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话 梦叶萧萧沈红叶
沈红叶在见到特子时,彬彬有礼地冲他行了个礼,又带着真诚和钦佩乃至于尊敬、仰慕的眼神看了特子好一会。
特子却被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他在怕,要是沈红叶认出是他偷了她的枪,要是她据理力争不依不饶,那这场宴会,可全完了。
但沈红叶不是这种人。
沈红叶的容貌,暖如红遍万山的秋叶,却又冷峻高傲得宛如横剑吹拂万千树上枝叶的深秋。
她看起来不但身材修长,而且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的英气便能令身边人折服。
萨科塔的女人,特子见过很多,但她不得不承认,沈红叶是这些人中最强势,又最能感召人的一个。
她是那种女中的豪杰,她若要笑着给属下下达命令,哪怕这个指令再难,也绝少有人能拒绝。
或许这也是她能成为二厅红衣主教独当一面,又能以足够的魄力与行动力远赴炎国尚蜀潜心钻研武学的原因。
而现如今,沈红叶就站在特子面前,恭声说道:“在下沈红叶,久仰柳特先生大名。”
她的话语简短、轻快而有力,听到这段话后,特子的也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她当初并不认识我。
沈红叶又说:“我之前也许和特先生见过面。”
特子的心开始往下沉:“……在哪,我可能忘了。”
沈红叶表情凝重地注视着特子:“是在六年前,炎国群豪于江南西湖论剑,你以一人之力败了当时的江南首席神剑手华潇湘,我那时是初到炎国,正好跟在人群后看着,所以特先生还不记得我。”
“啊……原来是这样啊。”特子长“呼呼”一声,连着长叹两口气,“那年也称不上什么论剑,华潇湘这个人没有传说得那么厉害,只是他太爱虚名、太骄傲,以至于被别人吹成了神,他那时自负自大得甚至都没把我放在眼里。”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说道:“其实任何武学和搞学问都是一个道理,最忌讳的就是骄傲自大,总觉得自己能胜的人,往往会带来疏忽,而剑客的疏忽,其代价往往就是自己的性命。”
这的确是简单、正确而深刻的道理,但他自己说得自己心里都有些发虚。
——世上凡是有嘴的人就能讲大道理,可真正这么做的,又有几个?
没有几个,包括特子。
只不过现在并不需要他去这么做,因为这是宴会,在特子看来,宴会就是吹牛的地方,不光要用自己的嘴巴吹别人,也要借着别人,让自己沾沾光。
他并不像当年华潇湘那般千方百计求大名,但在众宾面前,尤其是当蕾缪乐的父母的面,总得挣一些小面子。
小小小小的面子,让自己脸上有光,就完全足够了。
说者无心,沈红叶却将特子的话当了真,听得入神,慨叹道:“特先生所言甚是,其实我这几年也在习武练剑,更是有了自己对武学的理解,很久前就想寻高手请教。”
身为执教教宗骑士的红衣主教,位高权重,却能在不失傲骨、直抒胸臆的同时兼具平静谦和、深藏不露,就凭这一点,特子就已经很佩服她。
就在这时,众人却听到了另一道语声:“教宗未到之前,我劝主教还是别生事端,要知道这里是拉特兰,你们是教会的利刃,此刻也是在行公务,能在宴会上聊这种舞刀弄剑的闲闻轶事,已成放纵!”
说话的人正是拉特兰枢机长老,格恩。
特子笑了,心下也在笑:“人生在世需要的就是放纵,与其仗着自己是萨科塔揣着把烂枪故步自封,还不如换个木鱼当和尚,反正这俩都能听个响。”
霜星与格恩离得较特子更近,也把脸一寒冲向格恩:“别人在谈话的时候,还是不要贸然打断为好,礼数还是要讲的。”
格恩忽地怒道:“你又是什么人?”
他这般发问,马上就引来了几个年轻的执行者帮腔。
像他这样地位非凡又跋扈自大的长老,即便是进了酒店,也跟着三五名着正装的年轻手下。
这种手下不仅是为了保障格恩长老的安全,也是为了在旁充门面,涨气势。
涨气势的其中一个有效方法,就是跟在上司身后,把他说的话加以重复。
所以,格恩手下的人也随之此起彼伏地忿怒道:“就是,你这女人算什么东西,敢跟格恩长老讲话?”
特子不怒反笑:“她是我整合运动二当家叶蓁儿,论辈分是和长老一样,都是统领大组织一方事业的班辈。若论地位,你身边这些论功无功、求名无名的见习执行者,不也照样说了话?”
这时,沈红叶却道:“特先生,恕我冒昧,看来我这次搭话不是时候,还是改日再来叨扰。”
“不,很是时候。”特子平心静气地说,“听你言下之意也是想过上两招,教宗没来的现下正是上佳的时机,不光能让大家观赏比剑以供消遣,我也早想试试拉特兰的实力,但在这里切磋交流恐怕会伤到旁人,所以我有个主意。”
“愿闻其详。”
特子道:“我们不妨以嘴说招,用口辩剑。”
沈红叶听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跃跃欲试地道:“那再合适不过了。”
霜星想了想,道:“光说招术,那岂不是跟辩论一样,究竟该怎么看。”
这时,在旁独自抽着烟的丁震居然开口,说出了悠长的一段藏语。
葛哀照旧代为翻译:“理唐王说,他可以用烟雾把二人招式展现在中央的圆桌上,这样所有人看到的就是烟雾构成的人影在战,比电影还要清楚。”
说完,丁震拿着手里的烟杆深吸一口,再以劲力猛吐,赫然在最中央的圆桌上构成了两个烟雾构成的人影。
白色的人影,一个偏红,一个偏蓝,偏红的那个身材修长,袖口与束腰扎的很紧,但一头秀发飘扬如落叶;而蓝色的那个显然个头要矮上一些,却只有左手,没有右手。
唯一相同的一点是,二人用的都是剑,长度相同,宽窄相同,制式也相同。
相同,有时就代表着公平。
纵然是烟雾凝结成的幻影,也是丁震制造的公平。
沈红叶和特子分别坐在圆桌的两端,所有人也都在凝视着桌上的影子,包括这两个人。
观众当中自然也包括老蕾,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玄妙的魔法,不仅比电视更清楚直观,又比画家做出的画更具风格。
但交手的这两人,一个是拉特兰这边身份显赫的主教,另一个是自己女儿青睐的青年才俊,一时间,他竟也不知到底该支持哪一方。
这样一番切磋,竟也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留意、担心了起来。
老蕾想的是:“闺女看重的这位小伙子,身份显赫,身手也必是不凡,如果他能赢,我一定要找准机会,跟他好好聊一聊,了解了解他的工作、事业的这些事,兴许为闺女找个好下家,也仍未可知。”
霜星这样想:“特子现在只有一只手,又是在两方势均力敌的前提下论剑,全身的气力乃至功力都无从发挥,绝对是吃了大亏。”
菲亚梅塔这样想:“斯卡雷特教官算是拉特兰顶尖的人物,射击技艺百发百中,却偏偏不务正业,跟这个姓特的比剑,无疑是处于劣势。”
但在对弈的两人中,特子却没怎么想,他心里仿佛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平静。
沈红叶也只看到特子抬起了手,冲着自己说道:“请出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