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重复的旋律
雾气弥散,团石路上钢架马车疾驰而过,发出“嘎啦啦”的声响,周围行人竞相避让,尽管是白天,被雾气笼罩下的都市依然如同黑夜,只能靠着巷子商铺悬挂的油灯看清周围的景象。
斜侧酒馆里,几道目光随着马车的远去收回了视线。“呸,这些上城人,赶着投胎么?”几道微不可闻的嘀咕声响起,随即酒馆又归于寂静。对于下城人来讲,几百米外那堵高墙就是一个牢笼,困住的,却是外围的下城,下城没有生活,只有生存,对上城人来说,下城就是脏乱、喧嚣的代名词,而实际的下城,寂静得可怕,对下城人来讲,多说话,不如多做点事,或许今晚还能不用饿着肚子睡觉。酒馆对他们而言可能更像饭馆,家里缺少炊具,大部分人只能在酒馆就着点麦酒吃点黑面包,弱势哪天多赚了点,或许能多一块香肠。
“小启,我还是老样子来一份,一会儿要去政务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沙哑的男音自酒馆外响起,酒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络腮胡棕色短发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随手脱下外套抱到怀里,就往吧台上坐了下来,男子戴着一副眼镜,这在下城,某种程度上算是实力的代表,毕竟寻常人果腹便已经是竭尽所能了。修长而健壮的臂膀从衬衫卷起的袖子下露出,指骨骨节宽大,无名指上,一枚白金色的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锃亮的光,周围人眼神闪烁,肌肉绷紧,却在一个声音下全部放松下来。
“乐师傅,政务厅那钟又坏了?”酒馆角落传来一道更为粗狂声音。只见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壮汉起身,宽大的肩膀和雄壮的身躯给周围的人极大的压迫感。
“哼,估摸是遭贼了,政务厅的执勤就是帮酒囊饭袋!一个钟里面就剩两个齿轮。”被称为乐师傅的中年人先下意识摸了摸裤包,在摸了个空以后悻悻然放下手,又转身看向壮汉的方向。“老章你又胖了。怎么今天有时间回店里?”
壮汉就是这个酒馆的主人,酒馆这种东西,有钱有食物,但凡能在偷盗抢劫猖獗的下城开这么一个酒馆,没点实力那是要遭人惦记的。“嘿,郎璐山的矿井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了,小启一个人看店,我不放心。”酒馆在开的当初是被一伙下城出名的抢劫团伙惦记过的,但自从那时一群人冲进这店里再也没出来过,就再也没人惦记这里了,当然,也不是没人在关店的时候偷过,但是凡是偷过这酒馆的,第二天都消失在了下城,而警视厅那边也是没有任何反应,大部分便知道,这个店不是他们能动的。
这时,一个莫约十四五岁的少年端着一个餐盘走了出来,餐盘里是一份火腿,三片白面包,和一杯麦酒,“乐师傅,这是你的餐。”少年一头漆黑的头发,头发略长,散乱地遮着少年清秀的面孔,少年是被遗弃到下城的,甚至或许除了少年自己,没人知道遗弃者是谁,当时的酒馆才开张不久,老章大清早才打开门就看见一大团棉布被,当时正奇怪心想莫不是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团伙想打酒馆的主意,低头才发现,赫然是两个年幼的孩子。是的,这是一对兄妹,当时作为兄长的小启已经约莫两三岁了,而他怀中还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婴儿约莫近一岁的样子,老章看着小启回头时那双平静的眼神,就知道,这孩子其实什么都明白,但是这么十几年来,小启却没透露过半个字,老章也是明白人,别人不说我不问,招呼着快要冻僵的小启进了店,小启基本是老章一手带大的,
在两年前,小启就主动开始帮老章看起了店,因此老章也是时不时会出下门,出门作甚小启不问,但每次回来,老章都会带回额外的钱款。
小启明白,老章是一名“猎人”。不同于山上打猎为生或者是求财卖命的赏金猎人,老章是有些本事的,他猎的也不是人,而是另外一些东西。
这个世界不止是有人类,还有诸如鬼怪等的其他种族,而各族相互争斗基本是常态,各族有各族的本事,而人类自然也有人类立身的根本——技术,不同于其余种族强大的体魄或者浩瀚的精神,人类一直依靠着技术与其余种族抗衡,但数百年前的人类是没有足够的技术的,那时的人类向神明祈祷,向各种强大的种族寻求庇护,弱小不堪的人类将自己孱弱的时代终结于四百年前,那是一次意外,一颗陨石坠落于荒原,被一个部落发现并带回,原本本着用陨石去和强族交换资源以求生存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颗陨石的不同,陨石在夜里散起微光,那微光如萤火流散,一部分人仿佛被这光影响,或者说,共鸣,而在这之后,这些人,或多或少,开始有了一些常人没有的力量——他们被称为神赐者。
神赐者们组成了人类最早的宗教,以神的名义逐渐联合起了极大部分的人类部落,人类自此开始踏上了与他族竞争的道路。而这种觉醒方式,仿佛随着那颗陨石落下拉开了帷幕,人类中,不论离那颗最初的陨石远近,都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觉醒之人,在百年前,神赐者们产生了分歧,宗教自此解体,他们建立了各自的城邦和国家,而曾经的多族混战逐渐演变成为了现在的各大城邦国度的争斗和与其余各族的多方争斗。觉醒不局限于年龄和身份,因此,在正阳城——小启所在的这个城市里,上城人在下城建立了政务厅,政务厅负责将下城中觉醒的人邀请到上城。
“桑丹的使者这两天进城了。”接过餐盘,乐师傅拿起酒杯先抿了一口,“据说,易迩达向桑丹开战了,他们估计是来求援的。”
“那也不关我们事情,反正打也打不到正阳这里来。”老章嗤笑一声,在乐师傅身边坐下,“不过,据说亚坦从海里苏醒了?那倒是难怪易迩达人这么紧张。不过正阳这里离他们十万八千里,虽然桑丹这几年式微,但是他们也没本事同桑丹和正阳同时开战,不过嘛,想这么多作甚,反正我们下城就是下城,每天重复的事情,重复的劳碌,哪天重复不动了,也就该是我们死的时候了,至于那些事情,他们上城自己考虑去。”
“老章我先上楼了。”小启从吧台后冲老章打了声招呼,老章挥了挥手,小启就转身走上了楼梯,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门,小启轻轻一推,白光耀眼,却没有一丝光亮照进走廊,又轻轻把门带上,小启走向了那光的源头——一个少女,坐在木椅上,眼睛偷过玻璃看向窗外雾蒙蒙的天空,一头雪白的长发散出莹白的光亮漂浮在半空,眼中仿佛有鎏金流转,在小启进门以后,少女的白发的光逐渐熄灭,头发也复原成黑色,少女转过头,面若粉玉,唇若朱石。“启,你来啦。”
“掌握地比以前好多了。”启走上前轻轻揉了揉少女散乱的长发,又替她理顺。少女则是顺势环住启的腰,然后用脑门在启的肚子上蹭了蹭。“又打起来了。”
少女试着鼓了鼓腮帮,好看的小眉毛微微皱起。“这些家伙,真不消停。我们还要在这城邦呆多久?”
“起码得等到你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吧,而且也得和老章说说,毕竟这些年他带我们长大也不容易,你也知道,他应该早就不做猎人了,但是这几年又因为我们捡了回来,挺对不起他的。”启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背,“我的力量恢复了一部分了,起码出门自保没什么问题,正阳是个中立的城邦,只要老章一直在这里,那基本就是安全的,再过一段时间吧,帮老章处理点事情,我们就离开,我想知道,我想去探寻一下,我们究竟是谁,我们究竟,是什么。”
“对吧,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