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弱女躬井臼
“李嫂，我刚看见高义和娃又拉着车出门去了，今天又是去哪里的集市？”
李蓉正坐在二门的石墩子上，给孩子喂奶。就看见隔壁徐嫂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听高义说是去隔壁县城，那边今天有个大的集会。咋了？徐嫂？”李蓉看见徐嫂神色匆匆，也是不敢怠慢，忙是回答道。
“没啥，没啥，就是看高义和娃拉着车出去了，想着咱这又没会，就进来和你谝一下。”徐嫂打了个哈哈。
李蓉有些无奈，还以为她有啥急事呢。真的是，李蓉也不再言语，继续给孩子喂奶。
这徐嫂什么都好，就是事多，八卦，别人家出个啥事，她都要询问一下，问这问那，操的心比主人家还多。
“嗳，对了，隔壁县离咱这五六十里路呢，你就让焕焕娃跟高义去？你俩就不怕把娃累着。”徐嫂自己拿来一个板凳，坐在李蓉边上，顺便从怀里拿出纳了一半的鞋底子，一边整理着线，一边问道。
“这不是没法子么，你看家里七口子人，老的老，小的小，都等着张口吃饭呢。”李蓉叹了口气。
“洛洛和丹丹这两娃去哪了？平时来你这，两娃闹腾的很，今天咋不见娃了。”
“我妈带着两娃去挑花花菜去了（地里的一种野菜，常在三四月份生长）。”李蓉拍了拍怀里的已经睡熟的孩子。
徐嫂见状，故作神秘的把板凳往李蓉这边靠了靠，“唉，李蓉，六婶是不是又催你俩生男娃了？我跟你说，家里啊，还是得有个男娃。”
“说什么呢？男娃女娃，那都是我的娃。倒是你，你家那口子没催你？我看你肚子都好几年了，也没个动静。”李蓉听到徐嫂这么说，神色有些不悦，反讥道。
自从高焕过继过来，自己已经生了三个女孩子。虽然婆婆和丈夫表面上没说什么，而且对几个孩子都非常宠溺。但李蓉知道，婆婆和丈夫心里难免会有些介怀。
毕竟在这个时代，每一家都想要一个男孩继承香火，撑起门楣。
如果自己那个孩子没有夭折，现在已经十几岁了吧。
“唉，我就是顺嘴一提，你看你这人，真不识逗。行了，我走了。”徐嫂看李蓉有些愠色，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就往外走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蓉看着徐嫂走出去，心里闪过一丝不快。
。。。。。。
高义拉着装满竹笼的架子车，高焕在后面推着，父女两人均是汗流浃背，尤其是高焕，小小的脸早已经热的红彤彤的。
“达，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咱都走了四半天了。”高焕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泛红的脸，气喘吁吁的问向高义。
“马上就到，转过前面那个弯，再走半小时就到啦。还好咱父女俩出门早，要不然累不死，也要被大太阳热死。”
高义说着将架子车稳稳的停好，拾起脖子上的毛巾也抹了一把脸，转过头来看向高焕。
“歇会再走。”
“哈哈哈。”高义看着高焕，顿时忍俊不禁大笑起来，“焕焕，你猫画胡子呢，哈哈哈，看我娃脸上脏的，满是泥灰。”
也不怪高焕，这刚刚入秋，太阳的温度丝毫不逊色于大夏天，甚至有过之。土路经过暴晒，再加上行人来来回回的踩，上面早已蒙上厚厚的一次尘土。
别说是两个人拉着车，就算是轻轻的踩上去，也会溅起一阵灰尘。
于是乎，在灰尘与汗水的双重杰作下，
高焕的脸早就成了调色板，灰土混着汗水，再被高焕用脏兮兮的毛巾一擦，顿时脸上就变得五马六道的。
“达，你脸上也是，哈哈哈，也是猫画胡子呢。”高焕看到父亲在笑他，也不甘示弱。
“咳咳咳，达，快走，这灰土迷死人了。”一阵风突然吹来，顿时扬起一阵烟尘。
。。。。。。
“卖笼了，卖笼了！结实耐用的笼。”终于，两个人到了集市上，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把竹笼拿下来，整整齐齐的码好。
还不等高义吩咐，高焕开始就扯着稚嫩的嗓子叫卖了。
“叔，买笼不，我达亲手编的笼，可结实了。”高焕一看见有行人过来，就热情的介绍道，一点也不怯生。
高义见状无奈的笑了笑。
“娃，你家这笼咋卖呢？”一个中年男人，挎着布包走到高义的摊子前，询问这高焕。
“叔，我这笼六毛一个，一块两个。”高焕认真的回答。
“咦，太贵了，别人都是一个四毛钱，你家这太贵了。”男人嘴里念叨着，摇摇头，作势要走。
高焕连是上前拉住男人。
“叔，你看我家这笼，多大，多厚实，这都是我达从山里割的条子，亲手编出来的，一点也不贵。”高焕指着身后收拾笼的高义说道。
“我达的手艺可出名了。我们村的人，都找我达编笼。”
高义一听高焕这么说，连是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去男人说道。
“大哥，娃不懂事，在这乱说呢，别当真。但是你看咱这笼，绝对物有所值。不信你可以看看其他人卖的，绝对没我家这笼这么好。”
中年男人听高义这么说，也不走了，对着高义说道。“兄弟，你是隔壁县城的吧？是不是刚来这边？”
“对！你咋知道？”高义有些疑惑，这人咋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是第一次来这个集会。
“这集会虽然大，但我对这熟，看你面孔生，再看你编的这笼，要这价格。一猜就知道你是别地来的了。”男人笑呵呵的说道。
“怎么说？”高义有些好奇。
“这地方，笼的价格哪有这么高？你看，山就在那，离这总共四五里路。家家都是自己编笼，谁来买笼呢？你这价要贵了。”
男人指着不远处的山，解释道，“这笼，最多四毛。多了！你在这卖不出去。”
“四毛，那我达不卖，我达在我们村都卖五毛呢，我们走了几十里路才过来的。”高焕听见男人的话，不等高义说话，不满的反驳道。
“你家这娃，倒是出承（不胆怯）得很。”男人看看高焕，对着高义说道。“行了，言尽于此，兄弟，你好好斟酌一下。四毛不卖，我可就去别家买了。”
四毛？真是离谱的价格，自己跑这么远，不就是为了能卖个好价钱，结果这边价格比家里还要便宜，高义有些不能接受。
“达，你别听他的。”高焕看男人走远，稚嫩的脸上露出恶狠狠表情，对着男人的背影比了比拳头，转过身来对着高义说道。
高义却是心里有数，这男人十有八九没有骗自己。只是这价格，实在是有些低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确实是低于自己的预期了。
“焕焕，不管他，咱买咱们的。”
“嗯！”
“卖笼了，卖笼了，结实的笼。”高焕扯着嗓子喊着，好像只要能卖出去一个笼，就能扫光赶路的疲惫。
“这笼咋卖？”
“一个六毛，两个一块。”
“咋卖？”
“一个六毛，两个一块。”
。。。。。。
来来往往的行人，短暂的驻足，又摇摇头，毫无所获的离开。
看着就要下山的太阳，高义开始整理车子，果然应了那个男人说的话。
高义也想降价，四毛一个，但实在是四毛一个价格太低，就算自己把这一车都卖了，那也是赔本的。
结果一整天下来，仅仅卖出了五个。就这还是一个男人着急要，高义和那人讲价讲了快半个小时，最终才以两块四五个的价格成交。
“唉。”高义长叹了一口气，收拾好车子，从口袋里摸了摸，抽出一毛钱，对着靠着车辕累的发呆的高焕说道，“焕焕，拿这钱，去那边给你妈，还有妹妹们买点好吃的。”
高焕有些不情愿的接过钱，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
“达，我买好了，给我婆，妈和妹妹买了灶糖和爆米糖，这是剩下的钱。”过了一会，高焕提着鼓鼓一包爆米花，还有几块灶糖过了回来。
高焕把剩下的六分钱递给高义。
“焕焕，你咋没给你买好吃的呢？”高义看着手里的钱，有些心疼的问道。
“达，我不爱吃糖，糖吃多了牙疼。”高焕懂事的回答。
高义哪里会不知道，高焕这是不舍得吃，不舍得花钱，这孩子知道今天卖的不好，心里肯定不舒服。
高义好几次都看到，因为没人买笼，高焕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可有人过来询问价格的时候，高焕又立马兴奋的跑上去给人家介绍。
“没事，焕焕，我娃想吃啥买啥，明天达去另外一个集会上，肯定会卖出好价钱的。”高义心疼的抚摸着高焕的头。
“走，达带着我娃去买。刘哥，你帮我看一下摊子，我和娃马上回来。”
。。。。。。
高义和高焕走在路上，月亮已经高高的升起，漫天的星星亮闪闪的，一眨一眨的就像女儿明亮的眼睛一样。
“焕焕，糖甜不？”
“甜，达，你也吃。”高焕掰下一块灶糖放进就往高义嘴里送。
“达，不吃。我娃吃。”高义摇着头。
“达，你吃！”高焕不依不饶的硬往高义嘴里塞，随后开心的向前跑去，“达，我们马上到家啦。”
“达，糖甜不？”
“嗯，真甜。”高义宠溺的看着高焕。
真甜。
是啊，糖真甜，只是这日子。。。
真苦。
希望明天，可以卖个好价钱。高义如是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