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绻涟没有老师
仍然是难以入眠的一夜,周尘一个人在议事厅坐着,不知不觉还是烧起了烟草。
一直到后半夜,他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在议事厅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被冬杨告知,绻涟离开了。
周尘看了看门外细雨蒙蒙,他不安起来,周期也从屋内跑出来,无奈的摊开手.:“她偷走了我的火铳。但愿……她不会干什么傻事。”
这个傻事,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事。
周尘想都没想,直接冲进了雨里,爬上马背,就朝林道去了。
而此刻的绻涟已经回到了103街道。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的怒火和惆怅交织起来,显得她的目光也无比的复杂。
这两种情绪本来并不像可以相碰撞的,可它们却在绻涟眼睛里擦出了火花。
绻涟从门口的柜子里,找到了过去在望塔下买到的子弹,那包装的纸袋都已经湿潮,但里面的东西还能用。
她把子弹揣兜里,又找了块布,包住了火铳,离开了103街道。
冷风寒雨没有阻止她前往地下城的脚步,还记得在城门城区时,玛丽告诉绻涟,当她真正想要杀一个人,并且付出实践时,那她就会成为真正的武神。
武神,就要在战场上度过余生,踩着无数的生死,一点一点接近苍穹。
可绻涟比那时憧憬的眺望天空的玛丽知道更多的一点。
越接近苍穹,坠落的越深。
可她已经身在地狱,又怎么会怕,所处的深渊更深一点?
绻涟路过无数的人影,走在潇潇风雨的街道上,这些人和她都没有关系,她视死如归,也要让一个该死的人下地狱!
绻涟一路来到了千荷的地下城,她在门口遇到了阿明三。
看得出阿明三有些诧异绻涟的光临,他一把抓住绻涟,劝她离开。
“千荷在忙活地下城的装潢,她要重新装修,现在她正在高兴的头上,你扫她的兴,你就完蛋了。”
“让开。”绻涟的披风下掏出来了一样东西,在抵住阿明三的肚子时,阿明三立刻警觉起来,退后了两步,不再拦她。
绻涟微微低着头,带上披风上的帽子,一步步朝地下城深处走。
气温在慢慢上升,空气逐渐闷燥,屋外的寒冷逐渐消失,绻涟的身上不一会儿就爬上一层热汗。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终于看到了站在决斗场上,和东家讨论围栏建造的千荷。
“用什么材质的做都行,但一定要结实,过去那断的像蜈蚣似的太难看了。”千荷话音刚落,她就发觉到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她仔细看去,就看见走到决斗场下面的绻涟,放掉了帽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天窗的光落在她身上,照的她几乎透明。
千荷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让所有人都离开了这个场地,只剩下了她和绻涟两个人。
她看绻涟爬上决斗场,站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站在那里,不禁冷笑起来:“有一个有钱人的朋友就是不一样,死人都能被救活。”
“你怎么知道我死了?”
千荷挑了挑眉,依旧和平时一样,不耐烦又不在乎的神情招人厌恶:“我都不知道我打了你几枪。”
“我想活,没人能让我死。”绻涟超前走了两步,双眼瞪着千荷:“你不该杀那些孩子。”
“你别装了。”千荷皱起眉:“你是和我一样的人,别装好人了!”她揣着胳膊,烦躁的道:“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你比我还惨,你甚至没有钱。”
“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是个人,我不像你一样是个畜生。”
“怎么,你还想来杀我?”
“对,我要替小五报仇。”
千荷看着势单力薄,大病初愈的绻涟,觉得她这样咬牙切齿,好似笑话一般可笑:“你杀不了我。”
“你怎么觉得我杀不了。”绻涟从披风下掏出了火铳,对准了千荷的眉心。
看到绻涟拿着火铳,千荷才警惕起来,她皱起眉:“这是我给你的那把火铳?”
绻涟没有回答,她反问千荷:“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得到了什么?”
“我想要的。”千荷果断地回答:“或许我得到的东西在你眼里如粪土,可在我眼里,它值得任何一条人命。”
绻涟没有反驳千荷,她手指放在扳机上,却迟迟没有动手。
真的要杀了她吗?绻涟会不会变得和千荷一样?
“绻涟……”
“临死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有没有发现……”千荷的目光的变得神秘起来,那样的迷蒙,让人无法在她眼里看清任何东西。
“除了你那位多金的朋友,只有我叫你绻涟。”
绻涟蹙眉,她望着千荷,忽然想起她们初遇时,她们用一把火铳做交易,她好像一个火烧的玫瑰,那样危险又迷人。
“都没有意义了。”绻涟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我不是你的朋友,至少算是你的老师,你走向现在这条路,一半是我的功劳。”
“可你杀了小五……”绻涟的泪水氤氲在眼眶下,小五落下大桥时尖叫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他是你的绊脚石……”
“他是我的弟弟!”绻涟崩溃的冲千荷大叫,而千荷却反驳:“我是你的恩人我把你带到这条路我让你认识自己有多厉害,就像你现在可以拿着枪杀了你的老师一样!开枪吧!开枪,你就是下一个千荷,开枪……”千荷猩红的眼睛和恶魔一个模样:“你不敢的,你没有那么厉害,你就是个小偷而已,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束缚的太厉害……”
千荷的话还没有落音,忽然从那包缠的布包里,响起一声极闷的枪声。
那刻子弹穿过千荷的眉心时,甚至还能听到她头骨碎裂的声音。
速度太快,绻涟只看到了一个红点,在千荷的眉心。
接着,千荷就倒在了决斗场上。
那一片血泊,那样的鲜艳又腥臭。
她的肢体像濒死的猫一样抽搐着,最后她看见了绻涟的目光,那样的冷漠又绝望。
好似和某个过去场景重合,只是那时的千荷是站在如今的绻涟的位置,低头看着将死的奇拉夫人。
绻涟低着头,她这一瞬间甚至有些怜悯这个千荷:“你当然不理解我,你的亲生父亲都想让你死,除了你的命,你能觉得什么东西重要呢?”
就在千荷眼前陷入漆黑,只剩隐约的听觉时,她听见绻涟最后一句话。
“你也从不是我的老师。”
绻涟又拉上来了帽子,她揣起火铳,走出了场地,挤开冲自己来的人潮,一点点往外走。
就好像来时那样,湮没在重重叠叠的人影之中,她明明看起来那样矮小瘦弱。
可这时的绻涟,和来时完全不一样了。
打开通往地上的大门,冷气迎面而来时,因为枪声耳边轰鸣的绻涟忽然恢复了听觉,湿冷的雨让她清醒过来。
她抬起头,感受着雨丝打在脸上,那样的彷徨又迷茫。
绻涟心里没有一丝释然,反而更加悲伤。
她被人拍了拍肩膀,绻涟惊弓之鸟一样,猛的转头看向那人。
就见阿明三站在地上通道门口,无奈的皱着眉与绻涟说了句“她不可能死的”,就转身又进去了。
绻涟不明白阿明三的意思,她也不打算再明白什么了。
她的身体还在颤抖,汗水也刚刚被吹干,绻涟并不是不害怕,她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千荷说的对,杀了人,就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无论未来什么样子,绻涟都真的再也不会是过去的绻涟。
在她开出那一枪时,就说明她,无论未来怎么样,她已经选择了那么一条路,那条可能横尸遍野,暗无天日的路。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游荡,一直到看见从远处骑马而来的周尘。
周尘远远的就看到了绻涟,他跳马而下,一路狂奔,不顾逆风而行时风雨时多么猛烈,他一下抱住了绻涟,沉痛的心还在不安的跳动着。
绻涟只是痴痴的望着这个越过人海朝自己而来的人,一直到他抱住自己,才默声落泪。
“我杀了千荷。”
周尘沉叹了口气,慢慢松开绻涟,看着她:“回去吧。”
他没有打算和绻涟纠结这件事,因为如果千荷身死,那么现在在说这件事对错毫无意义。
原本就发愁的周尘,如今愁苦的事就更多了。
不用他打听消息,传音司就已经把这件事散布的满城风雨,周尘坐在家里,也能知道一手消息。
传音司里的探子说,经过调查,发现地下城并没有千荷的尸体,却也没有发现别人的介入,或许在传音司赶到之前,千荷就已经被转移走了。
而且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千荷的生死更无法确定了。
周尘看了一眼宁殿里正在睡觉的绻涟,只能皱着眉,一句话也不说,摆了摆手让探子退下。
“一切都可能发生。”
阿骨轻悄悄的走到了周尘身边,对周尘言。
“如今有起死回生的人,死不掉的鬼,打不完的战争,争不完的欲望。”
“东陆……”周尘的话没有说,就听到阿骨接上了话:“这只是一个起点。”
周尘看着转身离开的阿骨,开口质问:“你到底是谁?”
“家主在问我吗?”
“当然。”周尘追上阿骨,面对着他说:“你和城里那些斗篷人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们一样。”阿骨似乎毫不畏惧:“我们都和他们一样。”
周尘不知道阿骨在打什么哑谜,疑惑的皱起眉毛:“什么意思?”
“我们都属于东陆。”阿骨低了低头,绕过拦住自己的周尘,往前走了两步,又说:“家主,快该去夜行宫了。”
“什么?”
“云山家族的家主,必须长寿。那是唯一让家主再次强大起来的办法。”
如今的没有功夫没有力量流没有永生息皿的周尘,需要长生魂器。
周尘有些不明所以,却又不由自主的胆战心惊。
去夜行宫吗?那个千里万里之外的夜行宫?可如果周尘不成为一个真正的子夜鬼的话,那他必然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废人。
或许禁术,会给他这个经脉俱断的人一点希冀。
然而他从没有喘息的机会,下一个挑战就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