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上的旅途
神山秋岐,在大昭国的北边。车队越往北前行,山岗便越多,路也难走,行程又慢了。成杭也会抱怨,抱怨日子又要往后推,她精心挑选的婚期怕是不能如约而至。
这次成杭出行很低调,除了十二位随行的护卫,就只有成杭和顾缓两个人。顾缓知道成杭金贵,想着一路上肯定要多多照顾她,没成想自己却因为颠簸的马车,晕乎乎地吐了两三天,反倒需要成杭照顾她。
成杭倒也不是说烦,就是长这么大没照顾过人,手脚难免不仔细,只能保证让顾缓不那么难受罢了。为了让顾缓休息,车队停留在了一个小镇里。
在客栈住下后,顾缓很意外的恢复了过来。这几天的相处,也让她没那么害怕成杭了。
“我刚刚下去点菜,小二都急着走,说是这边有个千灯节。我们也去看看吧!”顾缓很高兴,眨巴着眼睛,想让成杭陪她。
成杭很快点头了,换了一身淡粉色的纱衣,随便梳了一个发髻,也帮顾缓收拾了一下。
两个女孩子像闺蜜一样挽着手,顾缓不怕成杭了,拉着她的手就往一家摊位跑。
“猜灯谜!”顾缓看到熟悉的游戏,难免有点热泪盈眶,“惠儿,看看你能猜几个。”
成杭是微服出巡,化名陈惠。
成杭离她几步远,正看着旁边的花灯。这里热闹得很,不知道哪个地方还放着烟花,来往游人如织,吵闹得令人安心。
成杭没听见顾缓叫她,顾缓看她望着花灯入神,起了调皮的心理,悄悄绕到她身后,吓了成杭一跳。
“你干嘛?!”成杭有些生气,却更加可爱漂亮了。
“你喜欢兔子啊?”顾缓没理她,伸手去拿那只兔子花灯,从袖口掏出魏尚宫给的钱交给老板,又把花灯塞到成杭手里,“我也喜欢。呐,送给你了。”
成杭眼睛里映着花灯的烛火,闪着光亮,她有些害羞:“谢谢。”
老板仔细上下打量成杭和顾缓的穿着,觉得可以加几单,便热情地推销其他商品:“两位姑娘看看这河灯吧?把河灯放在河里,水神便能感受到信徒虔诚的祈愿,会实现你的愿望。”
顾缓往人流的地方看去,果然许多人在河道两旁放灯,入乡随俗嘛,便又出钱买了两盏,分给成杭一盏:“大小姐,咱们也去试一下嘛。”
成杭点头,和顾缓来到了河道旁,人挤人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空位,顾缓把灯放在面前,双手合十,心里默念:“愿游戏测试顺利,能顺利上线。”
成杭捧着花灯,眺望江河的远处,数千盏河灯飘在河面上,月亮还只是月牙,不完整的身躯倒映在波光粼粼的镜面上,有两三盏灯会随着波纹飘到月亮下,组成别样的满月。
成杭有些失神,她想到了蘅芜君宁愿跨过千里的山水也要跑来劝阻她不要和梁郗成婚,她曾经很坚定,可看着街上三三两两的一家人,她难免会感到迟来的痛苦。
成杭许愿后,和顾缓一起,把灯放在水面,目送它飘远。
“我刚刚路过一处杂耍,从前很少见,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成杭提议,顾缓当然不反对。
到杂耍的地方的时候,已经要收尾了。手艺人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开始喷火,惹得众人阵阵欢呼。顾缓和成杭看的开心,鼓掌起来,成杭掏出荷包,取了一枚钱,扔到摊位钱的碗里。
顾缓看见成杭掏出荷包,起哄到:“我方才和你又是花灯又是河灯的。你给我一枚钱,我也想抛进去。”成杭对钱无所谓,直接把荷包给了她,让她取钱。顾缓一掂重量,只能说不愧是公主。
她有些好奇:“你不觉得重吗?”
成杭没理她:“你到底要不要?”
顾缓快速拿了几枚钱,把一枚钱扔进碗里,剩下的装回自己的荷包里。
两个人今晚玩的很尽兴,回到客栈以后,顾缓又买了一壶酒,让成杭过来茶话会。
成杭拒绝她,沐浴之后就休息了,作息规律得堪比顾缓军训。
顾缓喝了酒,有些头晕,第二天睡到晌午,被成杭拉起来:“该赶路了。”
于是,顾缓又被塞进马车里。
马车里为了顾缓新垫一层软软的棉花,顾缓也逐渐适应了,不再难受,还学会了那个名叫“双陆”的棋盘游戏。成杭是老手,回回赢,这激起了顾缓的胜负欲,输多了成杭也搞明白了,逐渐胜率也上来了,两人你赢我输,玩的不亦乐乎。
一天夜里,护卫挑了一家农户,付了钱,让成杭她们休憩。农家里的老太太和老爷子上了年纪,身旁只有一个小孙子在身边。小朋友软软糯糯,看着讨人喜欢,成杭向来喜欢施与恩惠,让护卫在离开后多拿些钱出来。
小朋友趴在成杭怀里睡着了,成杭注视着他,像是自己的孩子。
顾缓轻声说话,怕吵醒他:“你真招小孩喜欢啊。”
成杭没有反驳,笑意更深了,轻微点头,眼里像那天千灯节一样映着烛火,恬静美丽,像是向往什么美好的回忆。
第二天一早,又起身赶路,随着相处的时间变长,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于是,在漫长旅途中,顾缓又提出了一个新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成杭没听懂,困惑地看向顾缓,“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顾缓清清嗓,开腔解释:“咱们玩双陆,当然得有赌注才好玩啊。如果我输了,我就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如果我选择了真心话,那我就得回答你一个问题,如果我选择了大冒险,那就要完成一个动作。当然啊,不能太过分,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好。”成杭同意了。
第一局,出乎意料,是成杭输了。
“诶嘿!”顾缓有点得意地玩弄手上的棋子,“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成杭回答,她料定顾缓也不敢问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嗯……”顾缓认真思索,“有了!我问你,你和那个驸马是怎么认识的?”
驸马?成杭回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缓说的是那个梁郗。她用这个故事骗过了很多人,父皇母后、尚宫,还有,容麟。虽然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却又都无一例外选择了相信,他们宁愿相信成杭是真的找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而不是她下嫁给了一个近乎平民的士大夫一族,还非要和民间女子一般随夫君一家住,将公主府搬到了楚国平城。
“我当时是被父皇送到昭心书院读书的。”成杭一五一十地复述,“梁郗很优秀,在课上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然后就是向父皇母后请旨,再然后就是要嫁给他。”
“可是我觉得你也不是很爱那个驸马啊。”顾缓有意无意说出自己的困惑,“不然哪里有要大婚了还往秋岐跑,你真的不怕赶不上吗?”
成杭垂眸:“或许当时是很喜欢的吧,但是现在就没那么喜欢罢了。”
看出来成杭的尴尬,顾缓识趣地开始第二回合的比赛。成杭有点心不在焉,第二轮又输了。她有些烦了,先开口:“真心话。你别问那些有的没的了。”
“好吧。”顾缓又想了一下,“那你和我说说,你在皇宫里的日子呗,我没见过,好奇得很。”
这个问题成杭能回答的很完美,她又挂上了骄傲的笑容:“我每日早上起来,要去上书房念书,和老师习字帖、学画画。然后父皇下朝,会来考我们功课。我回去用饭,下午会去给母后请安,有时候会在母后宫里用饭,有时候是我回我自己的宫殿。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顾缓有些失望,不死心:“不会去划船、听曲儿什么的?”
“你不是问大概吗?”成杭反问,“每天都是这样的。那些打发时间的娱乐每天都是一个花样,看久了也会倦的。”
“好吧。”
成杭应该是没想到旅途里多了个顾缓会有趣那么多,两个人算下来相处了居然长达三个月。一起看了秋临的月,吃了瀛海的鱼,爬了衡川的名岳,游了西口的湖。
两人离秋岐的距离还有大概三分之二的距离,这还是没预算到各种突发情况。比如在瀛海,因为泥石流,两人停留了十余天,才勉强过去。
顾缓也深刻体验了古代的交通不便以及现代文明的伟大。
鉴于成杭确实赶不上自己的婚礼这件事情,顾缓建议她写信给自己的父母,聊表歉意。于是成杭花了一个晚上泣血泣泪完成一封家书,交给护卫,快马寄回都城。护卫为了赶路,亮了皇室的腰牌,给这个小城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成杭坐在店里夹着一块豆腐,忍不住称赞。顾缓的耳朵都要到隔壁桌了,人为了听八卦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昨天我看见一个男的,是王宫里的相国送来的,气派的很。听说是公主在这里,他陪公主来这里游玩。”隔壁桌的男人侃侃而谈,像是真的见过那位贵公子一样,当然,再隔壁一桌说的就是一位正派的老人,是都城派下来的钦差。
成杭扣了扣桌面:“吃饭。”
顾缓才收心,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饭:“你说是贵公子还是老头子啊?”
成杭想了一下:“贵公子吧。这山高水远的,你尚且都挨不过,何况一个老头子。”
顾缓知道成杭又在取笑她呕吐那几天的窘态,脸一下子就黑了,这换在现代那几个闺蜜,应该也是直接拿手机录下来。顾缓收声吃饭,夹起面前的菜,小声说:“我看话本子里,你这样的出门,要么遇见什么无良官员为民除害,要么就是什么卖身葬父。怎么我俩这平平无奇啊?”
成杭表情略有凝重:“瀛海洪涝,百姓无家可归,我却无能为力,这也算是我的过失。索幸地方官有所为,才没酿成更大的灾害。”
顾缓回忆到那天所见,无数流民衣衫褴褛,和马车背道而驰,他们像潮水一样,却又比潮水无力,哀嚎着前行。城里的文人墨客称赞上苍的悲悯,连日的阴天让人压抑难过,可上苍却又下了更多雨水,让更多的潮水涌来。地上都是泥混着水,被封在城里的时候,成杭带着顾缓走过。她们的裙摆很长,沾上了污水,一个护卫上前,请成杭回去。
“大小姐,这外面连日的降雨,地上都脏了。您快回去别再弄脏了衣服才好。”
成杭和顾缓都没有动。顾缓知道成杭静静地站立是看向哪里。那边有一个妇人,她怀里是一个哭闹的孩子,面前还有两个孩子,脏兮兮的,懂事地没有吵闹自己的母亲给过往施舍的人磕头。
“这只是一户人家而已。”成杭的声音很轻,但是顾缓听见了。
这只是一户人家而已啊,城门内,城门外,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又有多少的家破人亡。
成杭留下了一笔钱和一个护卫,让他拿着惠谦公主府的令牌行事。
“啪”吵闹声把两人从瀛海的回忆拉出来,有人在吵架,看样子是一个小二把茶水倒在了一个姑娘裙子上,小姑娘急得很,她戴着帷帽,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身旁还站着一个男的。难怪,在那么好看的人面前丢脸,换谁都难过。顾缓理解。
诶,那男的看向了顾缓这边,让顾缓有些惊喜。这男的正脸可真好看,陌上公子讲的也该是这样的人吧。
正当顾缓想回头和成杭一块看帅哥的时候,成杭?成杭呢?顾缓四处张望着,成杭居然跑出门外了!顾缓有些惊讶,但是对于成杭把钱放在桌上这件事情还是略感欣慰的,也想起身出去。
那边男子和小姑娘就要离开,往门外去了。顾缓呆住了,不对不对,他追上了成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