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子承父业
华央国南方小县城金兰市张村,看村名就知道,这村里大多数人都是张姓的。张天元家祖祖辈辈都是这张村人,他家还是附近十里八村最出名的道士。其实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道士,没有在哪做道观挂单,也没有什么道号或是传承之类的,就是那种负责办白事丧葬服务的野道士。
早些年的时候,尤其是张天元爷爷那辈,做这份工作还是挺受人尊敬的,附近的村民见到他爷爷都会尊称一声道士先生,也是他爷爷手艺比较好,白事处理的到位,不糊弄,附近村里只要有人过世都会找过来。红白喜事本就讲究诸多,若是处理不当,往大了说,是会招致不幸的,往小了说那也是触别人家霉头的。而张天元爷爷从18岁开始做这行当,一直到五十岁,小儿子也就是张天元父亲接班,没有跟任何一家红过脸,所以也就做出了一些名气出来。靠着办白事在那艰苦的岁月里养活了五个孩子。
到了张天元父亲这一辈,因为爷爷打的基础好,再加上他父亲也是有天分,道德经啊、往生咒啊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经文道书背的滚瓜烂熟,而且还写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这对于农村办白事可是非常重要的,后面会讲到。念经反正在嘴里嘀嘀咕咕的一般人也都听不懂。其实张天元父亲上面还有两哥哥,他爷爷并不偏心哪个,一开始是兄弟三人一起学这门手艺的,两哥哥一是智商上的确有些差距,学了好几个月,道德经也只会背道可道,非常道那几句。更重要的是,的确没有吃这碗饭的命。其他地方不知道,金兰这边农村,有人过世之后,讲究摆七天,早年时候殡仪馆可没有冰柜可以租用,过世之人的尸体就盖着被子摆在祠堂里,没有祠堂的村落则直接摆在家中的堂前。冬天那还好说,夏天时候,那味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即使那味儿你忍受得住,心理上的负担才最关键的。这七天,做为办理白事的道士,你几乎每天都需要到场,每一天都有不同的工作,而且吃饭、喝水这些都是在这堂前,也就是整整七天都需要与过世先人待在一块儿。
还有啊,一些人是寿终正寝,外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还有一些是出意外去世的,交通事故啊之类的,那场面,不能细想。
张天元小时候没少听他父亲讲述各家各户的事情。和大家期待的或者想象的不一样,并没有什么灵异的事情,说的多是一些人情世故家长里短而已,例如今天过世之人的女婿是市领导,光花圈就收了一百多个;这家几个儿子都是赌博鬼,一分钱不出,都是女儿女婿在出钱出力;更多的是老人过世之后留下几万块钱,不多也不少,但是也不影响几个子女为此争的面红耳赤的等等。也是因为从他父亲那边知道并没有遇到过什么灵异的事情,阿飘之类的,张天元才敢接手这行当。不过张天元也是后来半道出家临时学的,张天元父亲一开始并不希望他跟着做这白事行当,因为从张天元父亲这一辈开始,这道士行当就没有那么受人尊敬了,以前都是叫道士先生的,现在好些人都叫他们是道士壳子,“壳子”是金兰这边的方言,具体什么意思很难解释,反正贬义的意思非常明显,相同的用法还有癞头壳子之类的。这是其一。第二就是这些年出现了一大批新加入的野道士,这些人呢,活干的不漂亮,但是擅长搞关系,一场白事下来一半多钱都塞给了当地的棺材头子。
每个村都有自己的棺材的头子,其实就是抬棺材之类的人。一般都是由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二赖子来干这活计。好吃懒做的,平时也不去上班,碰到村里有人过世了,就过去张罗,抬抬棺材。早年的时候村民比较认道士,到了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在意这活干的是不是得体漂亮,只要省事儿就行。所以家里老人过世之后就会把事情一股脑儿地丢给第一个到达的棺材头子,慢慢地棺材头子的权力就越来越大了,叫哪家野道士、买哪家的香烛纸钱什么的都变成由他们说了算了。张天元父亲性格使然也加上之前名声在那边,所以不屑于讨好这些贪婪的棺材头子,渐渐地这白事生意也就变少了。到最后干脆就不干了,带着张天元母亲去到山里待着去了。高级点的说法就是隐居去了。临走前将这些年的积蓄以及祖上传下来的家伙事儿留给了正激情澎湃投入第三次创业中去的张天元。
这已经是张天元第三次创业了,跟前两次一样,他又失败了。第一次他做的是翻新机的生意,刚囤了一批货,买家还没找好,第二天新的政策出来了,严格打击翻新机、山寨机,真的可以说是血本无归;第二次是和朋友合伙开了家教培机构,毫无疑问,又一次踩中了反“风口”摔得个半死。他父亲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几十万也基本折腾完了。
前两次还可以说是时运不济,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比不上政策。第三次创业的失败,则是彻彻底底的个人问题了。张天元见人家早餐店生意好火,尤其是那清汤面店。
这清汤面算是金兰市特色早餐了。分干的和汤的两种,只需要一口煮面的锅就行。面条都是作坊里统一派送的,不需要自己手工拉面。面条煮熟捞出,撒几粒葱花就行,剩下的调味料以及小菜都是自助的,一旁的自助台上摆满了豆芽、芹菜末、香菜、豆干、榨菜、咸菜外加一盆酱油水就好了。顾客端着面按照自己的喜好添加小菜就行。最早一份面条也就卖3块钱一碗,现在涨到了五六块,有的店卖七块也有人吃。其实成本满打满算也就是两块钱。张天元就是看中这门生意,将仅剩的一些钱全都投到了早餐铺子上。结果,他起不来。别的早餐店老板都是三四点钟就起来做准备,他倒好,八点多才慢慢地起来,比吃早饭的顾客到店都晚,这早餐店自然就开不下去了。
这一次创业失败之后,张天元是身无分文了,也死心了,确信自己真不是那块料。
拿着铺子转手给下家的一万多块钱,张天元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颓然坐在院中的青石凳子上,土狗花花看到主人回来,摇头晃脑地就凑了过来。花花其实并不花,这是一只纯黑色的中华田园犬,大小类似一只半大的拉布拉多,三十斤左右。花花是张天元上学路上捡回来的,已经十多年了,如今按道理来说也算是一只老狗了,一身的黑毛却是油亮油亮的。
狗通人性,似乎看出了主人情绪不高,花花也是不吵不闹,只是默默地将头搁在了张天元的膝盖上,张着一双圆眼睛看着它主人,嘴里发出轻轻的嗯嗯声。
“你一只公狗,一天到晚这么嗲合适吗?”张天元嘴里嫌弃地说道,实则失落的情绪缓解了不少。伸出双手对着花花的狗头就是一顿暴力揉搓。
情绪好起来之后,脑子就开始活跃起来了。
“坐吃山空可是不行,总得想出个活计才行。”张天元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只是如今这社会经济不景气,工作岗位本就不多,工资低的瞧不上,工资高的够不着。
突然,张天元想起父亲去山里之前说的话:“实在不行,你就做道士去吧。”
原先张天元对于父亲的这句话是十分不屑的,男人不挣有数的钱,谁要干这吃百家饭的活计。到了现在,三次惨痛的经验教训,让张天元不得不重新思考起来。
“挂灯(金兰市这边办丧事的过程就叫做挂灯)大概流程我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老头子说过现在的道士都是乱来的,我只要稍微背那么些道经就行。”张天元已经开始思考做道士的可行性了,按照创业5w要素进行分析。最后竟然发现自己去做这一行的成功率要远远高于前三次创业。那是当然的,那三次的成功率已经确定了,是0。这一次无论如何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成功的可能的。
说干就干。执行力应该是张天元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咳咳咳。”张天元打开储藏室的门,农村老房子本就多灰尘,这储藏室已经两年没有打开了。门一开,数不清的灰尘从顶部落下,呛的张天元直咳嗽。
用手扇散灰尘,张天元面前的就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系列挂灯的装备了。父亲临走之前整理到一起,用一块彩条布盖好,如今这彩条布上铺满了一层灰尘。张天元走上去,用力扯掉盖着的彩条布,漫天的灰尘飘散开来。“咳咳咳。”张天元满头满身都是灰尘,一路尾随进来的花花也是如此,此刻变成了真正的花花,身上黑一块灰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