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在城市的另一边,一间安静的办公室里,一个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坐在沙发里,狠狠吸了口烟。
“废物!”
他看过去约莫三十来岁,脸色红润、双目有神,但深锁的眉头加重了他的岁月感,叫人一时难以猜测准确的年纪。他目光落在窗外,那里金黄色的阳光遍洒大地,照亮一整座钢铁丛林,也不知道在看哪儿。
年轻的职业装女人恭敬地站在他旁边。
屋里烟雾缭绕的,气味刺鼻又难闻,闻久了还叫胸闷气短,女人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厌恶地拧了下眉,又很快松开。
“碍事的人是谁查到了么?”
女人低声道:“高教区商业街那里的一个画室的小老板,以前没有见过,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和那女人认识了。”
“没别的背景?”
“听说是个孤儿,除了跟邻居熟悉点,其他人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平日里不太出门,出去也就是在商业街买点东西。我联系到一个去那画室里买过画的客人,对方说老板画画得不错,那画室不大,看上去很普通,除此以外没别的了。”
中年男人看上去似乎有点无法接受:“你的意思是一个刚认识的普、通、人,帮那女人挡下了一辆电动车?”
他在“普通人”三字上放了重音。
女助理沉吟道:“听上去不太可信,但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老板,既然那个废物没撞到人……其实我们还能有另一个方案。”
闻言,中年男人挑眉,偏头看了她一眼。
女助理那张年轻姣好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
“我们可以……这样。”
她弯下腰,附耳低语。
“你要我亲自去?”中年男人皱了下眉。
“老板,”女助理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再说,这事耽搁得越久越不好,我们现在没多少选择的余地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的声音既低且缓,无端叫人想起袅袅上升的青烟。
像佛音。
“啧,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中年男人烦躁地挥了挥手,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直到人完全消失在门口,女助理这才眯起了眼,喃喃道:“事到如今还怕什么?呵,反正你早就把孩子‘舍’了,不是么?”
……
两小时后,黑色的别克车停进了建南小区附近的地下停车场。
“你说的真能有用?”中年男人停下车,仍然有些疑惑,“今儿太阳那么大……”
“程总,咱们是有具体目标的。”女助理和和气气地笑了,“要是午夜来,阴气正盛的时候,保不准会不会有误入的游魂,到时候您可就功亏一篑了。”
“这个时间真能行?而且万一别人看见……”
女助理不说话了,只看着他笑。
“行,行吧。”那位“程总”摊了下手,把心一横,“这些我不懂,你才是大师高徒,都按你说的办!”
反正事到如今,他确实没有太多选择。
两人从车上下来,程总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六十公分大小的旅行用保温包背到肩上,和女助理一同步行离开停车场。
他们去的方向赫然是建南小区。
这个藏在高楼中间的老式小区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没能成功拆迁,依稀还是多年前的模样。
大中午的,小区内的石桌石凳旁还放着一排平日里沉迷下棋跳舞的老人们留下小藤椅,但人都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回家避暑去了。两个人大剌剌地走进来,中途竟然没遇见哪怕一个居民。
女助理清楚地看见那位程总紧绷的肩线松弛了下来。
她在背后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
有些人明明做了亏心事,却幻想不被任何人知道……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
不过对她而言,这样的人最容易控制,因此虽然不屑,却从来没在男人面前表现出来过。
他们拐了个弯,到了小区大门口看不到的位置,程总将保温包卸下,仰头看了看四周居民楼的窗户。
乍一看没有人。
他松了口气,打开保温包,从中取出一个密封的塑料罐。
那里面装的竟然是满满一罐鲜血!
盖子一打开,血腥味便扑鼻而来,程总皱了下眉,低声催促道:“快!”
那位女助理却像是对这些东西接受良好,她连一根睫毛都没动,拿起一个小容器舀出罐子里新鲜的血液,向某些隐秘的角落洒过去。
日头一点一点向西移动。
他们花了四十分钟的时间。
眼看着布置得差不多了,中年男人理了理身上开始发皱的西服,把几乎空了的保温包交给女助理。
“你先回车里等着,我上去拖住她。”
女助理点点头,程总走进了那幢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踏足过的单元楼,直上三楼。
越往上走,他就觉得楼道里的空气更好闻一些,那是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他进了原始丛林,呼吸到了最干净的氧气,每一口空气吸进肺里,浑身毛孔都跟着舒张、战栗。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过于美妙了,这刺激了他的神经。
“对的,”他想,“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
他就是为了这个才做了这么多事的,想来她和他……应该也会为他感到高兴的吧?
程总走到了302门口,敲响了那扇熟悉又陌生的,带着铁锈的大门。
哐哐。
……
哐哐。
“谁啊?”
屋里传来说话声,接着是拖鞋摩擦过地面的响动。
门吱一声打开——
“谁……”甘秋荔忽地顿住,眼中的睡意顿消,她愣了好一会儿,随后冷下脸,“是你?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说什么呢,秋荔,这房子毕竟还有我的一半。”程总笑了笑,“我还不能回来看看了吗?再说,你不欢迎我,我总能见见儿子吧?”
提到儿子,甘秋荔的目光忽地一凝,而后表情逐渐扭曲起来。
仿佛她忘记了儿子不见了的事实,直到此时被人当面提醒才意识到,原来家里不知不觉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儿子……儿子不在……不,不对,儿子他、他……他去哪儿了?”
她惊慌失措地摇头,下意识地后退。
男人打断了她,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你不记得在儿子在哪里了吗?快点开门,让我进去。”
……
抱胸靠在墙边养神的景暄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
他抬头,眉头便是一皱:“谢燃。”
“嗯?”谢燃还在专心修改那幅画作,动都没动。
景暄:“别画了,看小鬼。”
谢燃茫然地扭过头,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手一歪,沾着颜料的画笔戳在了他修改了好几天的油画上。
盘腿坐在地上围观谢燃画画的程成身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丝丝有如实质的黑气,那些黑气欢快地舞动着,要不是他身上还有一些蓝火,大概整个人都要被怨气给埋了。
“怎么回事?”谢燃摔了笔,以四簇火苗压制住程成四肢,“他为什么突然怨气上身?”
看画也能刺激到他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