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花落人故
地宫有极其精巧的自毁机关。一旦触发,整座行宫都会毁于一旦。
这个秘密,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陆祁渊,另一个是何棋·穆木尔。
二人当年在筹划之时,制造了地宫以备藏身之用,后又给地宫乃至整个行宫都装上了自毁机关。而达罕方才收到的大央王爷密信,便是给他指明了机关的位置,命他启动机关。除了达罕和阿硕,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活。他定然不知,自己那个离开多年的,唯一的亲生女儿,此时此刻也在这里。
“地宫要塌了,大家快跑!”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一瞬间把大家的思绪拉了回来。
地宫剧烈的摇晃起来,哪怕多停留一秒,都会离死亡更近一步。
慕千城来不及多想,“无痕,带着苏月和墨雨快走!哥,你帮安大哥快着带竹霜姐走!”
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呐喊。然后他忙抱起一旁的小离,牵起陆长歌的手,向门口跑去。
可是达罕带的人拦住他。
阿硕带着阿枫要跑出去时,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也伸出手拦住了他。
“少王爷今日就在这里好好歇下吧。”达罕的眼神冷酷而可怕,他虽有笑意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他没想到达罕对他的成见已经到了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
达罕就站在门口,他的身前身后是不要命的死守的侍卫。只要他退后一步便可完全撤出去——他自己是安全的境地。可他往前一步,便是这即将塌陷的死亡深渊。他把所有人的生死隔在这里。
几人拼死打开一道缺口,慕千城,介无痕,苏月和墨雨冲了出去。外面的士兵又和他们纠缠起来。慕千城一出来,便用安世教给他的信号联系了无疆之城的兵,他们应该很快能赶过来。
达罕拦住陆长歌,“公主一心不想留在我大央,我们少王爷爱慕你,不如就与我们少王爷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陆长歌狠狠的瞪着他,聚气于掌想拍向他时却被身旁的侍卫拦住,无论如何也近不了他的身。
顶上的泥板一个接一个重重地砸下来,门口被一块石头挡住了一半。
“长歌,哥,你们快出来!”慕千城被士兵纠缠无法脱身,只得这样喊着她。
“安大哥,你快带竹霜姐出去!”陆长歌喊着。
可是安世中了一掌,毒虽已解但根本没有力气。落竹霜身中剧毒已经奄奄一息,他们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
围上来的士兵越来越多,阿硕阿枫,陆长歌,慕辰逸,安世与落竹霜被困在里面无法脱身。这些士兵是铁了心要把他们拦在地宫里面,然后与他们一起死在这里。若在平日时间充足的情况下,他们这么多人对付这些小兵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多等一秒都可能会死。
大半已经塌陷了。达罕冰冷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他笑着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等待着下一秒这里被夷为平地。
阿硕看着陆长歌,想着她和自己过往的点点滴滴。她那日对自己撒娇似的盈盈一笑。
我可能无法做那巅峰之上的人了,也许我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你,还有姐姐的陪伴罢了。
来不及了。他拿起长鞭过去助陆长歌和慕辰逸,三人合力打退面前的士兵后,阿硕用右手使尽全力把陆长歌推了出去。在他想把姐姐也推出去的时候,阿枫却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你为什么不走?”
陆长歌急忙喊着:“安大哥,竹霜姐,你们快出来!”
落竹霜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阿世......你快走...你快走......”
慕辰逸跑过来:“世兄,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安世回头看着慕辰逸,透过他的眼睛,慕辰逸看到安世不再是那个威严并且潇洒的无疆之城城主,此刻他只是要失去心爱之人的伤心人。
“辰逸,我们不走了,你快走吧。”他的语气那么平淡。落竹霜身中剧毒,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她若死了,他又怎么能活下去?
慕辰逸了解安世,他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安世用力把他推的远远的,在刚打开的缺口即将补上的时候,慕辰逸终于出去了。
安世微笑着看落竹霜,眼中却满是泪水,“竹霜,你总说有了孩子以后我陪你的时间就少了。其实我想告诉你,在这世间,我最爱的,还是你。”
落竹霜闭上了双眼,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嘴角却带着微笑。
六道轮回中,愿永为夫妻。
安世对着门口最后一丝光亮喊道:“长歌,我把小离就交给你们了!要好好照顾他!”
最后一瞬间,阿枫抚摸着阿硕的脸庞:“硕儿,你别怕,姐姐在这里陪着你。有姐姐在,你什么都别怕。”
只是那么一瞬间,锦绣繁华的行宫毁于一旦,变成了一片废墟。一如曾经辉煌的梦。
在慕辰逸指挥赶来的无疆之城士兵与敌兵大战一个时辰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扬起的沙尘随风飘拂着。假如我们都如尘埃一般,随风自在也罢,便没有了诸般痛苦。
小离的哭声成了此刻唯一的存在。幼童的啼哭总是那么直击心肺,没有掩饰,没有克制。
“爹爹!娘亲!”
是阿硕又一次救了她。陆长歌坐在地上这样想着。他有着与她相似的命运,可却再也无法将这命运改变。还好最后一刻有姐姐陪伴着他,他应该是幸福的吧。辽阔的大央草原,波谲云诡的中原王朝,一统九州的梦,埋藏着的是他的数年的思念。
中原九州,无疆之城再也没有了世人所景仰的安世落竹霜这对侠侣。他们曾携手救济百姓、悬壶济世十多年,为维护九州安定鞠躬尽瘁。斯人已逝,后世之人定当永记心间。
不知过了多久,小离带着微弱的、沙哑的哭声,在陆长歌的怀抱里睡着了。
半个月后,大央王爷率大军撤出中原回了大央。
无疆之城来人将安世与落竹霜的棺椁带回。他们曾说,死后一同葬在无疆之城后山的花树下,长眠于此,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天九州来了很多百姓,都是安世与落竹霜救济或医治过的,跪在路的两旁,哭泣着送走他们。陆长歌跪坐在地上,看着远去的马车,俯首痛哭。
想再见一面,却是再也不能了。
暮春时节,陆长歌独坐在镜湖旁。当日就是在这里,安世告诉了她的身世。她多希望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啊。这样的话,也许身边的人就不会因为这权势之争而离开了。
“长歌。”有人在身后轻轻唤她。在许多个分别的日夜里,她一直想念着的那个人。
慕千城走上前来坐在她的身边,然后轻轻搂住她的肩,“长歌,我还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永远陪着你。”
陆长歌转头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泪痕。“就在不久前,安大哥和竹霜姐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无疆之城永远是我们的家。”
她停顿了一下又更咽着说道:“可是他日再回到无疆之城,却无法见到他们了。”
继而又靠在慕千城的怀里,啜泣道“千城,我没有家了,那冰冷的皇宫不是我的家,那高高在上威严的君王,我喊了二十年的父皇是我的杀父仇人,当年拼尽全力想要救我的安大哥也离开了。我没有家了。”她哭得像个孩子。
慕千城紧紧抱住她:“别怕长歌,你还有我,以后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家、我们还有哥哥,还有苏月无痕,还有小离,他们都在我们身边。以后我陪你一起回无疆之城,天大地大,我会永远陪着你。”
陆长歌不说话,渐渐地在他怀里睡着了,是啊,还好有你。
翌日,一行人回到了帝都城,城内早已贴满了抓捕他们的布告。但陆祁渊未敢轻举妄动,因为城门外慕辰逸率领的数万大军,对他来说是无声的威胁。
许多百姓认得他们,上前来小声道:“公主,慕将军,你们快走,皇上下令要抓你们呢,趁现在快跑吧,我们大家会掩护你们的。”
“多谢大家,只是我们回来,还有一些事情要了结,不必担心我们。”陆长歌笑笑说道。
话音未落,郑萧带兵前来抓捕他们。
“郑大人好久不见。”陆长歌高声道,眼中却是对他的鄙夷。
“公主别来无恙,皇上让臣来带您进宫,公主不想见臣,肯定会给陛下面子吧。”
“我和你一起去。”慕千城对她说。
郑萧连忙开口,“陛下有旨,只让公主一人进宫,否则重兵围攻又是一场恶战,公主定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吧。”
陆长歌转过头对着慕千城道:“我跟他还有事情要了结,你知道的,放心吧,我没事。”
“好,那我们就等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还未出来的话,我们立马带兵攻进皇宫。”
陆长歌点点头,然后回头看了看苏月,“照顾好小离。”
苏月点点头,意思是你放心。
陆长歌又对郑萧说:“我要你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城外有大军驻守,想必郑大人知道分寸。”
“好,公主,请吧。”
墨风走进大厅时,南宫彦正擦拭着他的剑。
“爹爹。”墨风轻声唤他。
南宫彦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他。忽而发觉他的儿子不如从前意气风发般的少年姿态了。
他放下剑,站起身来,“墨风,从小为父就教你骑马舞剑,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掌握大权,让我南宫家名垂青史,可是如今看来,是再没有机会了。”
“爹爹,我是家中男儿,我只想保护你和妹妹。从一开始,我狠不下心和千城他们一起来对付你,可我也没有办法帮着你和皇上对付千城他们,事已至此,爹爹,放下吧,你相信我,千城他们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墨风恳切道。
南宫彦看着他,突然笑起来,“是啊,墨雨跟着他们,也许慕千城和陆长歌会看在墨雨的份上不杀我,但是你以为为父真是苟且偷生之人吗?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他们要杀便杀!”
“爹爹!”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
墨雨激动地跑过来。南宫彦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鼻头一酸,忙走到门口,墨雨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爹爹,女儿回来了。”
“是墨雨,是我的墨雨回来了,快让爹爹看看。”说着便轻抚着她的脸颊,打量着墨雨,头发比之前更长了,也许在外漂泊的原因,皮肤却没有之前那么白嫩了。
“爹爹,数月未见,你和哥哥还好吗?”
“好,我们都好,能看见你回来,爹爹高兴!我的墨雨长大了!”
墨风走过来,“妹妹,你从哪里回来的,一路可还顺利吗?”
“长歌姐姐进宫去了,我跟千城哥哥说了一声之后就赶快骑马回家来看你和爹爹,”墨雨高兴地抱住墨风,“哥哥,那日行宫分别之后我可担心你了,看见你没事我好开心。”
墨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可心中却想着墨雨方才的话,陆长歌进宫去了,孤身一人,她会有危险吗?城外是慕辰逸的军队,皇上老谋深算,也一定有伏兵。这场对峙,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呢?也许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偌大的皇宫,鸦雀无声。
从宫门口走向大殿,这条路她曾走过许多次。每一场胜仗,她来不及脱下战甲,便急匆匆地从宫门口小跑着过来,呈上战报,然后听着父皇的一顿夸赞,拿一些赏赐的金银珠宝,回到紫凉纱殿,泡一个热水澡,躺在榻上,听夜风微微吹过,带着海棠花的香气飘进屋子里,然后缓缓睡去。
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呢?她不知道,但是她想报仇,她想杀了他,为自己的亲生父母,为安世落竹霜,为那些死在他所指挥的铁蹄下的冤魂。
她走进去时,陆祁渊坐在偏殿里,背对着她。
“长歌,你回来啦。”
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声音不像从前那么高昂威严了。
然后他站起来转过身,陆长歌更明显的看到他鬓间的白发。
这白发为何而生呢?为梦想的破灭吗?
“我回来了,走过了山水,看遍了世间残酷,血流成河,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温柔清澈。
陆祁渊笑笑:“想做成一番大事业,没有流血牺牲怎么可能呢?”
“您说得对,您想一统九州,假如能给天下百姓稳定的生活当然无可厚非,打仗当然会有流血牺牲,但是勾结外族蓄意残害无辜百姓烧杀抢掠,实在是天理难容。”
“呵呵呵,你和慕千城一样,总妄想来教训朕。但朕是天子,想做什么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手画脚!”
陆长歌沉默片刻,“天子?天子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吗?殊不知这天子也是会换人的。”
“呵呵呵,是啊,你说得对。将来这天下之主,迟早是你的了。”
陆长歌冷笑起来:“天下之主?我要这天下做什么,天下应当是天下百姓的。”
二人沉默半晌。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不说这些了。”陆祁渊摆摆手说道,
“你我父女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好好喝过一顿酒啦。”
“是啊,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打退渃卑后,您来紫凉纱殿,与我一同饮酒到深夜,那日恰逢十五,月亮特别的圆。”她浅笑着,思绪飞得很远。
陆祁渊笑笑。“你记得这样清楚。”
陆长歌看着他,“当然,从小到大,您肯陪我的日子,屈指可数。”
“朕记得你五岁的时候,那年冬天雪下的特别大,眹从外面走访回来,你从紫凉纱殿跑过来找朕,在大殿门口重重的摔了一跤,冻得通红的小手蹭破了皮,哭得很伤心。我一把你抱在怀里,你便立马不哭了。”
“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这二十年你处处利用我,我无法像普通的孩子一样享受父母的爱意,一个人孤独了二十年,这样的孤寂,岂是你能体会的。”
陆祁渊冷笑了一声道:“朕不想花费时间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朕养育你二十年,给你荣华富贵,你拥有九州盛名,这远比你在棋楠村做一个不知名的小姑娘好得多!”
陆长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你真是冷血,荣华富贵怎能与骨血亲人相比,我姓仲孙,我也不叫长歌,我之所以是今天的我,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与家人团聚的机会,二十年前就被你抹杀了。”
陆祁渊看着她倔强的眼神,颤动着的嘴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陆长歌又道:“初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吧,长大后她若知道她的父亲是这样一个冷血残酷之人,知道她的母亲被你和大央王爷当做物品一样交易,最后惨死在地宫之下,初儿的心,也许会和今日的我一样痛。”
陆祁渊闭上眼睛,缓缓道:“阿枫,初儿,是朕对不起她们。那一日无痕进宫来,说是不想再理战事,只想回玠王府,过往日平常的生活,想陪着他的母亲——也是朕的长姐。他到底叫朕一声舅舅,没想到朕一个心软,他却带走了阿枫。”
“你以为是无痕强行带走皇后娘娘吗?她这些年在宫里,生活的并不快乐。你知道的,她还有个弟弟——阿硕,这些年她一直牵挂着他。”
陆祁渊睁开眼,意味深长道:“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朕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在乎了。”接着目光落在了陆长歌脖子上戴的那串夜明珠项链。
“这是?”他指着项链问道。
“这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是安大哥一直帮我保存着。”
陆祁渊点点头,“安世,就是他,朕早就知道他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亲眼看着他从你的襁褓中抓住这条项链,然后掉下悬崖。可是谁能想到他还活着,他成了无疆之城的城主,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对他赶尽杀绝,否则他今日怎么有机会对付我!”
提到安世,陆长歌无法抑制自己的哭泣,她愤怒地将桌子上的东西砸向一旁,喊道:“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陆祁渊不为所动,看着她在面前不停地啜泣。
他忽而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恨我!好啊,你应该恨我的。”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可是长歌,你好久没有叫过朕父皇了,你是因为恨朕才不愿叫父皇吗?你再叫一声朕父皇?”
陆长歌看着他,父皇,这个喊了二十多年的称呼,可这个人,却是他的仇人。
蓦然,陆长歌拂裙跪下,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陆祁渊有些不知所措,“你这是?”
陆长歌伏在地上,眼泪掉在冰冷的地板上,然后她止住哭泣,起身,额头微微泛红,“我叫了您二十多年的父皇,你也养了我二十多年,这三个头,当是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从此刻起,你我就是仇人了。”
陆祁渊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像是一个笑话:“哈哈哈哈,这天下人都要与朕作对,没关系,都没有关系,朕已经无路可走了,不过是一死。但朕就算是死,也绝不会白死。”
陆长歌看着他,仿佛已经疯魔。
陆祁渊又道:“城门外早已埋伏了一千精兵,个个都是精兵悍将抱着必死之心,他们都是朕秘密历练出来的。朕知道慕辰逸有大军驻守在城外,但想必你也知道云州城门的机关吧。”他阴笑着。
陆长歌知道,云州城门有绝密机关,只要放下断龙石启动机关,便会立即发挥出巨大的战斗力,强制弓弩,流火大炮,万箭齐发,能让城外百里之内无一人存活。这是修筑城墙时为抵御敌军而建,那位设计者便是安世的师父,九州极具盛名的机关术制造者。
“你猜猜,朕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陆长歌心觉不妙:“你想杀了我们所有人!”
陆祁渊冷笑着摇摇头,“不,那一千精兵只有一个目标——取慕千城和慕辰逸两兄弟的性命。只要杀了他们,其他的人一个都不会死。但若是他们俩没死,城门的机关,会让所有人葬身于此。你说慕氏两兄弟,会怎么做呢?”
陆长歌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他们预想了许多种可能性,可是万万没想到陆祁渊已经疯到了这个地步,“你疯了,你疯了!”
接着转头便要跑出去找他们,可是陆祁渊一把抓住了她。
陆祁渊激愤道:“朕说了,我们父女许久没有好好喝一顿酒了,今日这杯酒,你陪朕一起喝了吧。”
陆长歌看着他的眼睛,他忽然变得那么平静,可深邃的眼窝又是那么可怕:“因为,朕还想要一个人的命,那就是你。你们毁了我的一切,若你们不死我怎能甘心!九泉之下,朕会陪着你,好好做一个父亲。”
这是一杯毒酒。陆长歌曾有过自尽的念头——在受了重伤躺在荒郊野外痛不欲生的时候,在紫凉纱殿漫漫长夜孤独感突袭而来的时候,在被达罕欺辱的时候。然而这一切,最终都没有打倒她,反而让她更强大。因为她有了更重要的人去相伴,她有了更坚定的信念去守护。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与心爱的人一起,与知己好友一起,让这中原九州强大起来,不再受外族人欺凌,让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陆祁渊端起毒酒便捏住陆长歌的嘴想要灌下去。陆长歌急忙奋力挣开。
他的左手与陆长歌搏斗起来,右手依然稳稳地端着酒杯。陆祁渊原是武艺高强之人绝对在陆长歌之上,可数年未曾施展,如今二人却也不相上下。
陆长歌运足内力,左手抵住陆祁渊的右手,然后右手不断与陆祁渊的左手快速打斗着。接着在两只手没有碰到的瞬间的空隙,陆祁渊射出了暗器,陆长歌忙侧过脸躲避,陆祁渊见状右手加大了力道冲开了与之相抵的陆长歌的手,然后迅速地将她的双手反锁在身后,扭过她的肩,陆长歌就这样直直的躺在他的左手手臂上,睁大眼睛看着他右手端着的那杯酒朝她递过来。
“喝了它,不会痛的,父皇就来陪你。”
陆长歌奋力的摇头,可双手被他抓住无法动弹,双腿也被他牢牢地压着。
他的眼眶里满是血丝,像一只发疯的野兽。二十年前他也是这样残暴的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吧?
命盘里,乱作一团。
“父皇......”
孩童稚嫩的声音暂停了这场惨烈的生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