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话 别让她走了
这个人是从西面来的。
可这个人既不是郭铸,也并非是“整合运动”中的任何一人。
甚至可以说,特子、陈墨、霜星这些外来客从来也没见过这个人。
这是个小伙子,年轻、衣着洁净,相貌张得很是俊秀,身材细长而高挑,这让个子并不算高的特子看了,心中生起了一股莫名的妒意。
不过他也立刻劝慰自己:这人长得个子虽高自己一些,可也太过清秀婉约,像个婆娘,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终究比不过自己。
而且,这个年轻的小伙子马上就会替自己一干人等开脱,保自己等人周全,不仅如此,他还得任凭自己唆使。
他对这一点很是笃定,他坚信这个年轻人能做得到。
因为他正是刚到公证所的实习执行者,艾泽尔。
在拉特兰公证所工作的人,就相当于是拉特兰城市机关的公务员,而执行者是最基层的公务员,小到维护治安,大到破案缉凶,都在执行者的业务范围内。
在炎国,这种人叫衙役,充其量也只是个芝麻官。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到来,却给场内的局势带来了极大的变化。
艾泽尔并不好管闲事,只是见到巷口处的火光和正在撤退、负了伤的同事,便循着声音赶了过来。
毕竟执行者的工作就是维护城市的稳定,这是种很单纯的行为。
单纯且合乎逻辑。
可原本合乎逻辑的事,在非常的情况下看来,却让人起了疑心。
最先感到怀疑的是菲亚梅塔,因为她不知道艾泽尔此番到来久经意欲何为。
——所有的执行者治安官都因这一战撤退,为什么他偏偏逆着人流跑?
——这样一个刚入职的执行者在这个时候来,目的绝对不单纯。
她和莫斯提马交换了眼色,紧接着两个人就一齐盯住了艾泽尔。
艾泽尔冲进巷口,第一眼看到的正是手握法杖的莫斯提马和被水淋得落汤鸡般的菲亚梅塔。
他下意识便要加入战团,与之共同抗敌。
他肩上扛着把很长的霰弹枪,长而发亮。
虽然他的才能算不上惊艳,但是他想着:万一能在这场对战里帮上些忙,总能替莫斯提马和菲亚梅塔两位前辈分担一些压力吧。
万一……
万一往往代表着渺茫的希望。
人活着总是需要些希望的,尤其是在面对没有把握的事情上。
也就是在这时,特子当即往西走,朝着艾泽尔来的方向。
他走得并不快,脚步也很轻,似有若无,然后他靠近艾泽尔身边,用嘴贴近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于是艾泽尔的脸色骤变,变成了死灰色,就像一具丢了魂的傀儡。
随后,他挡在了莫斯提马二人和特子一行人之间,与此同时也让出了通向西边的路。
这番下来,恰好挡住了菲亚梅塔和莫斯提马将发而未发的攻势。
莫斯提马和菲亚梅塔只能在旁边瞧着,在她们看来,特子这一连串的动作并不是源石技艺,却能在转瞬间改变了一个人的行为,让艾泽尔这位原本正直的执行官转而为他们做掩护。
这已经不是技艺,而是仙术。
菲亚梅塔忍不住发话了:“艾泽尔执行官!你怎么了?”
艾泽尔转过头去,一脸苦相:“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
至于特子,他现在转而在跟另一个人讲话。
这人就是汐。
他们二人离得太近,莫斯提马虽听不清他们的窃窃私语,却看得眼睛都要急红了。
话已说完,汐就拎着纸袋跑回了莫斯提马身旁,而特子正转头看向西边的街口,西面是一条短而窄的巷子,一眼就能望到头,穿过这条街,另一头正是这一地区的主道,远处洁白而雄伟的教堂,玻璃花窗投射出绚烂的彩色,正是陆上天国拉特兰的中心腹地。
特子一马当先跨出一步,其余人连同艾泽尔都紧随其后,穿过窄巷,过了主路,消失了。
水珠从菲亚梅塔的发丝上滴落,如一场阴郁的雨。
究竟是雨丝如发,还是发丝如雨?
菲亚梅塔经此一败,虽脸色没有征验,心里却受着煎熬。
清风拂过,她觉得很冷,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特子手下的那女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他究竟说了些什么,竟能让一向忠诚正直的艾泽尔为他办事?
——特子又跟汐说了些什么?
一时间,她和莫斯提马的心里同时升起了这样的疑惑。
她们原封不动地把这些问题问向了汐,问得很直接,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我……我不能说。”汐说得磕磕巴巴,但拒绝得却很直接。
菲亚梅塔已是急不可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能说,莫不是他也对你用了法术?”
“特先生不让我告诉你们……”
“他走远了又听不见,你说呀!”
“我不能说……我如果说出来,他会做出很坏很坏的事!”
“我真不明白你的意思!”
再三追问无果,菲亚梅塔气得咳了两声,瞪了眼莫斯提马,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莫斯提马在沉思,可对于如何教汐转述特子的话,她也毫无办法。
也许某些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生物,有些事你叫她们保密,她们会说得远近皆知;可当你求她们开口时,她们却往往闭口不言。
女人的性情多变,胜过世间千种花儿。
但是,你千万莫要深究原因,因为没有人能研究明白小女孩的心思。
特子一行人接连穿过了五条街,又沿着教堂游玩似地行了好大一圈,才到了屋檐下站定。
他忽然说道:“陈小翠,快来!”
这样一问,身后就响起了回声:“还请叫我郭铸。”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屋檐旁放着座花坛,早春的花朵含苞待放,一人自花后走了过来。
不过,与其说这人是“走”出来的,倒不如说是从花影里“冒”了出来。
这人穿着黑色的袍子,头戴斗笠,却似与周遭的鲜花、石墙的颜色映衬,形成了极为协调的搭配,即便是目光最锐的人不加留心,也绝不会察觉到花坛附近站着个人。
这与其说是一种障眼法,更像是同天地万物大融合的至高境界,也是独属于天师的境界。
众人皆是一怔,其中小五的反应最为激烈,他跟郭铸先是对视了一会,又嘻笑着喃喃道:“这位姐姐,看着好眼熟啊。”
郭铸闻言轻笑,摘下了头顶的斗笠,小五一看,笑容就凝固了,陈墨更是震怖,而艾泽尔还未从先前的灰白色缓过来,因此比起前二人,也没有明显的反应。
他们当然也已看得出郭铸那副与塔露拉长得极相像的面容。
他们差一点就要将她认成塔露拉了。
可陈墨小五毕竟都是久经战阵,他们已见识过郭铸在隐匿身形所展现出的融天地造化的修为,因此就算郭铸和塔露拉再像,他们也明白面前这人不是她。
陈墨心下想了想,颔首行了个礼,道:“看来特先生是在有意模仿整合运动,就连姐姐这样的高手都乔庄成了塔露拉的模样。”
郭铸叹了口气,陈墨只觉得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凶狠,又听郭铸道:“这副容貌可是在下天生的,世人皆知我陈家的不孝女塔露拉,却不知我神剑郭铸。”
陈墨和小五恍然,叫道:“你是炎国的天……”
却被郭铸眸光一瞥,以眼色止住了语声,她接着看向特子说道:“真是傻孩子,这也是你的部下?”
“这我俩好兄弟。”特子说着,又拍了拍旁边的艾泽尔,“不过这位不是,他是我刚请来的强援。”
郭铸端详着艾泽尔极不情愿的表情,就早已明白他用了何种手段,才能“请”到这位拉特兰执行者了。
郭铸又说:“你还是打算把拉特兰的领头人请来?”
特子笑着道:“那是自然,没人比一座城池的首脑更能了解拉特兰的布置,兴许还能问出那青丝白夜楼的行踪。”
郭铸忽道:“如果是你去请,教宗有可能就不敢来了。”
特子道:“若是他今天不来,就算是打个招呼,不算谈判。”
陈墨在一旁瞧了瞧小五,又对着艾泽尔使了个眼色:“看来我们卷进了不得了的事里面。”
小五望向远方,笑着搓了搓手:“而且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众人随他目光看去,便看见一女子自路边载着大包小包的水果行过。
一般人走路用的是双脚,但她却不一样,她坐着轮椅。
特子忽然双眼一睁,眼里爆射如太阳般亮的精光,抬起左手朝着那人一指,喊了声:
“别让蕾缪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