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黑野马
克兰的感知渐渐恢复，他首先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舔舐着自己的脸。
仿佛有人用一把沾满了油漆的毛刷，在胡乱涂抹着自己的脸颊。
那种黏糊糊的湿热触感，让克兰瞬间从昏迷中睁开眼，随即惊慌起身。
万幸，对方并不是某只爱吃活宴的食尸鬼，也不是某匹饿疯了的狼。
那是一匹黑色的野马，看起来似乎还有点眼熟。
确认了自己暂时安全后，克兰开始环顾着四周。
他发现自己正横躺在一片草地上。
对于已经在腐臭洞穴里待了一晚的克兰来说，虽然清晨的阳光确实有些刺眼，但充斥在四周的清新空气却令他无比享受。
虽然克兰已经苏醒过来，但眼前的黑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反而继续用舌头舔舐着克兰的脸颊，并乐此不疲。
“嘿，嘿！！够了够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克兰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瓶，将里面的白色颗粒倾倒在自己的右手掌上，递到野马的嘴边。
这些粉末不是别的，正是盐粒，克兰在野外露营时作为调料使用的。
克兰知道，马很喜欢这些带咸味的小颗粒。先前它舔舐自己的脸颊，也正是因为自己的汗液中带有少量的盐分，摄入一些能够让马匹心情愉悦。
“喂，尼姆？你在吗？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确认了自己已经安全后，克兰想要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最好的询问对象，当然就是赖在自己身上不走的尼姆。
看日光的角度，现在应该是上午八点左右吧。据时间推算，自己已经昏迷了至少几个小时。
【哟，这时候想起我了？你想知道？哼，求我啊？】
片刻后，希姆那欠揍的声音响起。
可一想到这家伙就藏在自己的身体里，克兰只能强忍住把它爆揍一顿的冲动。
“不说是吧？好啊。”
【你......你想干嘛？】
意识到克兰干脆地拒绝，希姆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安。
“不怎么样，我啊......只想往你眼里撒点灰。”
克兰并不只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掏出了一瓶银屑，顺势拧开了瓶塞。
他看着憎恶剑柄上的骷髅雕饰，叹了口气，眼看就要往骷髅的眼眶中倾倒银屑。
【住手！！！你怎么可能知道的？！我错了我错了！我全说！】
“哼，早这样不就行了。”
原来，希姆和寻常魔物一样，同样惧怕着“银”这种特殊的物质。
但与其才接触不久的克兰，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由于先前的种种意外，吞噬克兰未果的希姆被迫与他融合在一起。
要知道，这可不是单方向的融合，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共生状态，甚至连双方的部分记忆都能够彼此交融。
这也是之前希姆能够窥视克兰记忆的原因，但希姆并没有想到的是，克兰对它的过去同样有所了解。
虽然一开始继承的记忆还很有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对彼此的了解还会不断加深。
【你昏迷以后，我暂时接管了你的身体，把迪特拉体内的血液吸食干净。这样一来，咱们就能够多活一个星期。
但是，精灵毒可不是那么容易解除的。等你发现中毒的时候已经太晚，现在毒素已经完全渗入你的骨髓里了，我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它们转换掉。
】
克兰感觉嘴里有股淡淡的甜腥味，伸手一摸，入手处又是一种粘稠的触感。
“等等，在我昏迷的时候，你该不会拿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嗯.....也没有做什么吧，只是我实在太饿了，就把那只蜥蜴的肝脏吃掉了……喂喂，你别那么在意嘛！我还没拿它的肠子下嘴呢……】
听到这里，克兰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还好那时自己已经晕过去了。
“那后来呢？”
【后来，那洞穴不知怎么就快塌了，但由于你那两条腿都断了，我爬得很慢，差点没能出来.......】
“什么？你说那洞穴塌了？”
【当然！塌得彻彻底底，整段山体全毁了，就算里面还有什么活物，也肯定被砸得死透透咯。
哦对了，就是这家伙跑进洞穴，咬着你的衣服把咱们一路拖出来的，直到你醒前都没离开过。】
“它？”
克兰仔细打量着正不亦乐乎舔着盐粒的野马，这才发现：它不正是先前自己从食尸鬼爪下救出的那匹马吗？
克兰同时也注意到：它先前腿上的伤痕，经过瓦萨法印的一夜温养，现在已经痊愈了。
“乖马儿，谢了。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嘛。”
克兰亲昵地摸了摸它的侧颈与鬓毛，而对方似乎也很享受，满足地打了个响鼻。
接着，克兰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双腿，却发现并无大碍。
“诶不对啊，提姆，你不是说我的两条腿都断了吗？可我现在完全没感觉啊？”
【笨蛋！还不是本大爷的功劳？别说是腿伤了，你就是还剩一口气我都能给你救回来。】
“那之前你怎么.....”
【再快也需要时间啊蠢蛋！难不成你以为我是蚯蚓吗？！】
虽然希姆大多数时候都是个话痨，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要知道那种程度的重伤，即使是恢复能力强悍的猎魔人，也至少要在床上躺一个多星期。
但希姆只用了几个小时，甚至更短。
【既然你已经醒了，咱们就赶紧走吧，我需要血，更多的血。】
“嗯，是该走了。”
克兰转过身拍了黑马的背脊说道：
“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下次可别又困在沼泽里了。”
可当克兰转身朝杜德的居所走去时，他却发现那匹黑色的野马似乎并不愿离开，而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时不时发出几声嘶鸣。
这也太奇怪了。
自己先前救下它时，它对自己可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
这才过了一晚啊，它怎么就变得这么黏人了？
可是，马又不会说话，它自然无法告诉克兰原因。但就目前来看，这无论如何都是个好消息。
要是拥有如此优秀的坐骑，今后克兰想要寻找希莉娅下落的话，无疑会方便许多。
“你愿意跟着我？”
令人惊讶的是，这匹黑马居然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自己听懂了克兰的话语。
“那么，我们走吧。”
看着眼前这匹充满灵性的野马，克兰一度怀疑自己的认知出了某些问题：
野马自然不比温顺的家养马，充满野性的它们脾气暴躁，放浪不羁，根本无法忍受人类将它们骑在身下。
但对于猎魔人来说，家养马极易受到魔物惊吓，往往会将主人甩下马背独自逃命；因此相比之下，他们还是更青睐于驯服一匹野马作为自己的坐骑。
对于猎魔人来说，一匹可靠的坐骑的重要性，完全不亚于手中的银剑。
对于孑然一身，四海为家的猎魔人来说，它们可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唯一同伴。
而一般来说，想要从零开始驯服一匹野马，并最终将其征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经历。
驯马者与野马需要互相适应彼此，并认可对方的实力，才能成为默契的同伴。
想当初，克兰驯服胡桃时，就花费了不少力气。
但此时克兰并没有提前做过任何准备，或许是对方友善的态度决定让他冒险——虽说是冒险，但其实就算失败也影响不大。
大不了让它跑掉嘛！
不过克兰早已经打定主意，不强求。
就冲它将自己拖离坍塌的山洞，救了自己一命这点，如果它不愿意，克兰也绝不会强求。
因此，克兰只是捋了捋它脖颈上的鬓毛，让它略为放松了一些，便尝试着骑上它的马背。
它的背脊很宽，也很平稳。克兰完全可以想象：在这富有棱角的饱满肌肉下，到底蕴含着怎样超常的耐力与爆发力。
或许是第一次被人骑在身下，还有些不习惯，黑马向前方高扬起了马蹄，口中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嘶鸣。
出人意料的是，除此之外，这匹野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的情绪。
短暂地适应了克兰的重量之后，没有缰绳的牵引，没有马刺的催促，它居然朝着克兰期望的方向，开始奔跑了起来。
“以后，就叫你莱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