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壶浊酒喜相逢
三人把酒言欢,欧张二人从诗经楚辞谈到唐诗宋词,甚为投机。欧阳潇潇本是文学爱好者,文学方面涉猎极广,又有后世各种著作“抄袭”加成,频出妙语。
他们由词谈到人生,欧阳潇潇又开始抄书,朗声道:“我认为古之成大事者须经三重人生境界。”张弘道:“愿闻其详。”
欧阳潇潇摇头晃脑:“‘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张弘笑道:“欧阳兄果然精于词道,人生境界亦是以词相喻。只是小弟愚鲁,不解何意。”
欧阳呷了一口酒,拿腔拿调地说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是人生的第一步,是说必须站得高,看得远,选定自己的奋斗目标。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是说,一个人在认定自己的奋斗目标之后,就必须刻苦学习,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要为实现目标而拼搏,即使衣带宽了,人渐瘦了,也始终不后悔。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说,在千百次地求索之后,回过头来一看,忽然发现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就在眼前了!”
张弘微微点头若有所悟,郭襄却在一旁说道:“师弟这番说辞倒跟父亲差不多,不过父亲没你这么有文采,他只是说过有的武功你练上千百次之后某一日或许就会顿悟。”
张弘饶有兴趣地问道:“二位师父是何方高人?”欧阳正待回答却被师姐抢先说道:“父亲只是走镖的镖师,没有丝毫名气,哪里是什么高人。”欧阳暗自惭愧,心想自己实在有点太爱显摆了。
三人不觉就聊到华灯初上,张弘对二人说道:“欧阳兄,郭女侠,这涪州城有一处江心岛名曰白鹤梁,数百年来文人骚客多在岛上题诗。适才欧阳兄词曰‘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今日月圆,不如我们携酒上岛,继续畅谈。”
欧阳兴致甚高,忽然想到一事说道:“‘一壶浊酒喜相逢’,小弟在客栈自带有一壶好酒,正好拿来与兄痛饮,你们且去,我随后就到。”张弘也笑道:“弟也有一样物事要回客栈拿来,还是一同去吧。”
欧阳回客栈拿了自己带来的五十余度的蒸馏酒,想看看这个北国公子受不受得了。却见那张公子原来是回房拿了一张古筝。三人会齐,寻了渡船,摇至白鹤梁。
这白鹤梁虽称江心岛,实际不过是枯水天才露出水面的石梁,上面许多石刻,不乏名家手迹。三人寻了个宽敞的石板,摆上酒食坐下。
欧阳拿出蒸馏白酒,给张弘倒上一杯,说道:“这是小弟秘法所制烈酒,酒性甚烈,张兄须得小口饮。”张弘心道我北人何曾怕过烈酒,何况这么小小一杯,当即就一饮而下。只觉得一团烈火从口腔经过咽喉直到胃里,几乎出丑。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大赞:“好酒,欧阳兄此酒堪称天下第一烈酒,入口极辣,却是男儿本色!”
郭襄好奇也饮了一口,辣得咳嗽不止,两个男人哈哈大笑。两人谁也不肯认输,竟都不肯小口啜酒,却是对饮了好几杯。
张弘有点醉意了,豪情大发,说道:“且听兄弟为欧阳兄和郭女侠弹奏一曲。”
他取出铁筝,试了几下音,然后十指若飞,弹起了一首激昂的曲子。
欧阳不识得他弹的什么曲子,只觉得词曲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恰似一首冲锋的战歌。
张弘弹罢又请欧阳,欧阳前世学过古筝,能弹得流利的曲子却没几首。但他也有点醉意,想起有首曲子甚是应景,也不推辞,只说了声“献丑了”,就拨弄起琴弦来。
只听欧阳边弹边唱: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
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
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啦啦啦
·····
张郭二人从未听过此等曲子,只觉得与世间诸曲大相径庭,但却是声声入耳。两人只觉余音绕梁,回味无穷,久久不语。
半晌张弘叹了一声:“欧阳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这词牌小弟闻所未闻,当是欧阳兄自创,词中之意与兄台日间所作《临江仙》乃是异曲同工。欧阳兄才华与胸襟都让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说罢还起身郑重地作了个揖,把“抄袭”成性的欧阳潇潇倒弄了个红脸。
张弘又斟了一杯酒敬了两位,说道:“欧阳兄之词总是显露出宽广的胸襟和英雄的气概,不知兄有何抱负?”
欧阳慨然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小弟平生所愿不过外抗蒙古,内扶百姓。”
张弘脸色微变,叹道:“弟自北面而来,一路上兵祸连接,百姓流离失所,思之断肠啊!”
欧阳接道:“张兄何不效辛幼安(辛弃疾)千里南下,报效朝廷呢?”
张弘一笑:“南朝君昏臣佞,如辛幼安之才,终不免老死山林。”
欧阳也不太关注朝堂的事,但想他却是说得不错,只是摇头叹息。
郭襄忍不住插嘴:“张公子何不去襄阳,助郭......吕文德吕大帅助守一方,百姓必将感念。”她怕对方猜出身份,把“郭大侠”三字生生收了回去。
张弘范哈哈大笑:“南朝如今危若累卵,负隅顽抗,只是徒增伤亡。今天下十停已有七停归我大元,早日结束战争,百姓才能免遭涂炭。张某岂能逆势而为?今大元天子忽必烈重汉臣行汉礼、礼贤下士,欧阳兄何不前去投奔一可博个封妻荫子,二来拯救百姓于水火。”
郭襄听了大怒:“你堂堂汉儿,竟肯屈膝于蛮夷?让我华夏故土,落入异族之手?”
张弘并不动怒,却是说道:“子曰‘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今大元天子用中国之礼,当然就是华夏正统。”
郭襄气得发抖,却不知如何辩驳。欧阳潇潇早就读过顾炎武的著作,怎能被他忽悠:“有亡国,有亡天下。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蒙古鞑子生性残暴,动辄屠城,与禽兽何异?今宋元之战,非亡国之战,乃亡天下之战。兄自请思量之!”
说完,拉着郭襄涉水而去,竟是不愿再与张弘同舟而渡。郭襄见他词锋甚厉,暗自佩服,却被他携手而渡,一时也不便缩手,悄悄羞红了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