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繪者

一十一.繪者

人于冉冉时光长河中,所见所闻,在环境和自我的影响下,造就一生。

我曾认为我也是那人山人海中其一,碌碌无为,平凡的生,平凡的死去,像街边的野草般,不会引人注目,也无甚么大起大落。

直到我被抓住了,被一种氛围,坚持,和渴望,牢牢地、用力地抓住。

那大概是我约莫高中的事情了,一切的一切在那几乎两个月还是三个月都变得很模糊,现实就向被套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我无法触摸到外边,而外界的干扰和影响更没办法触及我半分。

我抛弃了我的肉体,让我的理性升的更高,而在那片黑暗中,唯有一物刺眼之至,蒸腾的热气,带着明豔的光芒,我的精神就像海浪上越发涨高的船,在一片肆虐风暴挟杂着利刃般的雨点中,而远方的灯塔,纯洁,煞白,一抹燃尽生命的亮色,刺透了我的灵魂,将我曾若古井般灰暗的心灵,染上那股执念….

将我的理性,变成了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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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走了进来,脸被埋在阴影中,带着病态的微笑,牙齿在黑暗中看起来无比阴森,让我想起了墓园的墓碑。

在这空间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一个月,三个月,亦或着是半年?

也不重要了。

「好久不见阿亲爱的。」他在讲这句话的时候拉起了一个更大,甚至能将整张脸撑开的微笑,一边挨着我蹲下,血淋淋地牙龈有一种病态的红,带着腥臭,直逼我的眼前,他挨着我蹲下,好似想从我脸上看出那怕一丁点害怕,看我毫无反应,便无趣的啧了一声「很快就会结束的。」然后拉扯出一个更大、更嚣张的笑容。

今天是第二根脚趾甲。

他随手将它扔到地板,我好像被突地用力抓住胃,到抽了一口寒气,阴冷爬上我的背脊,它带来的痛苦反而让我更加意识到我还活着,而想到了这点更让我觉得反胃。

这里散发着各种排泄物和呕吐物,尸臭和血味交杂出来的复杂气味,他每天都会过来折磨他从各个地方抓来的人,每拔一颗牙齿,每削掉一块皮,都能看到他下面鼓胀了起来,所以理所当然的,这地方也有精X的味道。

但在这里,我找到了一生的追求。

那是一个老人,一个平平无奇,像是个流浪汉的老头,但说实在的,这里每个人都跟路边的乞丐没甚么两样,所以他真的没甚么特征可说,

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时候,约莫是第3颗脚趾,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跟施虐者这样说话,那天好像是他的第一根手指,而他拒死不从,几天后我听旁人说,这次的代价貌似是一颗肾,和其他我也不知道是甚么的器官。

奇怪的是,他也保住他的手指了。

但在这世界没脑子也能活着,切哪里又有甚么差别呢?

我开始悄悄地关注他,他跟其他在这里的人不同,在一堆麻木的脸中,他的眼睛特别明亮,他在别人躺在地板上时,总是奋力地拖着身体咬破手指在地板上涂来抹去,有时是自己的,有时是地上的。

在第七颗脚趾头的时候,我爬到他旁边,说出这段时间我的第一句话,声带粗糙的摩擦着,好似指甲刮过黑板「你..在做甚么?」

我都忘记我会说话了。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都没有,所以我就躺在一旁,扭着头看他依旧故我的涂抹,那天晚上,我梦见满天星辰。

我醒后看到旁边写着「绘画。

他不是在涂抹,是在划,但我不懂,所以我在他画的时候就看着他,以期望晚上能再次看见星星,看见银河,看见整个宇宙。

他似乎因着有观众而开心,便放慢了速度,他的肌肉如何收缩,如何在地上表现出明暗,如何展现形体。

他日渐消瘦,眼睛却如同火炬般明亮,我看着他的生命之火在风中摇曳,在暴雨中渐渐消逝,那点火光却是没有熄灭,顽强的,一点点在风中勾勒,一点点在雨中蜕变。

一种氛围彷彿从眼眶飘起,从他的七孔流出,盈满整个空间。

他最后看起来像是骨头拖着皮,不,是画笔拖着身体,而身体拖着灵魂,而最后灵魂燃烧了起来,像是风中的那点火光,在那天晚上,他找到了我,在阖上眼前说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在最黑暗的时候,星星会刺你的眼。」

他眼睛带着遗憾,而笑容却如此满足

那笑容,把我的薄膜刺穿,我在无数次的晚上后再次感受到了寒冷。

但我还是不懂,所以我在他画作的旁边画着。

-

时间在流逝,无光的暗房中,我仍旧画着,画着旁人的伤口,画着别人的肌理,思考着如何落笔,直至我开始端详那老人的画作,

那是一副极淡的、腥红的、压抑的画,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划剩下最后一笔没有添上

带着敬意,脑中彷彿被热血充满,我感受到我的血液流速开始变快,我竟然有幸能染指老人最后的一幅杰作,这是亵渎,是污蔑,但出于某种追求,我却是无法克制住我的手指。

我的理性,成为了激情,而我的灵魂,开始燃烧,如同那名老人般,如同天下所有表达着的,构思的,解析的,追求的,和划着的,我成为了他们其中一员,带着喜悦,因为我看到了星悬于丝绸的夜色中。

我的手颤抖着缓缓下坠,其上似有万钧,因着兴奋,我的身体也开始打颤,然后,我碰上那冰冷的地板,

一勾,那老人在之前并不是因为有观众而放慢速度,而是因为有传承。

一撇,他大笑「此生如此便好,如此就好!!」

一捺,他说「再无遗憾。」

他盯着我,跨过时间,跨过生死,他看见我的激情,所以气冲云霄,瑶至七里之外,云便散开,黑暗消退,因着他希望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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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死了一个?」

「刚刚好像出现暴乱了吧,冲进去时人就没了,操,一个年轻人死得比其他人还快。拉马,你抓脚。」

「虽然暴乱,但只死了一个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确实,而且看看这尸体的死状,刚刚我想替他把眼睛盖起来,却怎样都盖不住。」

「找时间再去找人吧,这批有点不耐操。多找些乞丐吧,比较不会闹出甚么事,最近要避避风头了。

阿怎么会出现暴乱?他们都那副德性了,哈哈,想到几个没有腿也没有手的在地上蠕动着乱叫就觉得好笑。」

「叫乔治最近不要做太过了,疯了就不好玩了」

「他们到底确切怎么了?总感觉你一直不想说」

沉默了半晌

「他们说,他们看到了神。」

「出集体幻觉了吧,你有看到甚么吗?」

「我们现在手上这具,其飘浮在空中,然后我只记得一片白光。

说真的,我有些害怕了,我想退出了,这事的异常性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了。」

「管好你的嘴,我不希望等等还要再多抬一具尸体出去。」

月色下

某处荒野,一个貌似刚盖上土的新壤邊上,一隻手从地上插了出来,它在空气中四处划拉着,最后它抓着另一处的地板,将手之下、带着土壤的胴体扒拉了出来。

它睁开眼睛,其中好似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白光,它的脚上并无脚趾,也没有右手,全身满是伤痕,却看着完美的好像个艺术品。

其望着夜色,好似在追忆,或是在缅怀,然后沉下一旁的影子中。

「我,必须继续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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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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