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幸存者的梦魇
自从父亲他们重新住进修补过的窑洞后,母亲便每天晚上都被噩梦缠绕。起初还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自己梦到一些可怕的事。后来便在熟睡时说一些奇怪的梦话,有时候甚至乱喊乱叫。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时,父亲就将母亲叫醒,让她重新入眠。
直到有一天晚上,大哥和父亲睡得正香,母亲却突然喊到“天铭,快跑啊!泥人就要来了”。父亲和大哥同时被这一声惊醒,父亲带着一些责备之意问道“你梦见啥了,大惊小怪的!”。
“我最近也不知道自己咋了,一睡着就看见有几个泥人扔土疙瘩打我”母亲说完,便打起了呼噜。
按照以往父亲和大哥不时就会睡着,但是刚才的那一声却让两人完全失去了睡意。过了一会母亲又诡异的说到“捂在窑里面难受的,天铭他答你快点把我们几个挖出去啊”。说完母亲就一直笑了起来,那笑声一会低沉苦闷,一会高亮清脆。大哥吓的紧缩在父亲的怀里,这时他感觉到旁边睡的人不是那个昔日温和的母亲,更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女人。父亲连忙推搡母亲,并喊道“咋了撒,快醒来”,母亲的笑声也随之变小,但没有停息。直到父亲起身在炕头摸索到火柴,划着火柴的那一刻才停止笑声。父亲用手中的火柴点燃油灯,回头看往母亲时,母亲又变回了正常人的入睡状态。父亲也没有在打扰,只是拿出了自己的烟斗,在油灯上点着猛吸了几口。这晚父亲也没有再睡觉,只是坐在油灯下回想着什么,时而吸一口烟,一直坐到天亮才睡下。
第二天清晨,大哥对母亲说:“昨天晚上你睡着连喊带骂的,把我爷两差点吓死了”。
“我昨晚睡上没有说梦话啊!”母亲带着质疑的强调回答到。
“再说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还能把你能吓死吗?”母亲微笑的跟大哥又说到,显然和昨夜睡着的母亲判若两人。这时父亲又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向母亲叙述了一遍,母亲自己也觉得害怕起来。最后母亲和父亲合计了一下,还是将此事询问一下林半仙。
今年自从地震以后林半仙几乎天天都忙于各家的葬事,到了冬季才闲暇了下来。他正在躺着炕上翻阅那本名为《玉匣记》的书,忽然听到他家门外的狗吠叫起来,起身后便又听到父亲的声音。
“林先生,在家吗?出来把狗挡一下”父亲喊道。林半仙出门吓止住狗吠,便将父亲迎进了他住的窑里。进门后,父亲从兜里掏出用手帕裹起来的半盒卷纸烟,从里面抽取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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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递给林半仙。并说道:“有点事,想向你问个法子呢!”。
林半仙接过父亲手中的卷纸烟,随手搭在嘴边问道:“家里面的、还是家外面发生的事”。
“家里面”父亲说完,就立马划着手中的火柴,连忙上前给林半仙点着烟。林半仙俯身靠近火柴吸着了口中的卷纸烟后,便将手中的《玉匣记》打开,让父亲随便在书中指一个字。父亲无意中指到“天”字,林半仙看了一下“天”字,又思索了一下就问道:“这事发生在晚间子时,你家夫人身上?”,父亲连忙点头。
林半仙又说道:“这个事从开始发生已经很长时间了,你咋早没管呢!”。
父亲不好意思的说:“开始我没在意,也不好意思来问你”。
“谁会把自己夫人喊梦话的事,专门跑来问阴阳先生呢?”林半仙笑着说。这时父亲更加确信自己来找林半仙是正确的选择,同时也觉得林半仙这个“指字说事”本领很玄乎:他只指了一个字,林半仙便知道了所发生的一切。
“这个事比较麻烦,按理来说上次你们把庄院里的尸首挖出来埋了后,咱们就应该把庄院"打扫(作法事)"一下。现在有几个没人管的坟头鬼魂,回来在你家里闹着呢!”林半仙说。父亲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从中间那口窑里抬出来的五具尸首,其中三个没有妻儿,自从埋进坟坑后再没人祭拜过。
父亲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林半仙说:“腊月二十二咱们作个法事,把这几个鬼魂给安顿好,就没事了”。随后又向父亲交代作法事需要的物件。
到了作法的当天早晨,林半仙头戴着一顶“花帽”,帽子上面有八位神仙的图案;穿着一身黄色的道袍,道袍的背面有一个太极八卦的图案;带着两个徒弟,其中一个徒弟背着一个木匣子,木匣子内也不知道装的什么,看起来十分的沉重。但是可以看出他对本次法事很重视。父亲按照林半仙的指示,在窑内正对门口的方向放着一个长桌,桌上放着一斗谷子,谷子前放着一个香炉。林半仙的徒弟从他背的木匣子中取出神像牌位,擦在谷子里,又在香炉中点了五柱香,父亲也在桌子前铺了一个装满草的麻袋。待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林半仙右手拿着铃铛、左手竖立在胸前,跪在父亲刚铺的那个麻袋上就开始了作法事活动。手中的铃铛有规律的晃动起来,发出让人紧张的声音,嘴里念道“人在阳庄活,上有神明照看,下有......”。两个徒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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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跪在左边时不时的敲一下手中的锣,另一个随声附和着林半仙的念经声。
父亲也跪在一旁一边烧着黄色的纸、一边将我家酿的黄酒到在地上。这些操作大概就是把上面的神仙请下来驱逐窑里的鬼魂,也就是他们说的“请神伐鬼”。林半仙将近念了有两个多钟头的经,这一程序就算完事了。随后便在一叠黄纸上用红毛笔写了一些符咒,命父亲贴在每个窑洞的门口。还做了五个彩旗,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分别插在了庄院的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每一个方位插旗时都行了三百九叩之礼。从早上一直忙碌道下午三点左右才结束。
随后林半仙对父亲说:“这些鬼魂子就算给你送出去了,但是那些坟还是没人祭奠,你最好去给他们族里的说一下,看他们今后怎么办!”。父亲点头答应道:“我改天去找一下,也总不能让他们三逢年过节连个阴票都没吧!”。一切事情完毕后,林半仙便盘腿坐在我家的炕上,炕的中间放着一个正方形的短腿桌子,我们通常叫做“炕桌”。炕桌上放着一壶黄酒,和两碟小菜,林半仙边喝酒边和父亲聊天。不一会母亲就做好了饸饹面,大哥负责给他们端饭,父亲以及林半仙师徒狼吞虎咽的每人吃了三四碗,顺溜溜的荞面面条是每个陇东人民的“钟爱”。
吃完饭父亲端着盘子走到林半仙前面,盘子上面铺着一层红布,红布上面放着六个“十文铜币”和六个白面馒头。对林半仙说:“这是我一点心意,还望先生收下”。
“这太多了,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算咋个事情吗?”林半仙说。
父亲说:“你们忙活一整天了,做哪行都不容易啊!”。
“这连吃带喝,走的时候还拿,咋个好意思”林半仙推辞道。
“多少拿两个吗?不拿下回有事咋找你呢!”父亲说。这时林半仙也不好再次推托,便从盘子里拿取了四个铜币和三个白面馒头。分别给两个徒弟每人一个铜币和一个馒头,剩下的归自己所有。林半仙这两个徒弟从小便跟这他走家串户,在林半仙的教导下两人也非常的有礼貌。对于林半仙吩咐的事情他俩也丝毫不敢怠慢,双手接过师父给的薪酬后,又给林半仙和父亲鞠了一躬表示答谢。
收完钱粮,作为阴阳这个职业,今日的工作就算完工了,随后林半仙和他的两个徒弟在大哥和父亲的目送下离开了我家。当晚母亲便再也没有做噩梦;大哥也再没有被母亲的梦话喊醒过;父亲的夜间休息时间也步入了正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