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8 章 朱元璋的春天
军需的案子破了,粮草追了回来,工部血洗了一遍,只有征川的将军们还没受罚。
明眼人都知道,宫里面憋着一口气呢,过段时间一定会发作。开国的君主,即便什么本事都没有,也一定会忍,当今圣上更是一把好手,越忍越狠,越狠越忍,爆发出来的时候,天也会塌上半边。
果然出头,一大批将领被压到了菜市场,除了战功特别卓越的贬了官,被允许戴罪立功,剩下的全判了腰斩,有几个甚至是凌迟处死之罪。
专门的人才请过来,用渔网勒住犯人,拿小刀一片一片地刮,将法场上弄得血乎刺啦,见到的人三天吃不下饭去,吃下去了也多半在以后改吃素菜。
大杀特杀,杀了足足十几天,刀斧手的刀都卷了刃,总算是处理掉了这一批贪官。
朝里朝外莫不震惊恐慌,朱元璋坚决贯彻了他的诺言,贪了几吊钱的小吏,也毫不留情地杀了头,没有半点宽恕。
本来就有许多大臣上朝前写好遗书才走,这回更是比例增加,书中的内容详尽许多,一分一厘的家产都考虑到了。恩胆子。
眼皮子底下让人偷了家里东西,小偷还一脸无辜,朱元璋气得咬牙,摔烂好几个笔筒,当场叫锦衣卫把人拖下去杀头,事后把韩铎的罪状写成下来用邸报通传,让他遗臭万年,心里那口气才下去一些。
工部因此牵连了不少的人,几乎换了一批堂官,一扫奢靡,清正不少。朱标看着空出来的位置,把卢近好上课背书,咱没空管他们,标儿,你替咱骂几句,罚他们不准吃饭。」
「好。」朱标又点点头。
朱元璋这才不舒服了,从椅上坐直身体,挠了挠脸,扭了扭脖子,试探道:「宋濂新收的徒弟,咱见了见,是个好苗子,关键是根儿正,他爹是清官,儿子应该不会差,以后你登基了,能辅佐你。」
「是。」朱标还是点头。
朱元璋终于受不了了:「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黄禧,你看看咱是不是粘上饭粒子了。」
黄禧赶忙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回主子,您脸上什么都没有。」
「那太子为何一直盯着咱看?」
「这,奴婢不知。」
朱元璋本就是拿他当个引子,没有继续为难,转而看向朱标,问道:「标儿,你说,咱最近干了什么惹着你了?昨天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在你娘那里吃了顿饭就,就……」
他突然自己意识到了什么,说不下去了,吱吱唔唔的,眼神飘忽,慌忙拿起文书,却一不小心拿倒了,装模作样看了几行才发现,又赶紧转过来。
「看来父皇心里明白了。」朱标淡淡道,「黄公公,请你先出去。」
黄禧巴不得出去,立马哎了一声,提着衣摆就往外边跑,压根没注意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或许即便注意到了,也会装作不知。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朱标再次看向大明的开国皇帝。
朱元璋咳嗽两声:「怎么有点热?是不是炭火烧多了,标儿,你帮咱灭掉一盆。」
「儿臣倒是觉得炭火正好,不多也不少。」朱标笑眯眯的,「只不过儿臣听说,心虚的人会容易发热,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朱元璋突然感到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扫落一地,忍不住直起腰杆子,大声道:「当然是假的,谁跟你这么说的,拉下去打,狠狠地打。」
「是娘这么说的。」
「……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朱元璋一下子怂了,刚提起来的气势像山顶的石头一样,咚咚咚滚落下去,掉到底下的深水潭里,连一个回音也没有撞出来。
「她好端端的,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真是一天到晚闲得发慌。哎,说来也是,你多去陪陪你娘,皇宫里头无聊,不比以前能出去,没什么乐子。那些命妇胆子太小,徐达老婆那件事以后就不敢进宫了,进来了也唯唯诺诺的扫兴——」
朱标没被他转移注意的话术骗到,开门见山:「爹,你这几天怎么了,为什么躲着娘?娘都忍不住来问我了,难道说您变心了,喜欢上别的娘娘了?」
「扯淡!」朱元璋立刻大声道。
朱标不依不饶:「那是为什么?」
朱元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半天吐不出话。
朱标道:「是不是病了,爹,你不要讳疾忌医,请太医来看看吧。」
「……」朱元璋抓了抓头发,放弃挣扎,「咱和你说了,你可不能告诉你娘。」
「嗯。」不管会不会说,朱标先答应下来。
「你发个誓。」朱元璋想到朱标是修士,不能轻易发誓,又改了口,「算了,别发了,你别变卦就行,咱可是难得信人一回。」
「爹,你快说吧。」朱标催促道。
「前段时间,咱不是找了些老兄弟喝酒吗。都是粗人,喝了酒嘴上不把门,有个,有个叫张来释的,他说自己见到一个美人,是熊义的妹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就是差个相公,还没嫁人。」
朱标道:「等等,爹,你不会是给我赐了婚吧?」
「那怎么可能,你才多大。」朱元璋摆摆手,「是咱答应了。」
得了,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朱标一直很清醒,他不对朱元璋有什么过多的期待,先不说三观,在婚姻观念上,老朱虽把结发妻子放在心尖尖上,却并不影响他一直娶妾娶妃,这既是时代的问题,也是朝堂权力的问题。但以前娶的,还能说是为了她们背后的家族考虑,这次要娶的,可真是色令智昏了。
「所以,爹,你后悔了吗。」
「后悔,能不后悔吗。」朱元璋苦着一张脸,「咱那天喝醉了,谁都敢娶。听说徐达还拦了咱一下,差点让咱给拔剑砍了,咱当时说咱愿意娶谁就娶谁,妹子根本拦不住咱。」
朱标差点笑出声来。
「咱是真后悔啊,咱现在一见妹子就心虚,可是你说,咱都放了话了,做皇帝的,一言九鼎,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那个张来释,当晚就借着酒劲去熊家提亲说媒了,明白说是咱要娶,标儿,这可怎么办。」
听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朱标的神色凝重起来:「如果退婚毁约,那位女子就没人敢娶了,其余的人听了谣言,熊家这一代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对啊。」朱元璋终于找到人吐诉心声,和上午的马秀英一样,恨不得死死拉着朱标说话,「何况那熊义是李善长的部下,顾及他的面子,咱也不能……可是你娘又,你娘那边怎么去说呢。」
说到这里,朱元璋眼巴巴看着朱标。
朱标移开目光:「爹,从小您就告诉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咱那是放了个屁。你小时候的尿布你怎么不自己换呢,那都是咱给你换的。咱不管,你去告诉你娘,不然咱就——」朱元璋想了想,「咱就把刘基召进京里,让他给咱拜年。」
刘基要是听见这话,估计会说自己真是倒了血霉。
真要进京,不说舟车劳顿,拜访的官吏就够他受的,还有那繁琐的仪式,身体不好的人来上一圈,回去就得挂了。
朱标更是无语:「这关刘先生什么事?」
「关不关他的事,咱是皇帝,咱说了算,你去不去吧。」
朱标顿时觉得倒霉:「娘说我还是个孩子,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你是太子,当了太子就不是孩子了。」
朱标深吸一口气:「此事不急。先看看熊家的态度,嫁娶岂能如此儿戏?」
朱元璋本想说他是皇帝,嫁娶本就是嘴上的事,就是如此儿戏,但看到朱标严肃的模样,自己也心虚,不知不觉就蔫了,说道:「好吧,但你娘那边——」
「娘只是担心您。」朱标打断他的话,「爹,你以后还是少喝酒吧。」
「记住了,记住了。」朱元璋低声道,「下次咱喝的时候叫上你,咱肯定舍不得砍你,到时候你正好拦着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