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冒雨修房
接连两天,喜儿在楼牌下接了不少活,也干完了不少活。钱他倒没收到多少,米却挣了有大半编织袋。兄弟俩正想着找上一户合适的人家把米给当了,换上钱就辗转到另一个地方继续挣钱。喜儿抬起头看了看天气,天有点阴,几朵铅云飘着,悬在楼牌的上空,楼牌上镏金村名没有散发金辉,但看起来很干净明亮。就这会儿,喜儿有一丝犹豫了。
虽说喜儿哥俩来到这个地方才短短两天,但对这个地儿,喜儿真有些羡慕。南村是个好地方呀,从进村的路上他就感受到了。这里山好水好庄稼也都好,单他看到的那数百亩良田,长着绿油油的水稻,水稻结着沉甸甸的穗头,他馋呀,馋这里的土,馋这里的地,一直,他就盼着养育自己的地方能有这样的土和地。
喜儿馋它们,是因为喜儿那里缺这样的土和地。老家那地方,十年九灾,不是旱,就是涝。就这两年,五次洪涝,一次来得比一次狠,把人都折腾到无力抵抗了。每次洪水一来,乡亲们除了熬上挪家的苦,最让人可恨的是,辛苦几个月种上的粮,眼看就要到收成的时候,猛的洪水一来,半天功夫,一片沃野就被泱泱洪流席卷淹没,再泡上几天,一年的收成就没了。这种滋味,喜儿每次都是剐心地疼。
今年,就更让人伤心了。屯子上游的城市下了半个月的大雨,为了保城,上游开匣泄洪,滚滚洪流倾泻而下,那架势哪里是屯里的土坝经受得住的。尽管屯里、乡里到处敲锣喊话组织人力上坝护堤,可没坚持两天,就招架不住了,所有护堤人员急忙回家组织老人、妇女、小孩撤到高岗。匆忙中,很多乡亲的牲畜、家产都没来得及搬走,浑黄的洪水就卷了进来,淹了地,没了房,冲走了牲畜。撤到高岗后,喜儿面对着眼前的汪洋,呆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土房是怎样地被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庄稼是怎样地被淹。在满眼的浑黄中,他究竟也没控制住,扑腾跪倒在地上,任由滂沱的雨浇着,打着,他捶着胸,甩着头,指着天,骂着地,除了哗哗的雨声,轰隆的水声,谁也没给他一个回应——满天铺地的浑水哪里会给这个无力的声音一个怜悯。
水泡了九天九夜,他和乡亲也在高岗的帐篷里呆了九天九夜。
第十天,洪水过后,他在被毁的家里找到了那堆打铁用的工具,加上那口早早挪上高岗的风箱,喜儿自嘲“还没到一穷二白的地步”。
水退了,乡里屯里插满旗帜,拉上横幅,大喇叭不断穿庄走屯,大声喊着“自力更生,抗灾复产,重建家园”。喇叭声音响得大,但喜儿身子却没劲。他迷迷糊糊地跟着忙了两天,最终决定带上哑巴欢,背上打铁的用具,走向屯口。他不想那么苦地过着,他要搭车上县里,他要到县里乘车到南方。
临走时,喜儿特意绕到了坝上。坝上,一片狼藉,那座四四方方的小庙还在,只不过被灌满了淤泥。那浑黄的河水缓了下来,只不过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发脾气。而喜儿,眼睛定在了远处的庄稼地里,那里曾有一小块隆起的土,隆起的是父亲的坟头。这场洪水过后,庄稼没了,房子没了,父亲的坟头也没了。看烦了满眼的黄污水和黄泥浆,喜儿决定走了,真走,走得很坚决。
今天,喜儿又要走了。只不过,是在南村,这里送别他的是他乡田野里满眼的稻绿。
喜儿回过神,看到了堆放杂物旁边的那口锅,那是英婶家的锅,是他费了不少心思修好的锅。
一直埋头在忙,锅修好了,自己也没太留意英婶还没拿回去。喜儿心想,恰巧这会儿把锅送回去,也向两位老人道个别。萍水相逢,虽然他和两位老人加几来没说上几句话,加起来也没相处过多少时间,但喜儿对老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会儿的天又转阴了,村后的山头黑压压地涌过厚云。要下雨了,喜儿哥俩把收拾好的东西搬到了一处屋檐下,他便扛起锅向英婶家走去。
在那间光线不大好的房子里,英婶坐在饭桌前缝补着东西。她眼神不好使,皱着眉,侧着脸,每一针都穿得很费劲。每穿上几针,她又习惯地把针放到脑壳上,在稀疏的头发里磨了磨。才叔今天没到管理区上班,他坐在伟人像对面的木沙发上,看着报,眼睛上架着一副老花镜。
“叔,锅补好了,给你们送过来。”
“哦,哦,哦。快放进来,放进来。”
看到补锅的喜儿送锅上门,老人们停下了手里的活,站了起来,招呼喜儿进屋。才叔边问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钱“多少钱哪?修这口锅可真难为你们了。”
“叔,没事,小问题我能对付。修好了,你好好用,平时隔三差五要让它沾上点油,不然容易坏。”
“多少钱哪?五块够不够?”才叔拿着钱,倾着身子问道。
“不用钱,不用钱。手工活,不花成本的。”喜儿搁下锅摆摆手,推辞道。
“那哪能行,你们背井离乡,走村过寨讨生活,多不容易。”才叔怕喜儿吃亏,特意又添了两块钱,然后往喜儿的手里塞。
“真不用。”喜儿不收。
两人你来我往地推辞一小会儿,突然“哗啦啦”天上下起了雨,雨水没一会功夫,猛地就倾泻而下,豆大的雨滴打在房屋的瓦片上“嗒嗒嗒”作响。小房子里也突然暗了下来。
雨刚下,厨房的柴火堆里就传来“滴……滴”的声音。英婶连忙转过身往里一看,“呦,漏雨了。”
“快、快、快,拿个桶装着。”才叔朝英婶催促道。
一阵风多外面狂刮过来,挡着小窗户的半块塑料膜“扑”的一声,被鼓破了,呼啦呼啦地飘动起。雨滴也随着风斜着往家里打了进来。才叔把钱搁在桌上,赶忙到门口放上一块挡雨板,把门关上。屋里很昏暗,他打开了灯。
“嗒……嗒……嗒”
没等他闲下来,饭桌头上又落下了一串雨水。才叔又找来盆接水。
这场大雨刚刚发威,才叔家就已经有好几处地方漏雨了,家里能装雨的盆和桶都用上了。
“这可不行。”才叔皱起眉,到里房拿了一件雨衣,打开门就要往外冲。
“我帮你。”喜儿不能闲着,跟着往外走。
“窗旁的脚下有斗笠和塑料衣,快穿戴上,不要浇湿身子了。”才叔转头吩咐喜儿后,冲了出去。
一阵风吹了进来,夹着“扑啦扑啦”的大雨飞进了屋里。
喜儿穿戴好雨具跟了出去。
这时的雨下得很猛,雨水不断地从天上往空巷子里灌,眼前迷蒙一片。两边瓦房的屋檐哗啦啦地流着雨水,打在地上的雨花噼哩啪啦乱溅,水沟里的积水没一会功夫就满上了石板路。
才叔到柴房里扛了一把梯,冒着雨就往房顶上爬。喜儿在下面嘱咐道“小心点,滑。”看着不放心,他又大喊道,“叔,你下来吧,让我来。”
风雨之下,老干部干劲足得很。这会越是雨大风急,他越想和雨较劲。才叔朝喜儿大喊:“一会儿你上来帮我递递瓦,我把瓦片重新叠放整理好,把积水引走,把漏洞挡上。”说完他就往屋顶的远端走去。
看到老人爬上屋顶,喜儿也跟着爬上了梯。房顶湿漉漉的,才叔在房顶小心地挪进。雨水实在太大,打在脸上都觉得疼,他每铺两片瓦,就用手扫一下脸上的雨水。老人家的手和脸抹黑了又被冲干净,冲干净了又抹黑。
房子内,地上已经开始淌水了。英婶焦急地抬着头看着。
一番努力后,渐渐地,漏洞的水变小了;渐渐地,漏水的洞也开始少了。
就在才叔以为收拾完身前的两小片瓦就能完工时,突然他觉得脚下的木条软了下去,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狠狠地倒向了屋顶,砸了下去。
还没等英神喊出话,才叔的整个身子砸破了屋顶,掉了下来,一大泊水随之倾泻而下,浇在了老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