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云峰
扭曲的光线从头顶说不上是不是天空的地方投射下来,给这一片安静和死寂的灰色世界带来了些许光亮,头顶没有太阳,也没有星辰,这些扭曲着的并不明亮的光线不知从何而来,丝丝缕缕地交织在这一方界域。
或许是太过安静与空旷的缘故,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个地方很容易便被人淡忘,就像头顶那片分明千万丈高,一个眨眼,又好像低垂在咫尺的天幕。
“又来到这里了么”
年轻人抬头看了看,下意识地伸手往背后探去,却摸了个空。那柄古朴的长刀和往常一样并没有跟着他来到这个界域。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拉到这个神秘的界域,可他却从没搞清过这片空间的真相,并不黑暗,也没有充斥着迷雾,视线却好像仍然被什么东西阻挡着一般无法看穿这里。他曾经试着在周围走动与呼喊,却从未得到任何回应,除了一些微微闪动的光点外这里别无他物。
他紧了紧拳头,看向了远处那些轻轻跳动着的灰色光点,它们既不靠近,也不远离。由于周围没有其他东西的缘故,不好判断它们的大概距离,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那些光点闪动的彷佛也更快了些许,有种奇异的情绪在这片空间流淌,混杂着哀伤、欣慰,带着淡淡的催促,围绕在他的周围。
在这股莫名的情绪的催促下,年轻人步伐加快了些。走近了才发现这些光点远比自己刚所在位置看见的要多,只是一部分更大,更亮一些,称得上是光团,而更多的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黯淡的光点。
看着这些闪烁的光团,他的心中也莫名泛起了许些哀伤,一种久远地,熟悉地感觉仿佛穿越了万古,携带着不知从何而来地亲近,静静地在心底流淌。年轻人漆黑地眸中倒映着这些让他感到亲近的光团,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一下它们。
死寂的空间在这一瞬间彷佛明亮了起来,不再是一片虚无般的灰色,可还没看清骤然变得明亮的四周有着些什么,顷刻间空间重又变得灰暗,快到他都不知道刚那个瞬间是不是他的错觉。随之而来的是灵府瞬间空荡带来的无力感。年轻人愕然地重新望向光团,在那个瞬间,他体内地所有灵气几乎全数清空,只为了点亮这片空间这个角落的仅仅一个瞬间。如果不是这片界域似乎主动断开了与他的缔连,很可能他的灵府都要彻底干涸。
光团还是依旧静静的闪动着,只是在周围流淌着的哀伤,骤然又浓重了些,既失望又怜惜。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错觉,这些让他莫名感觉亲切的光团就像是他的家人。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有谁在说着什么,陌生的语言在光团间回荡,这是一种古老而高贵的语言,每一个音节都好像带动着他体内的残存不多的灵力在共鸣,带动着灵力也在灵府中轻快的震动。
他本不该听懂这些从未听过的发声,可他将这些低低的呢喃一字一句听的清晰又迷惑。
“原来我们终归还是留下了点什么。”
“但不是他……”
“我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气息,不会有错,而且能来到这里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可我们终究是不在了,这种命运不该由他们来背负。”
“现在是万灵的时代,我们这些残灵又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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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呢?”
他张了张口,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想问的问题在出口的一瞬间仿佛被这片空间所吞没。
短暂的沉默后,场中最为明亮的一个光团贴近了年轻人的眉心,其他的光点渐渐淡去,与此同时,他的视线慢慢黑了下来,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似乎听见了一声低低的轻叹在原地久聚不散。
……
轻轻地起身环顾了一下,同样是光线不甚充足的环境,不远处已经快熄灭的篝火堆和空气中夹杂着的没有散去的蛇虫尸体进过烧灼后难闻的腥臭味提醒着他已经回到了雾霭森林,马队在不远处围着篝火休憩,一群粗犷的汉子横七竖八的躺着,没有人有什么异常的反应,“是没有发现吗,还是去了那里的只是我的意识呢?”
一切看上去都显得极为正常,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已经重复了许多次的梦境,可不知为何,也许是梦里那些光团带来的亲切感太过真实,也许是听到的呢喃记得非常清楚,虽然不知道那里是哪里,看上去也不像青州甚至不像记忆里的灵界和恒界,可他异常坚定的认为那并不是一场梦境。
半靠在树上,年轻人伸手拿起了身旁封装在鞘中的长刀,怀抱在怀里,熟悉的触感带着金属的冰凉让人思绪格外清晰,他细细回忆着刚刚在那片空间发生的一切细节。
他的名字当然不是计十四,以前在灵界的时候大父会喊他清辞。
大父是抚养他的人,自他有记忆起便是大父照顾着他,在那座高得直入云霄仿佛能直通星界的倾云峰上,除了万古不化的坚冰与终年飘洒在结界外部的霜雪,就只有大父,他,以及大父的女儿,比他还要小一岁的小姑娘计云倾。
大父是个很温和的人,和他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哪怕只是小孩子少不经事出口的荒诞童言,有时候他和计云倾在峰上待腻了,想要出去玩,便会商量着一人装病,另一人当“托”在旁边小题大作的描述刚刚发病时场景有多夸张。大父每次都会带着他们去离倾云峰很远很远的小镇上看医生。
这也是两个小家伙感觉自己最为自由的时候,入目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雪山和闭着眼睛都能走无数个来回却不会摔倒的那十四间屋子,结界将外面的霜雪和世外的喧嚣一同隔绝,小孩子说不上哪里不好,可贪玩的心性让他们觉得无聊,甚至将那些罩在山峰外的淡黄色圆形罩子看做监牢。
顾不上装病这一回事,反正大父是个很好骗的大人,下一次装病大父还是会上当的。他们俩可以尽情地在镇上瞎逛,会一次性买很多山上没有的印着小人的图画书册,和一些能工巧匠制作的足够新奇的小机关。因为舍不得回峰里,所以他们会一直逛到自己精疲力尽两腿再也回不来才肯歇息,等一睁眼,两人就回到那个熟悉的家了。
大父也是个很严厉的人,云倾的身体不好,所以不用练功,但也会被大父看着和他一起站拳桩,练一些古籍里记载的战斗技巧。大父会每隔一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一批药材甚至是兽丹,蛇血这种恶心的东西,做成腥苦的药剂让两人喝下去,再给他们俩疏通经络,温养灵府。
而他在站拳桩和修习战技之余还需要按照大父教的方式去感知天地中游离的一种奇特的能量,将它们纳入灵府,而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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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分能量在灵府中被转化为他可以如臂指使的力量。大父说空气中游离着的就是灵气,是神灵消失后历经数万载,这片天地从神灵遗泽中转化来的能量。而灵府炼化掉灵气最后留存下来能为生灵所动用的力量就是灵力。
云倾是修习不了灵力的,明明灵气很容易便会被她吸纳,甚至是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体里钻,可她却无法将它们承载到灵府里面。而且每次有灵气自主被她所吸纳的时候她都会很痛苦,小小的脸疼的煞白,紧抿着嘴唇,手紧紧抓着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会把他的手掐出紫色的淤血。
每次他修习的时候,云倾便会在一旁捣乱,有时候拿些图画册子故意在他眼前晃悠,有时候会拿大父从外面买回来的糕点去勾引他的馋虫。
最后她还是会等到他修炼结束,然后将手中的糕点分着和他一块吃掉。她脸颊带着梨涡,他则没有规矩地横躺在屋顶上。
所以大父问他愿不愿意按照古籍上的法子去治云倾的奇怪病症,他当然会说愿意啊,至于大父后面说的什么诅咒啊契约啊什么的,他都没有听进去。
倾云峰上那些早已看腻的雪山,像监牢一样将他们关着无法随便下山的结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十四间并不奢华的普通屋舍,这些就是他的家啊。虽然大父说自己不是他的父亲,可在他的心里大父和父亲并没有什么区别,远比那个没有一点印象的亲生父亲要亲切得多。大父不告诉他姓什么,所以他执拗的觉得自己也应该姓计,每当他这么和大父说的时候,大父的神色都会变得很难过,清辞猜自己真正的家人可能已经不在了,虽然从没有任何印象,可想一想还是会让小小的少年心里很是悲恸,云倾和大父,便是他暂时还不长的一生中仅有的家人。
清辞知道峰外的世界分为温柔的春天,炽烈的夏天,落寞的秋天和酷寒的冬天,可从那一天开始,他短短的人生直接从春季步入了寒冬。
那天峰外的结界毫无预兆的化为了淡金色的光点随后消失了。一群看不清样貌的黑影来到了峰上,“计天!”,他们喊大父的名字,然后大父和为首的黑影一起消失了,随后峰顶最前面的大殿,大父往常存放各种古籍的屋子便倒塌了。
后面的记忆像是被人无限拉长,记忆中的片段零零碎碎记得不甚清晰,只记得大父一向温和的面庞变得从未有过的犹豫甚至是慌乱,他的呼吸很急促,和自己还有云倾喘着气叮嘱了很多事情,“不要回到灵界!”大父盯着他茫然无措的眼睛,如是重复了多次。再然后他和云倾便被送到了现在所在的这片界域,恒界。
“五年了啊。”
恒界的星空和灵界并没有什么不同,毕竟天上的星辰据说同是来自于星界的映射罢了。不知不觉已经在恒界生活了超过五年的时间,少年时期觉得倾云峰是束缚与无聊,他们俩都会很向往自由和热闹的其他郡城和镇子。可当真的回不去的时候才知道,在有大父的那个家里生活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五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孩子忘掉太多的东西,可他始终清楚的记得大父温和的话语和嘴角常噙着的笑意。
小孩子都渴望在外面的世界疯玩,可是不是最后总也需要回家?
可回不去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