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陈、张两人在麦道先生办公室等杨惠民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却始终不见他的影子。麦道先生只好再派人去找,回来禀报的人说,一个小时前,杨探长接到一个电话就出去了。到哪里办事不知道,何时回来也不知道。
两人只好告别麦道先生,并说好杨惠民一回来,即让他来警察厅报到。然后,两人便离开法租界,回到了警察厅。
果不出陈逸枫所料,李玉香的笔记本里写的都是日记。虽然大部分是生活琐事,但关于兰姐其人,却仍有一点记录。
中间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三月初四日,晴。今天是礼拜日,正好我休息。兰姐说帮我介绍一个男朋友,要我去她家一趟。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自己谈恋爱,让人作媒实在不好意思。后在燕苹的劝说下,还是去了徐家汇十二号兰姐家。
我这是第一次去她家。哇,好气派的房子。我都不知过了几道门才来到书房边一个小客厅里。我进去时,一个小伙子已在里面了。经兰姐介绍,他叫朱桂平,是杜老板的养子。今年才二十一岁,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我不要求找文武双全的人,我只要找一个对我好的男人就可以了。经过交谈,我觉得这个朱桂平还是不错的。样子长得帅不说,那不俗的见识和通情达理的谈吐,使我不能不佩服他出污泥而不染的品格。我觉得,这一生有一个这样的男人相伴,心愿足矣!”
徐家汇十二号就是常乐天家。看来,为李玉香作媒的就是徐静茹无疑。
再看那封信,是一个叫阿生的人写的。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只写了“内详”两个字。信的内容是告诉李玉香,自己是李玉香哥哥的朋友。现在通过亲戚的关系,为李玉香在电话局找了一份接线员的工作。让她接信后去电话局找一个姓厉的副局长,即可得到安排。
看完日记和来信,陈逸枫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第一,从日记和信的内容来看,似乎并非十分重要。可李玉香为什么要将它们藏在挂在墙上的像框后面呢?这里显然是一个不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陈逸枫的母亲之所以把红枣藏在像框后面也是这样想的。这说明这本日记和信对李玉香是很重要的。因而,特地藏在一个不易被别人发现的地方。表面上看并不十分重要,但东西却偏藏在一个十分隐密的地方,不能不使陈逸枫产生遐思。
第二,写信人自称是李玉香哥哥的朋友,既不写明寄信地址,也不将自己的全名相告。如此藏头露尾,又是为什么呢?
第三,兰姐——徐静茹既是李玉香和朱桂平的媒人,又是偷窃麦道先生假香炉的主导者,这又是为什么呢?朱桂平和李玉香先后被杀,至少说明他们与杜公馆香炉被盗有某种关联。而徐静茹又是他们的媒人,难道就没有关联?她若与此有关,又为什么还去冒着风险偷一个假香炉?
第四,有一个神秘的男人自从李玉香死后就一直没出现过,他到底是谁?是这个写信的人吗?或者,是写信人的亲戚?或者是......?
第五,自己从法租界回来到现在,已经快三个小时了,可是,杨惠民既无电话过来更不见人来。是他工作太忙还没回办公室?还是已经得到了消息而故意回避?
想到这里,陈逸枫不由得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不该在杜公馆谈论案情。隔墙有耳的古训自己怎么就忘了呢?为了证实一下自己的推测,陈逸枫立即拨通了杨惠民办公室的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很久却没人接。陈逸枫愈加感到自己的担心会变成现实,便又拨通了麦道先生办公室电话。得到的回答是正在派人寻找杨惠民,一旦找到,会马上让他过来。
陈逸枫觉得,现在必须迅速查清几个问题:一是写信人到底是谁?二是徐静茹是否参与了杜公馆的香炉窃案?三是杨惠民现在在哪里?陈逸枫相信,只要把这三个问题查清楚了,香炉案也就快结案了。
通过询问电话局的厉副局长,知道为李玉香打招呼的,就是法租界巡捕房华裔探长杨惠民。目前,杨惠民仍未找到,因此,写信人一时无法确定。但是,根据信封上的邮凿,这封信应该发自宜昌路或者是宜昌路附近。因为,在宜昌路及其附近,只有宜昌路十号有一家邮局。而经过对宜昌路及其附近的居民进行调查,名字里带“生”字的人有十八个。而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名字里又带“生”字的人则只有三个,范富生是其中之一。经过深入调查,证明范富生确实是李玉香哥哥的朋友,因此,阿生就是范富生应该可以确定。
范富生就是给李玉香的写信人虽然可以确定了,但不能证明他与香炉案有牵连。因此,关键的问题还是要找到杨惠民。
至于兰姐——徐静茹。经过审讯,证明李玉香和朱桂平确是她作的媒。但是,他是应杨惠民之请来作媒的。在此之前,她只认识李玉香,并且是在购物时偶然认识的。朱桂平则是通过杨惠民认识的。然后,她就帮两人作了介绍。后来发生的事她则一概不知。
这种结果,当然是对徐静茹盗窃麦道先生保险柜的最好注脚。因此,不能不使陈逸枫相信她的说明。
现在看来,杨惠民成了本案的关键人物。找到杨惠民,就找到了解决本案的钥匙。
杨惠民在哪里?陈逸枫能找到杨惠民吗?
此刻,杨惠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朋友家里十分难受。
自从接到朋友的电话后,杨惠民就躲起来了。
杨惠民知道,落到陈逸枫的手里,就不会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杨惠民必须守住秘密,甚至不惜以生命来守住秘密。
杨惠民知道,自己一旦没守住秘密,同样会难受,甚至比死还难受。
本来,杨惠民是不应该卷到这件案子里来的。一个法租界的华裔探长,要地位有地位,要收入有收入。是一个被人羡慕、也被人敬仰的岗位。现在居然卷入一件窃案来了,杨惠民觉得既倒霉又后悔。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大约在二年前的一天晚上,杨惠民正和徐静茹在“汇中”饭店幽会,却不知怎么被一个朋友撞见了。他正要向对方解释自己只是正常见面,却不料对方将他前几次和徐静茹在床上的照片都拿出来了。至此,杨惠民才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
既然如此处心积虑,显见是有所为而来了。
杨惠民当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作,对方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杨惠民当时恨不得上去扇他两耳光。但想到他是有后台的人,且自己有把柄抓在他的手上,若稍不理智,自己会吃更大的苦头。只好忍气吞声,没有发作。
见杨惠民不那么激动了,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对方才不急不慢地告诉杨惠民,只要他听话,照片上的事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否则,这些照片就会在第二天出现在上海大小报纸的头版上云云。
接下来,便将需要杨惠民如何合作的事作了详细交代。
从此,杨惠民便成了这位朋友的附庸。
从此,杨惠民便按照他的要求开展了一系列行动。
昨天,杨惠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陈逸枫已经在怀疑杨惠民了,并让他赶快躲起来。否则,对双方都会十分不利。
杨惠民当然知道他讲的对双方都十分不利的意思。便立即离开办公室,连家都没回,直接躲到了朋友家里。
杨惠民没有想到的是,陈逸枫利用杜万生的关系,很快就查到了杨惠民躲藏的详细地址。
正当杨惠民为能躲在朋友家而长嘘一口气的时候,陈逸枫却突然站到了他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