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章癞子
储藏室里彩条布底下就是张天元太爷爷、爷爷以及父亲三代人的吃饭家伙了。他父亲说是从太爷爷那一辈开始的，至于更早之前，张天元就不知道了。
首先是挂灯时候用的一些乐器，有一只中式大鼓，鼓身有多处褪色，鼓面也因为长年累月的使用呈现出一种黄褐色，张天元记得，这只大鼓是从爷爷手上就在用了，到了父亲手上之后，因为时间太久了，鼓面上的牛皮老化严重，父亲找了专业的师傅换了一副鼓面。张天元拿起大鼓边上的鼓棒，轻轻地敲了两下，不得不说以前工匠的手艺当真了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大鼓声音依旧嘹亮。
旁边是一把二胡，这二胡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为普通的二胡，入门级的。后面还有唢呐和大喇叭。无论南方还是北方，唢呐绝对是白事里头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初闻不识唢呐意，再听已是棺中人。唢呐绝对是中国民间乐器之王。差点忘了，还有一只罄，就像寺庙中的钵一般，金色的碗状，通体由黄铜打造而成，一般都是用一只小木槌敲击。
这几样都是当地挂灯时候需要的乐器。有几样东西到了现在还真不好找。张天元一一检查过去，确保每一件乐器都能正常使用。
接下来的是挂灯时候的主要用具，长明灯树。和早年用木头制作的不一样，这一套长明灯树是张天元父亲托人用铁焊接打造起来的。为了分别运输，灯树的主干是可以分成三截的，每一截都有差不多五六十公分，用的时候依次从大到小组合到一起就可以。主干上错次排列着一些螺栓，这些是分枝的安装点。分枝和长明灯就在主干一旁的油桶里。分枝是由钢筋按照一定的弯曲程度打造而成的。使用的时候只要将钢筋插入主干上的螺栓内即可。钢筋的另一头还焊接了一块小铁片，这是摆放长明灯碟的。整颗长明灯树上可以摆放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挂灯的时候就需要将这八十一盏灯全部点亮，并且有安排人员专门守这长明灯，确保长明灯不熄灭。
对于乐器、长明灯树这些张天元还是很了解的，毕竟每次父亲要出门挂灯的时候，张天元都会帮着一起将这些物品搬到父亲的车上。说到这不得不感慨时代的变化之快，记得很清楚的，小学时候，搬运这些物品用的还是一辆木头的独轮车。将所有的物品放到独轮车上之后，用绳子绑紧固定。后来就是拖拉机，到了初中就开始用一辆二手的破面包车，一直到现在皮卡、suv。其实也就是二十几年时间而已。
最里面的是一只大箱子，箱子是张天元父亲去山里前刚换上的新箱子。箱子里头的东西，张天元就不是特别了解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里面的东西有些年头了，容易损坏还是说有什么讲究忌讳，反正张天元小时候是不被允许打开的。
如今可是没人管得着了。张天元深吸口气，伸手将那木质大箱子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几块布质物品存放其中。张天元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弄干净灰尘之后伸手进去，先将最上头的一件物品取出。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一卷话，因为布匹是卷起来存放的，一根木质棍子的两头从侧面露出。张天元提着木棍将布画展开，一米八五的张天元高高地抬起手臂才算将这画完全展开而不没有挂在地上。只见画中是一位须发皆白的仙人，身着黄色法衣，手持芭蕉扇端坐道台之上。头顶一轮七彩功德环。最上面则写了“太清道德天尊”六字。张天元也不含糊，将这太清道德天尊画像悬挂在墙上之后，从箱子中取出另外两卷布画，展开之后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以及上清灵宝天尊。张天元将三幅画一齐挂在了墙上。
这玉清元始天尊和上清灵宝天尊长相上却是没什么区别，都是黑发黑须，只是原始天尊穿的是蓝色法衣，手捧混元宝珠，灵宝天尊的法衣则是红色的，手上拿的是玉如意。张天元发现这三幅画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东西了，布面都是黄褐色的，还有多处破损，但画中的人物却是依旧生动，颜色也十分鲜艳，一点不像是几十年前甚至更早以前的东西。
继续朝箱子里看去。三卷布画之下则是一套道袍法衣。张天元翻看了一下，帽子、道袍、鞋子，三件。道袍是黄色的，上面绣了一副八卦，整体的样式和电影作品中英叔的装备相似。道袍底下还有三样东西。第一件是一面八卦镜，八卦镜的背面因为经常手持的原因，已经有多处磨损。第二件是一把剑，一把木剑，张天元猜测这应该是道士必备的桃木剑。第三件也是一把剑，是一把铁剑，一把没有剑鞘的铁剑。剑身黝黑，剑尖部位还有一些蜡油残留。张天元忽略了那八卦镜，只将那两把剑取了出来。入手之后才发现，那桃木剑竟然和铁剑差不多重量。乱七八糟舞了几下之后，张天元才注意到木箱子底部还有几本书。
一本是最为常见的《道德经》，一本是《往生经》，还有一本是《清净经》，这是挂灯做法事时候最常用的三部经书。不愧是野道士，三本经书可谓是涵盖佛道两家。《道德经》许多人都会来上两句，尤其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一句。许多电视电影作品中也有出现。《往生经》就很明显带有佛教色彩里，张天元发现的这一本做了一些修改，让它更符合道家的风格，至少阿弥陀佛之类的肯定不能出现。《清净经》全称是《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开篇就是“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恢弘至极。还有一本小册子，张天元打开之后才发现竟然是电话簿，张天元父亲在每一页上都记录了一位一起做法事的人的联系方式和擅长。排在第一位是章林子，备注是看风水。
这个章林子，张天元是有一些印象的。父亲还从事这一工作的时候，每年过年的时候章林子都会送一只自家养的猪蹄过来。因为这白事的风水其实没有那么多讲究，至少到了后期是这样的，都是固定好的公墓，没得选。所以章林子这种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风水师也能混口饭吃。而张天元父亲从不揭穿他，偶尔也会给章林子介绍介绍工作。
“我记得章林子要比老头大不少啊。又爱喝酒。那么多年过去了还做不做了？”张天元回忆起一些关于章林子事情。虽说像他爷爷和父亲那样的道士一般也都会看风水，甚至懂一些皮毛的算命，但是在做白事这件事情上还是有自己的分工的，主家都会单独再请一位风水先生过来，看一下一家人的生辰八字有没有相克的，再算一天最适合出殡的日子等等。而且风水先生都是和道士先生同一天到白事人家的。所以张天元子承父业的第一步，就需要找到章林子或者其他的风水先生才行。
张天元掏出手机按照电话簿的记录拨了过去。“章氏风水，为您选一处最好的归宿。如果你想你的子孙后代赢在起跑线之前的话，一定要来章氏风水。”电话拨通，居然还有彩铃。广告语循环了两遍之后对方接了电话。
“您好！章氏风水。”一个略有些粗犷的声音响起，“如果您需要选墓地、择日期的话，那您就来对了地方。”
“癞子哥？”张天元实在是不记得章癞子叫啥了，那时候章林子带章癞子来家里玩过，只记得他叫章癞子，因为头上长癞子，比自己大六岁，所以小时候张天元一直叫他癞子哥。
章癞子刚想发火，这谁啊这是，怎么还叫他癞子。转念一想，叫他章癞子的人不少，但叫他癞子哥的人还真不多。得亏他记性好，想起了小时候的玩伴。“天元？”章癞子试探着问了一句。
“癞子哥，对，是我啊。你听出来了？”张天元也是高兴，第一个电话就联系到了小时候的玩伴。
“好小子。还真是你。”听得出来，章癞子也挺开心的，“怎么了？怎么想到给哥打电话？”
“癞子哥，你店在哪儿？我过来找你。咱们见面说。”张天元想着是不是章癞子也是接了父亲的班，自己开始做看风水的活计了。
“好啊，好啊，就在农贸城这边。你家那边过来也就十分钟。你现在过来吗？要不要哥接你去？”章癞子很是热情。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来。”
“那行。你从大门口进来，右手最里边一家就是我的店了。黑色门头的。”章癞子说道。
“没问题。一会儿见。”张天元挂了电话，将家里的家伙事儿重新整理盖好之后，开着自己的二手奥拓就奔农贸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