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输赢难论
直接将这种话题拿到明面上来说,除了楚时渊和他关系好,也有一种自己在逼迫他做选择的感觉。
洛寄风也因此心里隐隐约约产生了一丝厌恶的情绪,是厌恶自己。
楚时渊却选择回答洛寄风那个还没得到解答的问题。
“我没想过。”
洛寄风愕然地将视线放在楚时渊身上时,就见到他维持着不曾变化的脸说道:“我从不关注你能做些什么,而是你做了些什么。”
“说来我从未向你说过,”楚时渊做出了一副恍然的表情,“我对你的要求,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他声音没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只有逐渐成熟的沉稳和坚韧:“只要你不伤着自己就好。”
那一次,因为他导致洛寄风遭受的惩罚,截止今日,楚时渊还记得清清楚楚。
洛寄风鲜血淋漓的样子,昏迷不醒的样子,满脸痛苦,在睡梦中流泪不止的模样……楚时渊全都见过,也全都不想再见第二次。
所以这六年里,他成为了所有人一并认定的无能皇子,读不了春秋,背不会四书五经,帝王心术也不可能交给不会成为皇上的人,君子六艺,又均属入门。
就算楚时渊有一张好脸,且满京城多的是人想要嫁入皇族,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楚时渊。
世世代代为臣,世卿二字,直接框死了楚时渊的人生。
他平日里对自己的人生也表现了一副并不如何在意的样子。
只要洛寄风好好的,楚时渊就认为自己怎样都好。
楚时渊告诉洛寄风:“你既决定让我与你一并上战场,恐怕也已经在心里做好了面对各种情况的准备。既有所准备,就表明你不会死在战场上。同理可得,只要你不会死去,我也不认为,你会就这样见着我死去。”
所以他们都会好好的。
别人以为的一定会背黑锅,一定要谢罪的情节,不过是别人所以为的。
世间愚者千千万,百年难生洛寄风。
“既然如此,我只需要按照你的指引行动即可。”
洛寄风的意之所在,就会是他楚时渊的剑之所指。
就像世人皆知楚世卿,却没几个人知道楚时渊这个名字一样。
楚时渊自始至终在乎的都只有洛寄风一个。
那是再纯粹不过的信任。
是看重对方比看重自己还要坚定的心。
楚时渊就是那种或许会不相信自己,但一定不会不相信洛寄风的人。
他拥有着远比世人还要多得多的纯粹。
而这份干净,就像是经过了百阶的一级一磕头的信徒,踏过万步,将其奉献给自己所信仰的存在。
只这一点,却是让洛寄风最为惭愧痛苦。
他心里其实是有那个“楚时渊知道自己在利用他”,但他又不敢承认。
怀抱着最终楚时渊的结局一定会好的效果,自顾自地将各种算计和谋划加于他身……
洛寄风从不是楚时渊所想象的那种人。
卑劣,下贱,是他给自己定死了的标签。
犹如看不见的鱼线缠绕于身,楚时渊所有的纯粹都成为了勒紧洛寄风的线刃。
身上隐约传来的细细麻麻的疼痛,让洛寄风的后背逐渐僵硬起来。
洛寄风深呼了一口气后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事儿了,那便找个机会向皇上寻求机会进入国库,如今天下名剑利刃皆在宫廷,寻一柄适合自己的剑,再合适不过。”
“我不要。”楚时渊直接摇头拒绝。
洛寄风来的时候,楚时渊正在拿着绢布和油养着一柄剑,那柄剑看起来没有什么锋芒毕露,也没有什么坚不可摧,便宜到在京城的武器铺子里,二百两银子就能拿下。
在任何剑客的心中,这柄剑估计都只能算是三流武器,只能用来当作过度品一样的将就用用。
洛寄风起初也是这样想的,才赠送给了楚时渊这柄并不知名的长剑。
不过对于后者来说,那是他10岁诞辰日收到过的最好礼物。
如今楚时渊年岁渐长,身形长度直逼八尺,这长剑还不如他手臂长短,用起来显然是不太合适了。
所以,楚时渊告诉洛寄风说:“我意在把雪风剑重铸。”
“其他武器再好,也比不上我与雪风剑的契合。它或许质量不足以应付正面战场,但若往其中加入其他玄铁,亦有逐鹿天下名剑榜的能耐。”
就算最开始,这只是把价值200两的剑。
这价格,连楚时渊泡一次药浴的价格一半都不到。
洛寄风早前没想到给楚时渊换剑,一是因为他体弱不曾练武,相关武学只有理论知识,另一点则是,楚时渊总说:“武器这东西,只要没坏,就还能用。”
哪知道他竟打着重铸的想法。
虽说洛寄风也不会拒绝就是。
“那你知道如何铸剑吗?”
“……过些时日,我去军机处寻吴大人。”
吴大人就是掌管武器的,关于改进兵器,如何以相对低廉的价格,制造出更为优秀的武器,一直都是他钻研的课题。
“你的过些时日,只怕永远都是过些了。”
洛寄风猜测,楚时渊应当不是很想重铸雪风。
观他脸色,猜测,应当是,这几个字可以完全划掉了。
他真的很不想重铸雪风剑。
那木制的剑柄上,有一个微小的轻而易举就可以被一个指节遮住的洛字。
是洛寄风刻的。
那时洛寄风送礼的想法,只有要让楚时渊知道这是他送给他的礼物,结果忘了礼物上应该标志着持有礼物的人的姓氏才对。
谁知道,楚时渊竟更喜欢了。
洛寄风那时候关于成长的线路,就莫名其妙地歪向了更加天才妖孽的地步。
毕竟……洛寄风对杂事不通,楚时渊自己也不觉得礼物哪里有什么问题。
两个不正常的人以为自己在做最正常的事,就形成了洛寄风从未花费时间了解相关俗事。
这部分留下来的时间,就全被换成了学习其他。
所以,自认为自己很懂的洛寄风,决定直接带着楚时渊去找吴大人,重铸雪风剑。到时在新剑柄上,他再重新刻个洛就行。
楚时渊听洛寄风说,剑柄换了之后还会刻字,心里就满意了。虽然面上不显,可他嘴角微微带起了弧度,还是显现了高兴的内心。
……
自雪风剑重铸三日有余,楚时渊预计带兵三千,前往边境。
别误会,这并不是指朝堂的人真的疯了,打算让他明目张胆地带三千个人去送死,而是边境目前已有十万士兵。
这三千人一是作为皇上分配给楚时渊的私军——好歹也作为皇子身份带兵,总不至于太过于难看,另一个则是试图震慑防备边境的将军府中人。
没有正式继承人,并不代表没有看重的学生。
丞相想要让洛寄风摆脱楚时渊这个误会一经形成,皇上就忍不住地将想法延伸。
要万一楚时渊去边境遭受到了将军府中人弟子的刁难,拿不到军权还得背锅,看起来不是就显得太假了吗?
所以,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要楚时渊输,输得光明正大,输得理所应当。他带着三千这个不多不少的人数去,就是震慑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学生,表明已经把军权完全交给了楚时渊。
要是输了,作为掌军者,楚时渊背锅也能背得干净纯粹。
一如皇上不想洛寄风好过,却也没打算真让他死一样。
故而洛寄风不能有任何掌控军队的倾向,也不能让他的母族中人插手,不然锅就成洛寄风的了。
楚时渊作为皇子,背锅不至于死,臣子背锅……必死无疑。
要是这种境况形成,只怕丞相得原地造反……
京外十里亭,丞相相送洛寄风。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聪明,但仍然担心。
“身处边境,你身子弱,莫要上正面战场,背后出谋策划即可,护心镜要好好带在身上,那镜子已由国寺住持加持,说是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我不知真假,只能寄希望于你照顾好自己。”
“我知晓的,父亲。”洛寄风并不讨厌这繁琐的叮嘱话语,也一再保证,“我不会让自己陷入生命危险。”
但丞相也知道……只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想用埋怨的眼神让洛寄风长长记性,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又收敛了想法。
心中叹气,面上又全是祝福。
“寄风……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就只有这一个孩子了……他和这世间的牵绊,也只剩洛寄风一个了。
“我会的。”
在目的没有达成之前,洛寄风绝对不会让自己死。
不远处牵着马的楚时渊,因为和丞相不熟的原因,并没有靠近。只是见洛寄风往自己所在位置走来时,也不忘向丞相说明:“我定然会护好他。”
“真到战场还不知是谁护着谁。”洛寄风睨了他一眼,最后选择老实坐上了一架不知道加了多少层软垫的马车。
会骑马并不代表他真的能承受得住,从京城赶到边境的繁琐疲劳。
只是没想到,即便是官路,泥土路也尽量被压得平整,晃晃悠悠的马车也给他带来了无尽的难受之感。
半个月的时间,还没上战场,洛寄风的腕骨,看起来就像是只连着一层皮了。
楚时渊平日里除了用内力缓解他的情况,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他一日又过一日的面色深沉,到了边境的时候,已然有了十万大军首将之感。
那镇守边境的将领,果然不出意料的是将军府中人弟子,一见洛寄风来,毫不在意那三千人所引申而出的内涵,直接全权把兵权交由楚时渊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