“克里斯多夫去过的地牢？这我倒是有一点印象。”

“哦，那就好。我想问一下：你打算怎么做，想到什么主意吗？”

乔治一拍胸口，说：“直接冲进去开打就完事了，哪有这么多有的没的。这事你放心交给我好了！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好的，那就拜托你了。”林恩喜形于色。目送对方离开之后，心里不禁纳闷：“不对啊，去去就回？开什么玩笑！这大叔他有这样的能耐吗？跟我签了契约的巨龙都不知溜到哪去了，这大叔就靠着画饼充饥的，难道那么靠谱不成？”

正想着，入口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那大叔从外面钻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大根火腿，说：“小子，出来！先吃点东西。”

“好！”林恩说着便走出了帐篷，发现自己竟没感到有多失望，心里十分惭愧，说：“我只能吃一点点，不能多的。”

“你放开肚皮吃，不碍事的。他俩减肥的减肥，苦修的苦修。肉食肯定管够，就怕你身子弱，吃不得而已。”

乔治拔出重剑在一块巨石那劈出两张凳子，叫林恩过来将石凳搬到了橡树底下。他用酒将那宽刃巨剑洗干净后，就带着武器钻进了女巫的帐篷里，出来时那把剑已被烧得通红。

乔治将那重剑搁在石头上，然后从靴子里拿出匕首，利落地割下肉块一片片，落在剑上烧得滋滋响。做这些事的时候，他还向坐在对面的林恩说：“魔法可真便利呢。看起来什么都能办得到，却也减不了肥！哈哈哈。”

林恩以为他在纠结火腿痩肉少，登时来了劲儿，说：“圈养起来的猪肯定会长膘的，肉质比不得山上的野猪，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再怎么控制食物摄入，不跑动的话也是徒劳。但是，你总不能由着它到处跑吧，拱坏庄稼的话，那多不好。”

“不过呢，家猪肯定是越肥越好，这样卖的钱也多，减肥什么的真没必要。

其实猪肉的肥瘦不看猪，主要看的还是你的刀工。只要看准拿捏好，刷刷三两刀下去，筋骨立马分开，肥的瘦的更不在话下。不瞒你说，我以前在肉店里给人割肉，哪怕是块白花花的油脂，也能在不破坏原貌的情况下，闭着眼睛刮出碗瘦肉来，很轻松的事，不带纠结的。”

乔治将一根竹签交到了林恩的手里，说：“若真有这样的刀工，给小姐公主们切一切，一定比养猪赚钱得多。”

林恩飞速地将肉塞满嘴巴，囫囵咽下，摇头说：“我从没在人的身上试过，往人身上招呼，怕是不好吧。”说完，他拿起旁边的大水壶咕咚地喝了几大口水。

乔治叹了口气，轻声说“很快你就得这么做了。”

两人饱餐一顿之后，站在隔壁的那顶帐篷前。

林恩忐忑地想：“这瘦子的帐篷在我们中间，地位较高，看起来也挺能打的。答应帮忙自然是好事一件，只不过这人面目阴鸷，不太像好人。也不知道这大叔搞得定他。”想到这，他不禁紧张地看了看那壮汉的重剑。

乔治转身向林恩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你进去后别乱说话。”说完，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林恩紧随其后。

帐篷里的皮毛地毯上，那瘦子正在中间枯坐着，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三人相对无言，气氛显得有点尴尬，以及——几分诡异。橡树枝叶随风摆动的沙沙声、紧绷的毛毡布的颤动声、嘈杂的人语声、喧闹的虫鸣声混杂在一起，像潮水般涌进林恩的耳朵。可饶是如此，他依旧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恍惚间，林恩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气息，锋利无比、绵长而悠远，正循着他的心脏搏动的间隙，无孔不入般窥探机体内部。林恩依稀记得这种感觉，就和自己杀猪的时候差不多。只不过现在，他成了栏里的猪，而操刀者换成了别人。-

在林恩看来，杀猪与解猪是等同的。在杀死猪的瞬间，完成对整只猪的解剖，将筋肉内脏完美地分离开去，如此才能保证猪肉的口感与营养。要做到这点，需要对杀猪的技术有足够的自信。

林恩心里存了种惺惺相惜的感情，情不自禁地点头，说：“不错，不错，这家伙显然对杀人的技术很有自信！”

那瘦子猛地睁开眼，瞪着林恩看了半天，扭头向乔治问：“大哥，你来我这做什么？”

乔治微微一笑，低声说：“罗兰老弟，我来是想找你出去洗个澡。”

“这是在提防隔壁的那巫师。大老爷们出浴，阴人退散。”林恩雀跃地想，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大事。

罗兰显然闻到了那股臭味，皱眉瞪了林恩一眼，嘴唇不动地问：“这澡堂有多大？”

“这新城有多大，它就有多大。”

“带小孩？”

“带小孩。”

“谁请客？”

“我请！”林恩忍不住插嘴，声音颤抖地说，“到时候，我还会捎带一个人……”他深吸了口气，“他是我的父亲。”

“……好，那我便陪你们走一趟。”瘦子罗兰起身将披风一甩，拢上匕首、袖箭、飞镖等武器，又取出四件夜行衣装进包袱里。

装束完毕后，已经快到了午夜时分。于是，三人动身离开了这里，经由小径抵达岷河岸边。听到流水淙淙的声音，林恩心里激动不已，甚至萌生了脱光衣服跳进河里的冲动。只不过那两个家伙却没这个心思，他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