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福岗村
跟着小个子走到对面车上,兴邦看这车像是从地里开出来的,尘土斑驳,不像在城里跑的,比来时的车子更添风尘,就对何川说还是坐车站里的车得了。
小个子看出兴邦疑虑说:“工地上灰大,到时候直接送到工地,不耽误赚钱。”
何川说,破就破点了,站里的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呢,我们早点到,早点安排吧,况且都已经和别人说好了。兴邦想想,也是,和小个子说好了,重在诚信。于是随小个子上车去。
里面的位置都坐满了,只剩下车头的引擎盖上空着,客车引擎就在司机右手旁,上面罩着一层活动的盖板,平时用来坐人,车子抛锚了,司机就打开捣鼓捣鼓。
这地方冬天是舒服,下面的发动机热气逼上来,像是坐在东北的炕上一般。夏天若车子走久了,人坐在上面就像烙饼一般。小个子指指客车的引擎盖板,说就坐这吧。也不管兴邦和何川是否乐意,司机转头对小个子说了一句什么的话,兴邦他们也听不懂,只听什么“丢”什么的。两个人相互“丢”了一声,车子突突往前开起来了。
兴邦坐下来往车里扫了一眼,一看模样,车上坐的好像都是外地人,大多为行李在身,露出赶路的疲惫与风尘。只有车后坐着两个黑胖的的好像是本地人的样子,他们不像其他人一样默默不语,或想着心事。他们只是在那坐着,一会看看外面,一会看看车里的人,像是在等待什么。
不久,车子就出了市区,楼房少了,路也坑洼起来了。一路颠簸,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一车人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兴邦看后头的两个黑胖的人站了起来,他们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砍刀和铁棍。兴邦一惊,不好,这是碰上劫道的了。正想夺门而出,只见小个子早已经守在门口,他的手里也多了一把刀。其中一个胖子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统统不许动,把钱拿出来,谁要敢动,我搞死他。”一车人好像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是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
何川突然站了起来,“你们这是要在光天化日下抢劫吗?”不过小个子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一样,不慌不忙拿出一根铁棍就走了过来。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嘴角还挂着刚开始卖票时那一抹谄媚的微笑,他二话没说,对着何川就是结实的一棒。血瞬间就从何川眼前流了下来,车子的马达停了,好像时间也静止了,何兴邦听到车里静的出奇,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大家伙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这是碰上要命的凶神恶煞了。
何川捂着头要和小个子拼命,后座位上几个大汉一把揪住了他,“我们只要钱,不要命,再动我就让你生不如死”说完照着何川的肚子给了一记重拳,何川呻吟一身,晕倒在了车上。
钱从后面一个个收了上来,只要他们想得到的地方,他们都一一搜过,行李被打开一件件细细摸过丢在一旁,车上的人被一个个从上到下搜身,一个老乡缝在内裤上的钱也被扒走,眼巴巴的看着值钱的东西被拿走,心疼得直掉眼泪,稍有反抗,就要吃一顿刀棍。
这伙人分工明确,搜的搜,抢的抢,把不值钱的行李丢下车,开着车子就跑了,所有人被洗劫一空,等车子远去,看着扬起的一片尘土,才哭的哭,喊得喊。
何川醒来,摇了摇头,钻心的疼,一摸脑袋,伤口又流出血来,何兴邦环顾四周,见路旁有芦苇,
便采来芦苇穗帮何川敷在头上,止住了血。
正是在家千般好,出门事事难。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何兴邦安慰道。
“反正是一无所有,现在不过也是一无所有。”何川挣扎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一车人捡拾好散落的行李,茫然环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太阳正当头照,何川感觉脑袋像烧着了一般。
十几个人,操着各种不同的语言,有的抹泪,有的默然,都是外地来广东讨生活的,想不到刚出门就被上了一课。
这骗子也够精明,全骗外地人,这些人大都初来乍到,无门无路,如果突然消失了,他们永远就消失了,谁知道他们身后有多少期盼,谁知道谁在等他们回家,谁会怜悯这群可怜的人。这么一想,何兴邦惊出一身冷汗,出门在外,弄不好命都不知道怎么丢的。
想到自己当初学伟人留下“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的书信,立马觉得汗颜。
如今,真是一无所有,一无所依。
兴邦一阵眩晕,蹲下来,深呼吸,闭上眼睛坐在地上定了定神,然后想到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无非是几块钱,也不顶什么事情。
只是这种挫败感让何兴邦感觉有些恶心。
在他的想象中,人没有这么坏。
退还是进,何兴邦记得车子走了一两个小时,凭脚力往回走估计得走上四五个小时。
“还回去吗?”何兴邦看了看何川,他像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满脸血痕,衣服也被染红了。
何川摇摇头,头顶一阵钝痛,“哎哟”一声惨叫。男子汉本该洒在战场上的鲜血,白白流在了地上。
“往前走吧”,何兴邦拨开芦苇,旁边是一条小河,顺着河水走,一定能找到人家,他想。
有人跟着何兴邦、何川往前走,也有人宁愿回去,重做打算。
多年以后,何兴邦还记得这一天。很多时候,人生的轨迹会因为一个一个小小的意外完全改变方向,如果不是遇到何川,他可能不会上这辆车,如果不是上这辆车,他们不会被骗,如果不是被骗,他们也不会顺着河流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福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