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奈何以耻惧之
柳絮飞的视线越过伞沿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刚好站在那栋她要守着的楼下,女儿要去哪里顿时被提醒,立即脸沉下来:“你问我从哪儿来吗?我还正要问你,你这时候要去哪里呀?”
“我……我回家呀!”撒谎,她不得不撒谎。
“是吗?那这里是你家吗?”柳絮飞指指那楼。
可音脸红了,幸亏有天黑掩护,还狡辩:“不是,妈,我本来是回家,忽然想起要买点东西,就去前面的超市去买啦!”
“前面有超市?咱家对面就有大超市干嘛舍近求远?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干的事了!走,跟我回家去,我跟你算帐!”
想甩掉她妈:“干吗嘛妈!在大街上这么拉拉扯扯的……你先回去,我说了,我要去买东西,买完就回行不?”
“现在就跟我回去!”
“那我打个电话。”
柳絮飞火了:“你还给那小子打电话是不?你以为那小子是好人呀?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随随便便跟人家搞到一起,特别是不要跟姓乔的……你不听,你倒好,瞒着我跟人家同居,末了人家不会要你了!”
“什么末了人家不要我了?你乱说什么呀!”
“你真要我说出来啊?!那好,我就说出来……”压低声音,“我,我看见那个活着的那孩子了!”
可音脸色变了,她刚才还不敢往下想的事被母亲提起,顿时惊慌:“听谁胡说了?你背地里竟调查起你的女儿来!”
“我调查怎么了,我是你妈啊!”
“你是我妈怎么了?是我妈也不能侵犯我的隐私!”
天啊!千辛万苦把女儿养大,你倒不能侵犯她的隐私了。柳絮飞有成了外人的感觉。
“你的隐私?可是你的隐私终于没法隐了,活生生的孩子能隐吗?想隐也隐不了,事情终究要公开的,还谈什么隐私?”
可音恼火了,可毕竟心虚啊,嘴上却硬扛着,“什么孩子?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不可能你那天回家问我?”
“你不也说没有的事吗?”
“我是以为没有,可那孩子长得太像秦子明了。”
“秦子明?”
“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就别瞒我了!”
“你别听胡芳胡说八道……”
“她为什么胡说八道?”
“我哪知道她为什么呀!……妈,你就别管这些事了!”
“我不管?可音,我跟你说,你只要一天是我的女儿,我就得管你一天!除非我死了!”
“那你想怎么管?我的事你管得了吗?妈,我求求你,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管得了,我会处理好的,你别跟着在里面瞎掺乎行吗?”
“我瞎掺乎?我一点都不瞎掺合。我认真想过了,实在不行,我打算把那孩子接回来……”
“你把那孩子接回来?!”
“当然了,这之前我必须要要确定他真是我的外孙了。”
“妈!既然还没确定呢,怎么能信胡芳的话……”
柳絮飞一把拉过女儿,“你死心吧!你有了这些事姓乔的不会要你的,你只有这条路好走!另外,我在想,秦子明逃了这么些年,也许他是冤枉的,要是能搞清这事你和他和好还是一家,一切也都名正言顺了。”
可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万万没想到母亲居然这么快就擅自安排了自己的未来;她要往前走,母亲却要拉她回来,回到她不想回到的过去,一时气呆,好半天才难过得嚷嚷出来:“你这是说什么呀?说什么呀?你这是为什么呀?”
“为了那孩子!谁让你有了他的孩子?”
“我没孩子!”
“你有!”
“没有!”
两人在有没有孩子的问题上争执起来,最后可因说,“就是有我也不可能再和秦子明好了。妈,求求你!你就别再为我自作主张了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可音激动了,音调不觉提高了,引得身边匆匆来往路过的人都奇怪地打量这两个打着伞在雨中争吵的人。可音压低些声音,“你管得太多了,妈!从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到现在,你就一直管着我,限制我,你一直在扼杀你孩子的心灵自由……”她不觉引用了包医生的一句话,“你有控制欲知道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这么控制,恐怕我还不至于那么早就和秦子明……我那是反抗你知不知道?还有,你老对姓乔的反感,莫名其妙……现在我再说一遍,你别拿你过去遭遇的那些不顺和我对号入座,我不是你,我也不会成为你,要是你还要强迫我的话,妈,那你就是有毛病,你有严重的心理毛病你得去治疗!知道吗?太阳巷有一家心理诊所,我刚陪一个学生和他的父母去了那里,那孩子有病,现在是你也有病,绝不是女儿骂你,如果你愿意,我建议你去看看医生,我陪你去也行……”
女儿这么说自己,柳絮飞气得浑身颤抖;我有毛病?我有心理毛病?我心里的毛病是惦记谁呀?我有毛病又是为了谁?不说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养育之恩,就说我怀着你受的那些……为你操的那些心……千头万绪涌上心来,千头万绪的委屈又堵在心头……柳絮飞想,这都是我骄纵放任她的结果呀!现在报应来了,终于来了呀!柳絮飞差点没气昏过去,好在她挺住了,但是她却没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一伸手在可音脸上打了一巴掌。
可音愣了,之后是气愤:“……你打我?好好,我也就不欠你什么,扯平了……告诉你,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了吗?知道了就好,知道了就不用我多说了。你知道我和他同居了对吧?我们就同居了,就在这楼的二单元102房,你要不要跟我进去看看?……你不去是不是?不去我去了。我还告诉你,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你没资格管我的事,你也别找我了,找也白找,找我我也不会回去的!”说完扔下手里的伞,转身跑了。
女儿宣告和自己决裂,柳絮飞呆了,呆呆地看着女儿在自己的眼前跑进那个门洞……她想追上去,但是忽然没了心气儿。女儿说得明明白白,再追上去有什么意思?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女不畏耻奈何以耻惧之?女儿任性,才有今天的结果,这一辈子恐怕完了。她又自责,女儿从小到大都没动过她一个指头,自己今天怎么就忍不住……自己真的像女儿说的心理有毛病吗?难道管女儿是毛病?她想不通。雨越下越大,冰凉的水珠和着她脸上滂沱的眼泪一起往下流。柳絮飞弯腰捡起女儿的伞后感觉浑身无力连迈腿的力量都没了。她蹒跚地在路边走了几步,在一棵大树下掩在伞下痛哭了出来。她哭什么呢?她哭她的绝望;在她的事业陷入彷徨以来她就绝望了,女儿代替了希望,事业和女儿搅在了一起,现在,她的希望没有了,破灭了,还有比这更令她伤心的吗?柳絮飞哭着,一边在风中像发寒热那样打着寒颤。她感觉自己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