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云崇青旁观皇家父子对弈,以为今天就这样了,不想没多会小太监入殿报,九皇子来了。他早有听闻,九皇子与八皇子走得近。
“让他进来吧。”皇帝神色淡淡,专注在棋局上。封卓瑧亦是一般,并未表露喜或不喜。
“父皇万岁金安。”仅比八皇子小一岁的九皇子,五官肖父,都是横眉利目,就是脸过小了,下巴还随了母,尖尖的,消减了大半五官给予的硬气。
皇帝头都没回:“起吧。”
云崇青早拱手在旁了。九皇子起身,好奇地打量,不叫起。封卓瑧转过脸看去:“小九,你是来找我的?”
“是,刚去祥寜宫寻,祥寜宫的宫人说你在父皇这。”九皇子伸手向云崇青,虚扶一把:“传言果然不假,云修撰当真是品貌双全。”
“小臣当不得九皇子美赞。”云崇青直起身,稍颔首,浅笑着。宫里的孩子确是没一个简单的。
九皇子来找八皇子,却凑到了皇帝身边:“父皇,您怎么每回都只叫八哥呀?八哥在您这一待便是一天,小九遇着事,想找八哥商量都还要跑您这来。”
“你能有什么事儿?”皇帝落子,莹然的抬举,到底是喂大了丽妃和小九的心了。他这乾雍殿是谁都能来的吗?不过丽妃的胆子,本来也不小。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庶女,刚进宫就敢踩着一品贵妃平安诞下子嗣,敢图大也实属正常。
“儿子的事可多了,学士留的课业有不甚理解的,要同八哥一起探讨,武艺上切磋…”
探讨、切磋,就没有请教。云崇青一旁看着,若非九皇子个头不小了,他定钻到皇上怀里待着。
封卓瑧收了一小片黑子,不讨巧不卖乖。皇帝从侧突围:“你最近读兵书了?”
“父皇怎么知道,儿子才读到武章。”九皇子兴奋:“虽然很难,但十分有趣。听母妃说,父皇这上很精,以后儿子有读到不懂的,能来找父皇解惑吗?”
皇帝转眼向右侧。封卓瑧回道:“是在读,同小九说的一般,很有趣,儿子受益良多。”
知道自作多情了,九皇子也不觉尴尬,目光落到棋盘上,胳膊肘抵龙案,手托着下巴,全一副天真无邪少不更事样儿。
“有不懂的吗?”皇帝不管他。
封卓瑧弯唇,玩笑道:“父皇这话该去问母妃。”沐贵妃可是出身沐宁侯府,兵书不比谁读得精。
“也是。”皇帝也乐:“但你母妃到底只是纸上谈兵,若真有不解的,最好还是去请教你外祖。”
闻言,九皇子眼睫明显一颤。
封卓瑧看着他父落子:“儿子会的。”
有了这出,之后九皇子就显得很安静。对弈最终以皇上棋高一筹结束,云崇青见无事,便告退了。
“父皇,儿子送送云修撰。”
皇帝点首:“去吧。”
“我就不跟着打扰八哥和云修撰说话了。”九皇子笑盈盈地看向皇上:“儿子留下陪您。”
皇帝没拒绝,但面上却淡了两分:“小八,送完云修撰,去知会你母妃一声,今晚朕去熙和宫用膳。”丽妃母子该敲打敲打了,他这乾雍殿真不是耍玩的地儿。
“好。”封卓瑧看着小九没了笑,心中无起伏。
“臣告退。”
与八皇子一道退出乾雍殿,静默走了半刻。云崇青抬首看远方高墙:“您和两只虎描述的一样,”是几个皇子里长得最好的。
封卓瑧生笑:“外祖他们还好吗?我多有不便,已许久没去沐宁侯府了。恩大舅娘是不是快临盆了?”
“都很好。”云崇青偏走,三两步就靠到了八皇子胳膊,声音小了几分:“记恩家十七早上添了个小子。”因着宫里皇后那说,都没给左邻右舍发喜蛋,想着等个几天再看。
一听是十七添的,封卓瑧便了悟了,摘下挂在玉带上的玉蟾:“麻烦您代我给小表弟挂上。”七个皇子,就属他母妃出身最高。因他,沐宁侯府早成靶子了。而他也因沐家,被那六个死死盯着。
这两年更盛。恩大舅的客满楼,已经下到江南。小舅母的严五酒坊,营收更是惊人。还有崇青舅舅三元及第,又与督察院左都御史冯威的侄子交好。诸此种种,在那六位眼里,都是威胁。
他也承认自己很幸运,亦绝不辜负这份幸运。
云崇青没拒绝,双手接过:“我先代记恩和小圆包谢谢您。”
“恩大舅得贵子,我也很替他欢喜。”封卓瑧笑道:“小舅家小表妹乳名叫糖包,现又来了个小圆包。二舅家那位将来不知要叫什么好?”
“婳姐儿已经给取好了,叫小甜包。”云崇青喜欢这些有爱的乳名。
封卓瑧默念糖包、甜包,不禁笑开:“二舅快回来了。”
“是。”只一想到泊林,云崇青心思就沉了:“应该会难受自责一阵子。”
封卓瑧双目微眯,望天际飘散的云:“与他无关。”姚成那样性子的一个人,到了泊林就松弛了,这不是一蹴即至的事,得循循诱之。身后有家族门楣,都敢放肆,足见诱惑不小,只是苦了海山岛的百姓了。
“听父皇说,您年后要外放?”
“是。”云崇青也不瞒:“就是暂时还不定去哪。”
外放挺好的。封卓瑧在想,他也要争取早日入朝听政:“到时舅母会跟着一道吗?”
“跟着。”
送到武源门,封卓瑧驻足:“代我向外祖、外祖母问好,让他们别担心我与母妃。”今日也是不巧,叫崇青舅舅撞见了封卓瑞的吃相。封卓瑞…人最要不得便是自视甚高。
“好。”云崇青拱礼:“多谢八皇子相送,您先请回。”待人走远才转身,时候尚早,回去翰林院。在门口,遇上于树青。
天寒了,也不知道周计满在皇庄过得怎么样?反正于树青在翰林院只要不去计较世故,可以活得很好。
“云修撰。”
“这是要回去了?”
于树青轻咳两声:“受凉了,有些烧热,未免将病气过给旁人,在下向侍读学士告了两天假。”
“那就回去好好休息。”云崇青入内。
静站几息,因烧热眼眶泛红的于树青,还是没忍住回头看那人。背影挺直颀长,步伐轻盈却稳,不见分毫骄躁。明明小他不少,但云崇青的心境却远胜他。
回首自己当初那得意劲儿,于树青无地容矣,真的是浅薄又可笑。
穿过院子,入堂室。云崇青应了几人招呼,走进藏书室。想到上午离开时编到的字,拐进四列书架,取了《汉中文》。
“你回来了?”苗晖编好一字,扭动脖颈。
轻嗯一声,云崇青到自己的位落座:“内子一直想请你们两家到府上认认脸,之前想着你孩子小,有些犹豫。昨个问了我,我也拿不定主意是等开春,还是最近?”
苗晖乐了:“多谢弟妹惦记。我家大壮现在屋子已经关不住他了。外面有个风吹草动,他一定要出去看看,不看不死心。前几天下雪,我爹带他从西屋到东屋,逮着眼白·花花的东西,立时稀奇劲儿就上来了。哭哭囔囔,逼着我爹抱着他在廊下站到雪停。”
“我家两位小地主很喜欢走亲戚。来了京里,人生地不熟,都快憋坏了。”常俊鑫翻着书。
云崇青滴水研墨:“怎么就人生地不熟了?”
“对啊,盛景赌坊呢?”
“拐了又拐,八竿子打不着。”常俊鑫停下翻书:“不怕你们笑话,我入赘八年了,也是今年才知道媳妇家外八路的亲戚真不少。”他们成亲、媳妇两回生产、闺女满月百日周岁、岳父母寿辰等等,别说人了,礼都没见过。
但他高中探花,不一样了,和盛钱行都派管事送了份贺礼来。
十六那日,盛景赌坊掌柜,提酒上门找他老丈人喝酒。岳母都没叫得出对方名来,干系太远了。媳妇晚上躺下还感叹,人贫孤寡,一朝名满,四方皆亲。
他后来也想了,为何盛景赌坊要向他透露宫里事?深思熟虑,终归咎于一点,他在翰林院上值,与崇青、明朗一屋待着。和盛钱庄亦在琢磨,下个提钱袋子的会是哪位?
苗晖非常能理解金俊,因为一样的事他也经历过。不过自家来客,不是因他高中,而是因左都御史。
“那成,我回去就回了内子,让她下帖子。”云崇青墨研好,翻看《汉中文》查询。
“对了,你今天在乾雍殿有见着八皇子吗?”常俊鑫昨天见着了。
云崇青点首:“见着了,还有九皇子。”
九皇子又找哥了?苗晖笑之,他也遇着一回。不得不说,八皇子真的是好性子。当然对上这种事,除了放任与忍,也没其他好法子。毕竟九皇子同八皇子一般,都是皇上的儿子。而乾雍殿、南书房是皇上的。
常俊鑫挑眉做怪样,九皇子…不太机灵。外家不显,咱就踏实点。不争不抢,混个亲王享一辈子富贵不好吗?有些东西不是想争就能争的,得要先看有没有那个底子去争?
看了一眼两位好友的神色,云崇青扬唇,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九皇子屡拿寻八皇子做由头出入乾雍殿、南书房,想的是借八皇子的风,分他的好。实则不然,其在挑衅皇帝。此类行为,往深里讲,亦是一种轻视。
皇上今日的态度,显然是在表示不喜。
下值回府,见愈舒在做虎头鞋,云崇青纳罕,拿了一只与小指比了比。
“好小。”
温愈舒笑道:“还大呢。我是比着小圆包脚丫做的,给他开春穿。”那脚丫子一点点大,脚指头粉粉嫩嫩的,尤其可爱。
挨着坐下,云崇青揽住媳妇,下巴搁她肩上,欣赏着她眉眼间的温柔。
“累了吗?”温愈舒收针,侧首在他冻红的鼻尖上轻轻碰了下:“今天做了牛肉饺子。你喜欢煎,咱们就生煎。煎得脆脆的,一咬咔咔。”
“我要咽口水了。”云崇青很珍惜现在的时光,这是他前生渴望不可得的:“今天我问过明朗和金俊了,你放心下帖子吧。就是两人都说,孩子小,到时可能有些闹。”
温愈舒靠着丈夫:“热热闹闹的才好。那天我把婳姐儿、两只虎他们都叫来。”
沐宁侯府得罪的文士太多了,不能只靠崇青一个挽势。当然她也不指望靠着一两回宴请,就让苗晖与常俊鑫站队。
宴请仅因夫君与他二人投缘,只为交好。至于夺嫡,那事关身家性命,可不能强求人。当然不站队,不代表就是敌对,遇着政见相合时,附和着说上一两句话,便可了。
“辛苦你了。”云崇青心满当当。
赶着休沐,温愈舒请了苗、常两家人来。见着殷茹宝,有些意外。听夫君说探花郎怕极媳妇,她还以为殷家娘子是个高挑火辣的,不想人小小巧巧,比她还矮半头,肤白脸嫩,笑起来梨涡浅浅,不止通身没一点凶婆娘样儿,瞧着还挺好欺负。
“想叫你妹子,却确确实实得喊姐姐。”
头回见面,殷茹宝有些放不开,虽说云修撰娘子是世家弃女,但也比她要上得台面多了。
“您客气了,我两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别拘着,今日咱们就是来认脸的。”苗晖娘子柏红俪在娘家时就是长女,性子爽利。嫁了人,又遇上个一般性子的婆母。婆媳日日斗法,早将少有的那点扭捏磨没了。
温愈舒玩笑:“茹宝姐,你对着常编修什么样,就拿什么样来应付我们便成。”
“那哪能行?”殷茹宝听云娘子打趣,就知常金俊在外没少败坏她,余光扫向一旁。正跟云崇青介绍他家小地主的常俊鑫,一下耸起肩,转有脸故作可怜巴巴道:“别凶,我怕。”
心机真深!殷茹宝忙不迭地解释:“两位妹妹,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个温柔大方淑娴又善良可亲的好女子。常金俊从成亲后就热衷在外说我凶,为的就是想霸我一辈子。”
“娘,爹挺好的。”殷华怡,小名大富,今年五岁,一本正经地劝和:“您可不能听信了祖父的谗言,看上谁家呜呜…”嘴被捂住,似了亲娘的大眼看向她爹。
“好了,大富,爹领了你这番情意了。你娘早被你爹惯坏,她这辈子也就只能在咱爷几个围的圈里转。”
挨在常俊鑫左腿的小不点殷华欣,小名大贵,今年两岁,懵懵懂懂地学着她爹平时的嚣张样,大仰小脑袋咧开嘴:“哈哈哈…”
众人大乐,殷茹宝也是哭笑不得。
有了这通玩笑,三家没了拘泥。进了府,温愈舒抱了抱两眼忙不过来的大壮,与两位姐姐一起说着小话,随在三个当家的身后,去往乐和堂。
“今天咱们吃羊肉锅子,正好昨个庄子上送来几筐小菜。”
“成啊。”柏红俪笑道:“我若吃着好,你可不能小气。”只要是跟张家不对付的,她都客气着来。带点叶子菜回去,她再送筐长枣来。不是夸口,自家津州小庄上的长枣,这片没一家比得上,又脆嫩又甜核还丁点大。
殷茹宝欣喜:“就等你这话,我顺杆爬。”
“那吃好了,两位姐姐可要记得回礼。”温愈舒也是个能说笑的性子。
前面走着的三人,听着后方嬉笑,更是融洽了。常俊鑫歪头,小声道:“我昨天在宫里待到天黑透了才回家。悠然山来折子了,镇国公上奏,请撤换北陵府总兵和参将。诏书,我都给写了。”
云崇青不意外:“三十万西北军要吃饭,粮草的事马虎不得。”
“确实。”苗晖敬服沐宁侯。放手悠然山,不管是为深谋,还是暂时安宁,都非一般胸襟。就连他大伯,也极推崇沐家气概。
常俊鑫舔了舔唇,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两难友透一声:“现王妃八成要定了。皇上昨天看了户册,我刮上一眼,九成是出自冠南侯府。”
云崇青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