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红花绿叶难相偎―李莫愁

(外篇)红花绿叶难相偎―李莫愁

我站在柳堤上,遥遥有清歌隐隐,西湖风柔水静,倒影无几丝波动,依旧是雪肤花颜,只换了一身绝世的道装,少了眉间那胭脂嫣红的一点。

其实师父并不是师妹那般天生清冷的脾气,许是看我长大的缘故,对我言语之间总会露出些许感情。然而这正是古墓派的禁忌,每次她笑了或怒了,就会把自己关在墓角一间小小的石室里,一天滴水不进的来惩罚自己。

我是爱笑的,只是在空洞的古墓中,大喜大悲都是禁止的,每当我又笑出声时,孙婆婆便会紧张地小声道:“阿愁,别笑,别笑。”孙婆婆总是按外面的风俗叫我阿愁或小愁。

师父本是板下了脸要罚我的,听到孙婆婆的话却向她怒声道:“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单叫她一个愁字,她的名字是莫愁,你总愁来愁去的,难不成要她一辈子没有好命吗?”

看着孙婆婆喏喏点头,师父这才命我去练五个时辰的功,今天不许吃午饭。

那时候我已经不小了,知道师父内心是疼我的,便一个人默默地含笑练功,当我偷偷地吃着孙婆婆送来的蜂蜜时,却看到那石室的门紧紧的关着,因为那一时的失态,师父又在惩罚自己。

出古墓的那天正是师祖的忌辰,师父抚着我的发道:“莫愁,你这般火热的性子,若是在世上,免不了伤心痛苦,听师父的话,一辈子在这古墓里,不受半点伤痛多好。”

一辈子?我打了个寒颤,年方十九的我实在难以不去想象外面的红尘万丈,纸醉金迷。

师父看出了我的心事,叹口气道:“傻孩子,师父全是为你好呀。这样吧,本来今天是要传你玉女心经的,但看你这个样子,唉,除非你答应我永不出古墓,否则我是不会传你心经的。”

我练功一向举一反三,师父不只一次夸我聪慧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我对玉女心经向往以久,今日师父却以它来要挟我。

我咬咬牙,“师父,古墓派有一个规矩,假若有一个男子肯为我死,我就可以出古墓对不对?”

师父又长叹一声,悲怜地看着我道:“罢罢罢,去吧,莫愁,只愿你今生真无半点忧愁。”

出墓时,我还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并不急于找到那个能让我既得心经又出古墓的男子,只是游于名山大川中,过份美丽的容貌常让我遇见一些恶人,但古墓派的武功又岂是那些庸人所能抵挡的,一路上既游且玩,有惊无险,但需要银子了便去富人大户家取来,自己是花不了多少的,大都散给了穷人。

那天,细雨如织,我来到了杭州灵隐寺。

正是观音诞辰,山路上排了长长的队伍,却都是些少女妇人,我看着好奇,走近了看,却是一个大和尚拿了木头做的小小一颗梅花章,在一盘深红的颜料上一按,再向那排队的女子额间轻轻一点,一朵红梅便绽放开来。

终是年少,看着有趣,便微微笑起来,那和尚听到笑声,转头一望,便招手道:“小女施主,今日观音诞辰,本寺有福红一盘,专为有缘人点,小女施主眉间灵气动人,应也是个有缘人。”

有不有缘我倒不在乎,但看点过的女子眉间朵朵红梅实在动人,忍不住走过去让那冰冰凉凉的东西在额上一碰,笑着谢了那僧人,忙不迭地找了处清泉,泉中的我如黛的双眉间嫣红一点,更是娇俏动人,笑意掩不住地在涟漪中荡开,一圈又一圈。

专为这嫣红一点去做了身白衣,取下叮叮铛铛的一头首饰,反而更是脱俗了,惹得路上行人常看得呆了。

正是春始,嫩黄娇绿,拂过浅浅柔柔的柳丝,漫步长堤,自是别样风情。

身后有人轻轻地道:“不知可是这位姑娘的东西掉了?”垂手一摸,才发现腰间那朵梅花翠佩不见了。

转身回头,那人正微笑着凝望我,彼此都是一惊,他并非温雅如玉的书生,只是唇角含的笑意,却让我想到在古墓时第一次溜出去看到灿烂阳光的感觉。

他眼中的我晕生两颊,艳得压过了眉间的梅花。

不知道是如何接过那玉的,也不知是如何喃喃着介绍了自己,只记得他背着阳光,像是从天而降身后万道霞光的神佛,微笑着说:“莫愁吗?李姑娘的名字真好,定会如名般今生无半点忧愁。”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坚定,不像是客套的闲谈,倒像是誓言,为我而发。

陆展元,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名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刻在心间手间。

只为他一句“你眉间这点,真是俏皮极了”,陆展元身后那个娇艳俏丽的我眉间总有嫣红一点。江湖上的人都说,李莫愁李姑娘真是个极温柔极美丽的女子,陆公子真是天大的福气。

后来,后来呢?

我为什么要去大理,为什么我偏偏要选中大理。

记得那天我们走在湖边,他温柔地为我拂开条条柳丝,那时的他是那般宠我,举手之劳也替过。

“莫愁,我们这就回古墓见你师父好不好?”

我甜蜜的笑,不掩饰的笑,却笑红了脸,躲在一棵柳树后,不肯露面。

“我们再玩一阵子好不好,你知道我这么大都在古墓里长大,哪里都没有去过,我们去大理玩几天就回古墓好不好?”我低低地道。

他握了我的手,点点头,“好,反正不管到哪里,我们都不离不弃,生死相许。”

那一个好字,那一句生死相许,却注定了我将倾尽一生也不知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大理的国花名唤蔓陀萝,陆郎最喜欢大红色的,偏要说与我相似,都是娇艳若火。

师父说我聪慧过人不是白说的,只学了一天,便绣得比那绣过十年都要好,雪白的缎子上,四角上都绣了朵大红的蔓陀萝花,每朵花旁都衬着一张翠绿色的叶子。

陆郎拿在手里却笑笑地看着我道:“陆绿同音,莫愁的意思是要以叶喻我,以花喻你,红花绿叶,相偎相倚喽?”

绣的时候心里自是隐隐有这种想法,但被点破了还是有些脸红,嗔了一声:“陆郎真是的……”便急急地跑出房去。

倘若当时没绣那手帕,或是没有跑出去,是不是真能“红花绿叶,相偎相倚”呢?

知道他定会追来,便也不使轻功,只是用袖口掩了笑,急急地走着,走向客栈后一片竹林,林中搭了小小的竹亭,是与陆郎散步常到的地方。

听到脚步声回头,却看到几个蒙了面的大汉。

“这就是美貌闻名江湖的李莫愁李姑娘喽?”为首的粗声道。

手里笼了几根未浸毒的冰魄银针,背靠了一棵竹子,心里未有半点害怕,却有隐隐怒气,正是甜蜜时候,好好地被这群宵小打扰了。

正是银针将发欲发时候,却听陆郎的声音响起,“莫愁别怕,我在这里。”

那一战,是我进江湖正式第一战,从那以后,我的冰魄银针浸了毒。

若是现在的我,那些人从我手下过不了三十招,当时却因看到陆郎在他们手中就慌了神,看着那人的长剑在他臂上腰间划出条条血痕,心痛得以为伤的是自己。

再高的武艺又怎样,身中只有一把冰魄银针,自从遇见了陆郎,我是连长剑都不带了的,只因他说不爱打打杀杀的女子。

未浸毒的冰魄银针终是有数,一根根飞出去却无法致人于死命,且那些人并非泛泛之辈。

“只怪你太美貌。”那蒙面人道。

我咬了牙,拼了命地向陆郎的方向厮杀,用拳用脚,只当看不到那银晃晃的刀剑。

最后的记忆,是狂怒的我用他们的长剑,在陆郎惊诧的目光下插进了他们的胸膛。

醒来时,绫罗的薄被,浓香的帐子,与古墓全然不同,这精致绣房的主人也与在冷清古墓里长大的我不同。

当我笨拙地为陆郎喂药,撒了一床时,她甜美地笑着接过,“李姐姐武功好,自是不长于这些事,还是我来吧。”

我呐呐地起身站在一边,看着她温柔地一匙匙将药喂给我最心爱的陆郎,看着陆郎用最和煦的微笑对她点头:“多谢何小姐。”

她是锦绣堆里的何小姐,而我只是石头墓里的李姑娘。

当我担心夜冷抱了自己的锦被送去给陆郎时,她正站在陆郎的床前,手里一床斩新的暗绿色锦被,低低地道:“夜长天冷,加床被子吧。”

我愣在那里,听到陆郎温柔的声音,“多谢浣君妹妹。”

她是连姓名都精致至极的浣君,而我连名字都只是红尘轻俗的莫愁。

我对镜自照,依然如初见时柳眉杏眼,梅花一点,而他,却非昨日陆郎了。

花园里繁花似锦,自是少不了娇艳的大红曼陀萝,扶了陆郎去看,他却心不在焉,眼神飘移,直到那何姑娘浣君妹妹出现,才由心底笑出来。

何浣君走近来,微微一礼,“陆公子,李姐姐。”他忘了自己还是个要人扶的人忙伸手去扶。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言谈甚欢。

“陆公子爱这蔓陀罗吗?我可不爱,我最喜欢的是丁香呢。”

“谁说的,我也只是随便看看,丁香色柔香馥,正是女孩儿该喜欢的花。”

忽看到何浣君飞快地向我一瞥,继尔露出得意的微笑。我忽地疑心起来,她是看到过的,陆郎袖中那块绣了红花绿叶的锦帕。

“李姐姐,坐啊。李姐姐的伤可好些了?”何浣君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娇柔。

我心底涌起一阵反感,冷冷地道:“好些了。”

她轻声地笑起来,温文尔雅的笑,“李姐姐好武艺,那日路过听到厮杀声,一进林却正看到李姐姐用剑杀死那几个恶人。虽然我也学过武,但只是玩玩的,杀人可是不敢,那天真吓着我了呢。”

吓着你?怎么没吓死你?我恨恨地在心里道。

陆郎似是也想起了那天那幕,眼里露出嫌恶的眼光,淡淡道:“女孩子,还是不要那般血腥的好。”

我更是疑心那笑得似丁香花开的何浣君是故意的了,又气陆郎的话,重重地一跺脚,转身跑了,泪水自是洒了一袖。

以为他会追出来的,知道他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我开始慢慢地走,更慢地走,更更慢地走,最后干脆完全停下来,等他。

大理的夜也是不凉的,月色如古墓的一般清冷,我坐在路边,静静地等下去。

他定是在备轿子了……

何小姐一定说不许他动身,不然伤会更重的,他一定在和她吵……

一定是轿子不好找,这样偏僻的地方……

一定是……

我等了一夜,第二天阴天,没有一丝灿烂的阳光,我仍在等。

第二天夜里,下了大雨,我任泪水滴落,在屋外听他和何浣君的对话。

“为你弹琴好吗?”

“好,你弹的,一辈子也听不倦。”

“那,李姐姐弹的呢?”

“她哪里会弹,只会武刀弄剑,哪里似你这般文静,才是真正的女子模样。”

“可李姐姐武功好高的,我怕……”

“不要怕,我认识一位高僧,李莫愁的武功并非极高,不用怕的,君儿。”

她是至亲至近的君儿,我却是至冷至淡的李莫愁。

我躺在客栈里生病,用被子把自己包得紧紧的,想着那本玉女心经,古墓我是不可能住一辈子的,只要我有了玉女心经,我就是天下第一,没有可以从我手心抢得走陆郎,没有人……

陆何两家的婚礼前一夜,我着了一身白衣,眉间一点嫣红,自信任那何浣君如何浓妆艳抹,也比不过我的天生丽质。

静静的夜,他精致的房间里,我们静静相对。

“你忘了吗?生死相许,不离不弃?”

他不语。

“你忘了吗?大理归来,即回古墓?”

他不语。

我从屋外把点了穴的明日新娘抱进来。

“这根冰魄银针浸了毒,你若再不说话,我就刺她一下。”

何浣君是在梦中被我点穴的,脂粉未施,与我的容貌相比天上地下。

他急急地道:“好,我说话,你别伤她,是我负你,要杀杀我好了。”

我手一松,冰魄银针掉在地上,“叮”地一声。

我最爱的男子,说要与我生死相许的男子,以为是能解开古墓钥匙的男子,对我说情愿替另一个女子而死。

捡起银针,细心放好,我拍拍裙摆上的灰尘,解开何浣君的穴道,对他嫣然一笑,柔声道:“陆郎,明日婚宴,我一定来。”

夜很高,嫦娥是如何飞上去的呢?飞上去是不是就可以忘却所有伤害?

师父的话是对的,但我已没有回头之路,我不会再归古墓,我情愿将我的一生都赌在这一人身上,假如我明天能够抢回他,就算不能,我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取得玉女心经,心底深处,似乎觉得,玉女心经和他是在一起的,有了玉女心经,就会有他。

还记得那天婚宴,我一身道装,眉间那一朵梅花自是去了,手里的拂尘却是软的,千丝万缕,正如他曾为我拂起的翠嫩柳丝。

记得他看我的眼光,有惊,有惧,还有一些些的怜,我的心,期盼地一动。

却听他冷冷地道:“李莫愁李道长。”

这般绝情,放弃了又如何?

偏偏想起他曾柔情蜜意地唤道:“莫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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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之我是钱青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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