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巧计守城(全)
城外,大营。
中军帐帘一挑,并肩走出两员大将,正是凉州将张济、樊稠。
走至僻静处,樊稠一挥手,立刻身边的亲兵分布四处。
见四下无人,樊稠沉声道:“娘的!老子实在受不得这种背时货的气!君益!索性。。。”
“唉!”张济皱了皱眉头,示意樊稠低声,待两人上马行出中营,方道:“广众,别太莽撞了!造化弄人啊,我们也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以杀了李傕、郭汜,眼下如若不依附朱鉨这个老匹夫,我们恐怕也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要不是郭汜这个小子背后弄鬼,老是进我谗言,李傕这死鬼也是不辨是非,居然要拿我二人开刀,也不至于弄至眼下这种田地!”樊稠恨恨道。
“我说老樊你个榆木脑袋,你就这么不开窍啊。”张济瞪了一眼樊稠,“大家都是多少年的凉州弟兄,你以为李傕真的相信那些没风影的狗屁事么,他那是想要吞并我们的部曲。前些时日,死伤的最多的是他和郭汜的兵,你我两人引部后至,到的时候,已经是主弱副强的局面,李傕还不象疯狗一样的盘算着怎么削弱我们,偏偏你的骑兵还打了两个胜仗,李傕能憋住气,郭汜那王八蛋一向和我们不和,还能给我们好脸?”
“这两个王八羔子!”樊稠咬牙切齿道:“主意打到自己人身上了,死了也是活该!”
张济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中营,道:“朱鉨这个老匹夫,还真是够老奸巨滑的,明明有关东各镇支援的兵马四万,居然明里只用三万,藏起的一万大军居然敢逆流绕到我们的后方,让我们吃了这么大个亏。单这份谋略,也不枉了他昔日的名声。”
“这老匹夫只是有点鬼门道,君益用得着这么推崇他么。”
“哼!老匹夫岂止有门道,还精明的很。”张济道,“这次打败李傕,虽然得了不少的兵马粮草,你看他有给我们两个一星半点的好处么?只是象征性的给了我们各两千兵马做补充,自己则收编了一万多的降卒。现在我们两军的粮秣供应全要依仗他,这也是他精明之处。”
“狗杀才的!我不灭了他!”樊稠火气不小,圈过马头就要杀回去,给张济一把拉住他的马缰绳,道:“不要莽撞,老匹夫虽然贼精,但他自己也伤亡不小,从刘表那里接收来的三千北军也折损一半有余。他也太低估我们凉州人了。以后机会有的是,不急在一时。”
“君益,俺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说咋办就咋办,现在老匹夫要我们当升城督,明日攻打新安,我们真的要打么?”
“虚以应付就是了,主要还是保存实力,小心老匹夫到时和我们翻脸,我们回头各自派心腹去联系一下被老匹夫收编过去的凉州弟兄,有起事来,我们也有力量自保。”
“听你的!”两人约定暗号后,各自领人分头行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在盘算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盘算你。
“爹真的相信那两个凉州贼么?”中军帐内,朱允在问正坐帅位的朱鉨。
“允儿以为呢?”朱鉨眼皮也未抬。
“依儿的意见,他们也不是真心向着朝廷,凉州贼都不可信,索性一刀斩了,也去两条祸根。”
“凉州贼也非是全不可信,这两人现在对我还有用,不急着一时杀,唔,允儿,如今李、郭二贼授首,正是攻取宜阳的好时机,我欲让你领一军南下,务必要取之为我军继续西征的准备!新安城小兵微,爹带三万兵马足以取之。”
“可是,爹,董贼军虽然李、郭两贼伏诛,但董贼军在周近还有数支兵马,董越尚有一万七千人屯守在黾池,段煨一万五千人屯华阴,牛辅也有兵两万三千人屯在安邑,倘若他们来救援新安,爹不是危险了么。”
“哈哈,爹我还怕他们不来呢。”朱鉨长身而起道:“董越是个完全不懂兵的竖子,只是和董贼有亲,所以才能当一军之将,下面那些将兵没有一个服他的,而且据探子的报告,董越自打到了黾池,就天天在脂粉堆里打滚,如此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军伍,来多少,爹就灭他多少!”
“至于牛辅,虽然兵马不少,但却也是个无胆鼠辈,做为主将,坐视李、郭两军覆灭还不出安邑一步,他只怕爹去打他,他还有胆来惹爹么,呵呵,允儿还记得贾诩先生么?有他在安邑,还怕牛辅反了天不成。”
“呵呵,那是自然记得,就是那个在牛辅那里当讨虏校尉的贾先生么,爹当日不就是依他的计策,估计输给樊稠数阵,引得凉州四将反目,才策反了张济和樊稠么。”
“呵呵,正是,现在估计贾先生已经在一点点接收牛辅的兵权了,恩华阴的段煨是个将才,但是他么,自有白马寺的人会给爹堵着他,所以也不用担心。”
“啊”朱允喜道:“白马寺的支娄迦谶大师终于肯答应支持我们么?”
“正是,爹刚收到支娄迦谶大师的信函,白马寺的六千精壮会沿路迟滞段煨的援军,叫他们步步艰险来不到此处,嘿,在司隶,除了宜阳,恐怕就是白马寺还有能养活数万人的能力了。”
“白马寺真的那么有钱粮么?能支持数万难民的生计?”朱允不由大奇。
“这就是支娄迦谶大师眼光独到之处,先皇在世的时候,不断恩施白马寺,加上大臣豪强跟风崇佛,四方布施,白马寺周仅良田就有数百顷,加上寺中多不用钱,在何大将军被杀不久,白马寺就将钱几乎全部换成布帛粮食,那时让整个司隶物价上涨,只是因为时局纷乱,关注之人不多而已,所以虽然经受迁都兵灾,但白马寺广纳壮丁,组织垦荒,所以能养数万饥民。”
“既然有支娄迦谶大师的支持,相信此次定能顺利剿除逆贼,重振汉室。”
朱鉨复坐回座内,叹道:“爹最担心的是天气,本来爹是不愿意在这冬日里西征的,若非董卓的暴虐,朝中的助力日渐势微,爹也不会下决心乘此严寒,敌军难出关支援的时节西进。可今日已经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气候逐渐转冷,若我军近日不能攻克新安,允儿你又攻不下宜阳,我们就只有退回中牟,否则,单是司隶的破败,我军就难以坚持越冬。”
朱允点头道:“爹说的是,可是若不是乘董贼军无法大力东援的时机,我军也难有此次的大胜。新安城小墙薄,纵然兵力足够,但难以久持,只消攻破新安,我军就可以全力攻打宜阳,到时还怕宜阳不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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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飞站在碉楼后,身按城墙,远眺敌营。星空下,能见点点火光,那就是朱鉨军的营帐所在。
篝火重重,夜风中隐隐能听见那边的人马喧哗之声。
无需再探察了,单是今日白天的惨烈攻防战就可知道朱鉨军至少也有三、四万之众,虽然在攻城中死伤数千,但还远未伤到筋骨。
如今新安城中兵力虽足,但奈何城小墙薄,夯土而就的城墙在白天的投石机的打击下早已多处破败,可以想象待到明日天明,朱鉨军再度攻城之时,那数个阔达数丈的缺口将塞满朱鉨军攻城的士兵。
较之城外的喧哗,新安城内几是死般寂静,谁都知道明日日出之时,就是己方城破的局面,幸运的话也最多撑到午后。
桓飞看着清明的夜空,若隐若现的闪烁星星,猛吸了一口夜间清冷的空气,虽然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较之白天已经减弱不少,这有赖战后双方及时清理了城上城下战死者尸体。
“将军!”一件黑色的大氅盖在自己的身上。亲兵队长赵猛关切的道:“已经入冬了,夜间太凉,将军还是早些下城休息吧。不论明日战局如何,众兄弟也不会堕了云龙卫的名头。”
桓飞叹了一口气,赵猛这番话也代表着他也不看好明日天明之战。
站在一旁跺着脚的魏延一拧脖子,道:“将军!新安城小残破,若是一味死守决无出路。末将请令,愿领云龙卫出城夜袭!”
桓飞摇着头道:“不成啊,今夜天气晴朗,星空可见,不适合夜袭,而且朱鉨久战宿将,用兵谨慎,怎会为你所乘。”师从孙坚的兵法,让桓飞对战事颇有自己的见解。
魏延跳了跳脚,“至不济也能让那老狗晚上睡不塌实,娘的,才入冬,怎么就那么冷啊。”
桓飞尚未答话,就听一人道:“谁说不是,护城河面也结上冰了,魏将军要觉冷,可以先去城下烤烤火。”
伴随着话音,杨奉、宋果、徐晃三人也登上了碉楼。
杨奉接着道:“真恨不得能再冷些,我们不好受,但在野外的朱鉨老贼就更难过,要是今天早晨那雪再能下两天,老贼想不退兵也不行。”
“恐怕要让杨将军失望了。”宋果道,“就看今天星空,可知明日恐怕又将晴朗,只是这天气却暖不起来,去年也是这时候暴寒,连护城河也冰厚两尺。今次这阵寒恐怕得有个十天八天才能过的了,唉,又冷又要打仗,当兵吃粮可真不容易啊。”
众人一听得战事,均是心中一沉,新安今日才一战,就城破不堪,明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杨奉苦笑道:“受点冻也是无妨,能活命就不错了。”
而桓飞本是一脸阴郁,但听了宋果之言,却陷入了沉思。
“其实,此时我等前来,就是想和将军商量,是否能就于今夜突围。纵然会有损失,但起码还有些生计,再守城下去,等于坐以待毙啊。”宋果道。
其实他与杨奉并不是非常看得起桓飞这个后进,毛也没长起,也敢指挥两人。但奈何形势比人强,桓飞军阶是昭文将军,虽然是杂号将军,但也是朝廷册封的,新安城内,两人的兵力总和还不及桓飞的零头,实力决定一切,两人不得不对桓飞显出足够的尊敬。
“突围?”桓飞看着两人。
两人其实还是存着私心的,毕竟要突围,也是桓飞的兵多适合打前阵。
“不成啊!”桓飞摇头道:“朱鉨军对新安的围势已成,我军兵力虽足,如果一旦突围受阻,就是全军进退唯谷的局面,纵然能有部分突出,众位切末忘了敌军尚有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在着茫茫雪原上,众位以为我们能跑多远?”
众人想起那数千骑轻骑兵,顿时黯然。
桓飞看着始终不发一语的徐晃,暗道自己怎么把这么个将才给忘了,于是道:“不敢请教徐将军的意见呢?”
徐晃有点愕然,显是不习惯桓飞对自己的重视,踌躇间,但杨停奉也道:“对,公明你久擅兵阵,有什么看法,但说无妨。”
徐晃遂沉吟了一下,道:“谢各位将军,公明以为,出则危,守则生,为了大家能活下去,新安要守,而且必须要守,无论多大代价,守城尚有一线生机,既然各位将军已向周近诸镇求援,虽然不知援军是否能到,但至少对朱鉨是个牵制,眼下天气转冷,如果我们能撑个五天,不,只要三天,朱鉨就必将后援不继,撤返中牟,到时就是我们进击的时刻。”
众人纷纷称是,魏延也道:“此次我等出宜阳接将军,逾期未返,宜阳当知出了变故,以田先生,赵将军的本事自会来援。”
但桓飞和徐晃却是同时摇头,桓飞道:“宜阳不用指望了,以朱鉨之能,必会分兵一支袭取宜阳,田先生等能守住宜阳就好,不然纵然我们能守住新安,朱鉨却多了个宜阳休养过冬,釜底抽薪对我军无疑是灭顶之灾。”
杨奉甚是欣赏徐晃,见众人附和徐晃的建议,也觉脸上有光,道:“既然如此,我等此刻就应去督促民夫士卒抓紧修补城墙。天杀的老贼,把城墙给砸成什么样了,唉,也不知一晚能修补多少。”
众人看着一段段破败的城壁,均是心里一沉。
反是桓飞止住正欲下城分头行事的众人,道:“若是费力修补,明日众军哪里还有气力守城呢?”
“可不修,又如何应对朱鉨这老狗呢?”宋果叹道。
“不知桓将军有什么良策?”倒是徐晃有些看出桓飞似是有了智计。
“无他!”桓飞转头问宋果道:“宋将军既然是新安城守,不知新安城内水源有几处?”
宋果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屈指算了下,还是报出了大概:“新安城内有民井十八口,官井十口,四门军用水井八口,新安全盛时,城内水源紧张,平日取水有时尚要从护城河里取,但现在城中百姓加万余守军,用城内水井便以足够,加上城上城下有备防敌军火攻的储水大缸,将军不用担心我军水源。”
桓飞计算了一下道:“如此足够了,各位将军立刻发动城内所有民众,从此刻起全力挑水上城。至于众军,立刻抓紧休息,以备明日迎战。”
“啊?”众人均是一楞。见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桓飞有些得意:“方才听众位都说天气寒冷,宋将军也说这般寒冷要延续十天八天的,我就想,灌水为冰,浇筑冰城!”
众人均是一震,半天,徐晃身躯震道:“妙计!妙计!灌水为冰不但能快速修补缺口,泼水城墙上,能让敌军难以攀登,新安城小,檑木滚石缺乏,浇铸大冰块,可以替代檑木滚石。”
桓飞心道,这就恐怕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了,自己只是想到修补城墙,徐晃立刻能想到化防御为攻击武器,的确是个人才啊。
众人都是满脸钦佩之色,连杨奉和宋果也对桓飞看法大改,不敢再小觑。
朱鉨夜间的确收到了斥候的探报,说新安城上人声鼎沸,不少人在城墙上上下下。朱鉨认为不过是新安守军垂死挣扎,想抓紧修补城墙,于是只是下令增加戒备,防止敌军突围或者夜袭。
当顶着黎明的第一缕晨光起床的朱鉨军士兵望向新安城,不由都是惊呆当场。
接到报告的朱鉨急匆匆出了中军帐,在亲兵的扶持下登高一看,立时一口鲜血喷出,身形连震,几乎立时瘫倒在地。
压着翻腾的血气,透过无力睁大的眼缝看去,只见晨光反射下,一座银白色的城池傲然展现在朱鉨军面前。
“进攻!进攻!”朱鉨勉强着下达了作战令。
尚未食用早食的朱鉨军士卒被驱赶着,抬着攻城器械冲向雄城新安。
后方能清晰的看见城上董贼军士气较昨日有天渊之别。而在冰城前的一段冰坡,自己军队的士卒几乎是在冰上连滚带爬的在前进。城上的箭矢,大冰块不断落下,己军在承受伤亡的同时,几乎组织不起什么有效反击。
而攀城的景况更是不堪,滑不留手的城墙几乎成了绝壁。朱鉨军的士兵几乎是以惨烈的伤亡换取董卓军的战绩。
灌水成冰,朱鉨几乎是嘶哑的喊出声。敌将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就一个计策就让自己西进的大计毁于一旦。
“皇上!”朱鉨终于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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