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第60章 第60章

穆彦步步紧逼,李良悦终是后退了几步才站定:“你如此栽赃本宫,到底想做什么?”

“是娘娘这样苦心筹谋,自多年前就开始布局,更应有想做之事才对吧?娘娘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穆彦!本宫念你是有功之臣,不与你计较,这里是养心殿,现在应该出去的是你。”

“娘娘应该知道,督卫军只听圣上吩咐。”

“你……”李良悦指着他,却是碍于宁帝已醒,竟是半天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你们……”宁帝张了张口,只是仅仅吐出两个字,便觉心力不济。

赵得幸忙从地上爬起来,过去扶住晏效:“圣上,当心龙体。”

穆彦转向宁帝:“圣上,微臣因路途耽搁,护驾来迟,请圣上责罚。”

宁帝看向穆彦,抬手指着他,似乎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什么完整的声音来。

“微臣谨遵圣命,不敢有一丝延误,恳请圣上降旨,微臣立时捉拿反贼。”

穆彦声声掷地,却是让李良悦面色陡然变化。

“穆彦!你胡言乱语什么?哪里有反贼?”

见宁帝朝自己点头,穆彦这才起身:“娘娘既不是反贼,因何要质问于我?”

“你污蔑本宫,难道还不许本宫反驳吗?”

“娘娘或许可以再想想,要不要承认这件事。”穆彦话音落下,只听得外殿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便“滚”进一个人来。

“进去!”穆鉴仪一脚踢在那身着官服的人身上,跟着那人走进来。

“悦嫔娘娘,好久不见啊,李大人我可带来了,可是够意思了吧?”穆鉴仪抱着胳膊,好整以暇。

李良悦目光微变:“父亲……”

李甫被绑着,低垂着脑袋,缄口不言,仿佛面前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女儿一般。

穆鉴仪绕着李甫转了一圈:“李大人,这女儿也见了,还不开口啊,难不成真叫我替你开口?”

他说着,转向宁帝:“圣上,微臣有大案要报。当年抚州太守江三顾因贪墨赈灾银,举家失火一事,都是这位李大人一手所为!”

“你胡说!”李良悦此刻面目忽有些狰狞起来。

穆鉴仪却根本不怕她:“这李甫与幽州的狗官私通,把拨给抚州的银子转道运到了北边,他们为了隐瞒罪责,便罗织罪名,把一口大锅扣在抚州太守的头上,可惜那抚州太守至死都不知道,就连他的死换来的那几个银子,也都是假的!”

穆鉴仪说着,拿出穆彦给他的银子来:“这是江宁王在江淮搜到的银子,出自定南王府,这李甫与定南王晏城禄勾结,伙同当年的幽州守军,私吞银两,俱是事实!”

赵得幸颤颤巍巍走上来,他实在没有想到,穆鉴仪竟然能说出这样的事情,更没有想到这看起来不声不响的李侍郎,竟还有这般成算。

“李大人在外,悦嫔娘娘在内,既有了银子,又能利用公主牵制微臣,当真打了一把好算盘。”穆彦此刻又看向李良悦。

抚州太守一案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了结,但是此情此景之下,只要有那锭假银子,让圣上明白李家上下欺君罔上之罪,便已足够。

李良悦脸色很是不好,她坚持着站着,薄唇却已微微颤抖。

“不过是你自己想要谋夺权位,这才编出故事来诬陷于人。”

只是她的指责,与穆彦和穆鉴仪比起来,却是毫无力度。

“年节时公主说,是娘娘帮她想了主意出宫,我就已觉得有些不对,没想到娘娘执迷不悟,直到现在仍不收手,还想靠毒药谋害圣上,里应外合,倒是好安排。”

“江宁王话可不要乱说!”

“两次行宫刺杀均以失败告终,一定让你们很着急吧。”穆彦冷笑,“娘娘恐怕不知道自己喂给圣上的药,早已被宫人替换,这才怎么都没想到圣上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吧。”

李良悦终于明白了。

她日日守在圣上床前,那些药每日都未断,原来圣上会醒,是因为早已有人把东西换了!

“那你……”她至此终于感到了害怕,能神不知鬼不觉换掉她的药,难道她与父亲所谋之事,早已暴露了吗?可那位大人物……

“江宁王真是安排了一出好戏,只是太心急了一些。”

随着这突兀的声音,养心殿里几扇大窗同时被破,竟是从外面涌进十数名带刀侍卫来,将这宫殿内的人团团围了起来。

穆彦和穆鉴仪转身看去,只见东厢侧门内,走入一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太傅穆定臣。

坐在龙榻上的宁帝,看见穆定臣时便陡然睁大了眼睛,指着穆定臣想要说些什么,却张口吐出血来。

赵得幸骇了一跳,连忙拿了帕子去擦。

穆定臣看到这一幕,却是大笑出声。

“圣上不必气恼,微臣这不是来了吗?”

李良悦见是穆定臣来了,方恢复几分镇定。

穆彦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来,穆鉴仪却是神情复杂。

“鉴仪,话都说得差不多了,该回来了。”穆定臣开口,倒好像穆鉴仪是他故意安排的一般。

穆鉴仪眼眶微红,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爹,这一步踏出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穆定臣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而后陡然变化:“你说什么?”

穆鉴仪紧紧攥拳,盯着这个自己分明熟悉,可如今又格外陌生的父亲。

“爹,大宁太平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您如此冒险?是太傅之位还不够高吗?”

“穆鉴仪!”穆定臣大喝一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穆鉴仪一步步上前,“您是我父亲,我一向爱重您,就算您刻意收了义子,我也绝不敢对您有什么意见。可谋反,是杀头的大罪,是对不起天下苍生的大罪!爹,难道真的要从悬崖跳下去,才知道该勒马吗?”

穆定臣此刻已没有了刚来这里时的笑意,他冷眼看着面前的亲生儿子,只觉胸内满是郁结之气。

“你年轻,执迷不悟,我不与你计较,只是你也该看清形势,如今这养心殿内外,可都是我的人。”

穆鉴仪冷哼一声,抬手道:“上!杀了晏效重重有赏!”

变故突如其来,那些破窗而入的执刀侍卫,一拥而上,直奔床榻上的宁帝晏效而去。

穆彦当即提刀迎战,樊义陆松亦紧随其后,拿出武器便与那些人厮打一团。

穆鉴仪武功算不得多好,可算是灵活,在其间腾挪闪转,倒让穆定臣特地派出的人根本抓不住他。

这养心殿内地方也算不得多大,这般打起来,当即便是一片狼藉。

桌椅不知撞坏多少,赵得幸扶着宁帝,为了躲过那些人,摔下床榻,往角落缩去。

只是穆定臣来此就抱着杀了晏效的目的,又岂肯罢休,他见那些人被穆彦、樊义几人牵制,干脆自己拔出刀来,朝着晏效而去。

“当心圣上!”赵得幸惊呼一声,才要扑上前去,有一个人影竟是比他更快,一下拦在了晏效面前。

“滚开!”穆定臣大惊,只是他从前亦习武,出刀算得上快,临到头却难以变换方向,只堪堪错开几寸去,却是收刀不及,当即扎进了面前来人的肩上。

“爹……”穆鉴仪捂着肩后退了几步,撞在宁帝身上。

“穆大公子!”赵得幸看呆了,连忙过去扶住穆鉴仪。

穆定臣瞪大了眼睛,执刀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鉴仪……”

也正在他怔住的这一瞬间,忽然一柄冰凉的刀贴在了他的脖颈上。

“义父,得罪了。”穆彦将横刀架在穆定臣的脖子上,冷声道,“谁再动我就杀了他!”

殿中安静了下来,两边的人互相对峙,谁都不敢再动一步。

“穆彦,那可是你义父!”李良悦方才摔倒在地上,如今才终于重新站起来。

穆彦看着穆定臣的侧脸:“义父有教养之恩,但督卫军效命皇室,只要义父肯收兵,我自然不会伤义父。”

穆定臣原本执刀的手缓缓垂下,竟是慢慢闭上了眼睛:“如今整个宫中都是我们的人,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禁军在,督卫军在,义父还是不要托大。”

穆定臣笑了一下:“穆彦,我记得我曾问过你,是否有喜欢的人。”

穆彦目光微变。

穆定臣似猜到了他的反应,他重新睁开眼睛来:“原本她不必面对这样的危险,是因为你,她才要命悬一线。”

“你什么意思?”

“江宁王。”一个带着几分诡异的声音突兀传来,在这安静下来的养心殿内,有种让人心惊的感觉。

穆彦转头看去,只见他方才留在门口的两个督卫军侍卫已然被人抬着“扔”了进来。

而那黑暗里走出来的,竟是此刻本该在明月楼的晏晚。

只是在她身后,一个身形瘦削,面容阴沉的男人,正拿着一把匕首,比在她脖子前。

宁帝看见了来人,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来,指着他:“你,你……”可他气力不济,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只是那只抬起的颤抖的手,已足够显露他此刻的愤怒。

“皇弟,怎么了?好些年没见,怎么连话都说不出了?”面容阴沉的男人笑起来阴恻恻的。

穆彦攥紧了横刀,甚至骨节泛青:“果然是你。”

五年前因谋害先帝败走逃亡的先太子,如今的承天宗宗主——晏敏。

“猜到了?什么时候?在禁地里吗?”

“放了她。”穆彦不欲回答他任何问题。

晏敏哈哈大笑:“放?为什么要放?我因为这个丫头折进去这么多人,让我放了她?”

他的笑声回荡在养心殿内,像是带着刺芒似的,直让人耳朵也不舒服起来。

至此刻,晏晚终于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什么陈近坤,什么晏城禄,不过都是眼下这人的棋子罢了。

这位先太子,赫然便是她前世见到的攻城时的“晏城禄”的模样!

他“借尸还魂”,用五年的时间在江淮招揽人马,借着承天宗的名义大肆训练死士、收敛钱财,为的便是卷土重来、夺取皇位。

他不甘心刺杀自己父亲的事情败露,所以才苟延残喘,哪怕隐姓埋名,也要找机会回来。

前世,他下毒成功,所以一路从江淮打上京城,靠着穆定臣的策应,让京城孤立无援。

而今生,他两次刺杀接连失败,这才动用了悦嫔这颗棋子,挟持她这个坏了“好事”的永宁公主复仇。

他特意到明月楼抓了她和楚岚,为的就是要挟穆彦和穆鉴仪。

“穆彦,记得你答应我的。”她开口,认真地看着穆彦的眼睛。

成败不过在这一晚,她努力了那么久,不想让穆彦因为她,败在最后一步上。

晏敏的笑戛然而止,忽然变得狠厉起来,捏紧了晏晚的胳膊:“江宁王,你手上的人可是你的义父。放了他,你的义父和你心爱的女人都可以活着。”

“我如果不放呢?”穆彦直视晏敏。

晏敏露出一抹邪性的笑来:“你的义父会死,你心爱的女人,会死得更惨一些。”

他忽然凑近了晏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总要让她在你面前,好好尽兴了,再离开这人世,不是吗?”

“晏敏!你敢动她!”

“我怎么不敢?”晏敏自觉抓住了穆彦的软肋,已是极近张狂。

他等了五年,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刻,若非留着穆定臣还要去杀那皇子晏晗,他此刻甚至根本不必顾及穆彦,只要取了那狗皇帝性命就是。

“你会来这里,是因为没找到进御书房的办法吧。”穆彦沉声,他说了一个问句,只是却已是肯定的语气。

晏敏果然目光变化,旋即又笑了一下:“你果然很聪明,可惜穆定臣没能好好地教育你。”

“御书房周围被开平、清正两司围成铁板一块,陈近坤死后,你应该很后悔没有在禁军内再留几个人。”

“那又如何?永宁公主的性命可是在我手中,你会不让我进御书房吗?”

“你怕的不是圣上,是大皇子。”

“他恐怕是想要玉玺吧!”穆鉴仪靠在赵得幸身上,用尽了力气喊出声来。

“闭嘴!”晏敏忽地看向他,“将死之人,也好意思开口说话。”

他将晏晚向前推了推:“怎么样?江宁王打算带我去吗?”

晏晚向穆彦微微摇头:“不要管我……”

经历前世,她自然知道玉玺就在御书房内,且皇兄在那,倘若禁军一直守着,皇兄尚有翻盘之机,若是让晏敏去了,恐怕两头都得有危险。

穆彦动了动横刀:“让你的人从这滚开,我带你去。”

晏敏站在晏晚身后的阴影里,带着一丝狠厉看着这边。他在思考穆彦话里的真假。

只是不过片刻,他就想明白了。

这穆彦心里装着永宁公主,只要永宁公主在他手中,穆彦便不敢轻举妄动。

而那位大皇子,据说也很是疼爱自己这个碍事的妹妹,那倒正好一箭双雕。

“先撤。”晏敏道。

穆定臣有些惊讶,他想开口,只是还不等说出什么来,便听晏敏暴怒:“撤!”

他跟随这位先太子多年,最是知道他的脾气,听闻此话,便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那些执刀闯进来侍卫便又如来时一般从殿中撤了出去,而晏敏与穆彦则一边对峙着,一边挟持晏晚往后撤去。

从养心殿到御书房的路程算不得长,晏敏手中既已有晏晚这个筹码,便有些肆无忌惮。

穆彦且走且观察他的样子,见他虽张扬却又保持着警惕,便开口道:“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能离开承天宗吗?”

晏敏冷笑:“晏城禄那个蠢货,我一开始就没想靠着他。”

“他死了。”穆彦面无表情地开口。

晏敏虽骂那定南王蠢货,却仍旧没想到那人已经死了,他愣了一下,只是到底在夺嫡上失败过一回,挟持晏晚却丝毫不落破绽。

“死就死了。”他不屑地开口。

穆彦冷笑:“你还是太自信了。”

晏敏朝他露出一种晦暗不明的目光:“永宁公主在我手中,自信的到底是谁?”

晏晚一言不发,她听着穆彦与晏敏的对话,却是忽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情来。

前世晏敏攻破京城后,她皇兄曾帮她逃命,从御书房的密道里走过一回,她也是在那般兵荒马乱中,才知道御书房内竟然另藏机关。

如今穆彦又明摆着要将晏敏引到御书房去,难道他……

已是后半夜了,御书房内却还亮着灯。

有人砰一脚将门踹开,灌进的风让灯烛一阵乱摇。

晏晗一下站起身来:“什么人!”

下一瞬他便愣在原地:“永宁?你,你是……”

他自然看见了晏晚身后的那个人,当年夺嫡之事他虽了解不多,可当时毕竟年岁并不算小,仍有记忆,不过犹豫片刻,便已认出那人来。

“你,你没有死?”晏晗大惊。

晏敏笑得像是鬼魅:“大皇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你想做什么?”晏晗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比在身前。

“大皇子,还请将玉玺交出。”穆彦走进屋内,看向晏晗。

晏晗更为惊讶地看着穆彦:“江宁王,父皇待你不薄!”

晏敏哈哈大笑:“你是要我手里这个漂亮的姑娘,还是要这御书房里藏着的那块玉玺呢?”

穆彦看着晏晗:“大皇子,公主性命重要,玉玺何处只有殿下知道,还请殿下为了公主,先将玉玺交出。”

晏晗的目光落在晏晚身上,又落在穆彦身上。

他脑海中回想着穆彦刚刚所说的话,“玉玺何处只有殿下知道”,只有他知道……

“我若将玉玺拿出来,你当真可以放了永宁?”晏晗看向晏敏,这位昔日的皇伯父,如今眼神阴鸷,有种令人不很舒服的感觉。

“那是自然。”晏敏浅笑。

这御书房本是被禁军两司严密守卫,但方才他与穆彦过来,已然打开了一个口子。如今他带来的承天宗秘密训练的死士只怕早已将这里彻底渗透,晏晗、穆彦,谁都别想活着从这离开。

晏晗似乎有所犹豫。只是他脚步已向着另一侧的书架移动过去。

晏敏推着晏晚跟上,始终将晏晚放在自己身前,显然是并未完全相信这屋内的两人。

只是他根本未曾想过,先帝立他为太子,却没有将这皇宫内的所有秘密都告知于他。

就在晏晗伸手触碰到书架上放置着的方形木盒的瞬间,整个御书房内的木架同时旋转,而那书架的侧棱,竟是开出孔洞,里面射出数枚金针来。

“你敢骗我!”晏敏瞬间躲在晏晚身后,当即便要将匕首刺入晏晚脖子中。

只是有人比他更快。

穆彦早已做好了准备,手起刀落,瞬息之间便已将晏敏胳膊的筋肉挑断。

那刀锋划过之处,与射出的金针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旋即,整个御书房的地板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裂开一道缝隙来。

“晏晚!”穆彦飞身而上,一脚将晏敏踢了出去,同时伸手揽过晏晚的腰,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而那地板裂开的缝隙此刻终于形成一道暗门,晏敏右臂传来剧痛,他只伸手要去捂住伤口,却已脚下一空,瞬间掉进了一个方形的牢笼之中。

“穆彦,你敢骗我!我的人早已将这里围了起来,你只管等死!”

他厉声怒喝!

而外头也果然如他所说,忽然响起兵戈相撞的声音。

只是穆彦却搂着晏晚,未见一丝惊慌。

他走到那地下的牢笼前,将一块金制令牌高高举起:“虎威金令在此,十三府督卫军‘恭迎’太子殿下回京就范!”

虎威金令。

晏敏的话忽然梗住了。

那是他当年夺嫡时,直到最后都未曾见到的东西。

如今那东西在穆彦手中,除了晏效给他,又能是谁呢?

他忽然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父皇,父皇啊!”他跪在那牢笼之中,又是像笑,又是像哭,“你既早已偏心皇弟,又为何要立我为太子;你既立我为太子,又为何要将虎威金令赐给他!”

“我以为你要将那令牌带进坟冢里,却不想你早拿我,给晏效那狗东西当垫脚石!”

“你够了!”晏晗走过来大喝一声。

“皇祖父苦心培养历练你,连我都知道,你却一心想着害他性命!晏敏,你恐怕根本不知道,皇祖父在那张被他撕毁的圣旨上,亲自写着虎威金令赐给你!你若晚一天下毒,又何须败逃江淮!”

晏敏仰头看着晏晗。

当年称他“皇伯父”的小孩子,如今却已站在他遥望不可及之处。

而他所说字字句句,他这当年的太子,却一概不知。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皇兄小心!”晏晚瞧见那牢室之中银光闪过,以为晏敏怒极仍不肯就范。

谁知那匕首并不是掷向外头,这一回,是向着他自己。

他的左手算不得熟练,在那匕首即将没入血肉之时,却忽被一块砚台打落下来。

晏敏骇然看向穆彦。

但见穆彦此刻周身未沾一滴血迹,却如同嗜血的修罗般:“你算计她良久,谁允你死得这么痛快。”

开平司影卫阁,多的是折腾人的法子,死,对他而言太轻了些。

*

这一夜,在京城百姓尚且在熟睡中时,宫城之中,却已经历一场足以翻覆天地之变。

宫道上、宫殿内,已随着夜风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息,两方兵马,便在这天下最为至尊之地,兵戎相对,彼此都为厮杀出一条活路来。

结果自不必说,有十三府督卫军在,除非晏敏和穆定臣连京城北边及西边的驻军都收归麾下,否则毫无胜算。

整整一夜的乱战,直到天方破晓时,宫城之中才渐渐安静下来。

肖横带着督卫军的人清扫战场,处理反贼余众。

开平、清正二司清点各宫人数,上报大皇子晏晗。

而晏晚此刻则披着穆彦的斗篷,坐在御书房门前的石阶上。

她像是已然脱离开这个世界一般,手上虽捧着一盏热茶,却直到凉透了都一口未动。

前世她也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那一回,死的是她。

“琢玉宫打扫出来了,我送你回去。”穆彦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晏晚回了神,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楚岚姑娘呢?她为了保护我,被晏敏的人打成了重伤……”

穆彦轻轻拍拍她:“已经有太医为她诊治了。她当年在影卫阁,比这更危险的事情也做过,不会有事的。”

“穆彦,你觉得这宫里好吗?”

察觉她有些落寞,穆彦轻轻搂住她:“你觉得不好吗?”

“无数的人为了那个位置,为了那些权力,罔顾人命,拼了命地争斗,书中讲‘民贵君轻’,可他们又有谁想过百姓?”

“晏敏不会再出现了,百姓们也不必沦于战火。”

“可那些死了的人,不是一样回不来了吗?”

“公主……”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晏晚忽然开口,极为认真地看向穆彦。

穆彦微怔了一下,也不知是为什么,他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而他也便将那句话问了出来。

“也离开我吗?”

好像有一瞬,晏晚忘记了这是在哪一世,她定定看着穆彦,而后没有说一句话,忽然倾身抱住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缺了些记忆,关于……你的记忆。”

穆彦缓缓抬手,回抱住她:“我十一岁那年,在马场上驯服一匹烈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那时正好有位姑娘到马场来,她给了我一包伤药,和我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好像忽然间回到了那一年。

风吹过草场,吹起一层一层浅浅的波浪,少年人策马扬鞭,却被烈马甩在了地上。

那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小小的一个人,却是提着裙子跑了过来,也不管认不认得,便将一包才拿的伤药送给了他。

晏晚不知为什么,眼眶忽然一片湿润。

她紧紧抱着穆彦,听见他在她耳边轻轻开口。

“晏晚,我喜欢你,很多年。”

*

清平五年八月,宁帝晏效为江宁王与永宁公主赐婚。

大婚当日,红妆十里,整个朱雀街上都是瞧热闹的百姓。

永宁公主英勇无畏下江淮,惩叛贼的故事,已在晏晗的暗中推动下,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而江宁王则因平乱有功,加封英武将军威名,成为大宁立国以来第一个领兵的驸马。

“到底是亲哥哥,这么大的排场。”凑热闹的百姓里,站着两个头戴帷帽的年轻人。那高挑男子啧啧称奇,向着身旁的姑娘感慨。

“穆鉴仪,你羡慕就说羡慕,阴阳怪气的,是嫌江宁王打你打得不够吗?”楚岚一掌拍在穆鉴仪身上,笑道。

穆鉴仪慌忙就躲:“我如今平头百姓一个,还要靠着楚姑娘接济,哪里敢称羡慕?”

卷入谋反一案,怎么都活不成,可他救了宁帝一命,却得了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当了半辈子的纨绔,穆鉴仪未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身无分文。

可也不知是不是诸事皆了,他此刻站在这朱雀街上,竟只觉得格外轻松。

楚岚摇头:“谁要接济你……”

穆鉴仪目送那挂着红帷幔的马车自朱雀街上走过,看向楚岚:“明日我给我爹烧些纸钱,我们就离开吧。”

楚岚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真的想好了?”

穆定臣是罪臣,不配入祖坟,更不配立碑,穆鉴仪只能到林子里烧点纸钱,就当是尽了孝心。

楚岚一直以为他要许久才能过了这道坎,却不想他这么快就想开了。

“想好了。”穆鉴仪说着,拉住楚岚的手,“天下之大,四方云游!”

成婚的马车自朱雀街一路向北,晏晚忽然似有所感,朝那一掀一掀的帘子看了一眼。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看到,却觉得好像已然同什么人、什么事,永久告别。

那夜她终于以妻子的身份坐在了穆彦身旁。

红烛暖帐,俱是她前世未曾拥有,而今生从未奢望。

“在想什么?”穆彦执了她的手,静静看着她。

“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你。”

“什么时候?”穆彦浅笑。

晏晚垂眸,手指一下一下画在他掌心:“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

“总没有我久。”

“和你不一样。”晏晚想起许多前世的事情。

她忽然想,那时跟在他身边的几日里,她到底是否曾对眼前的人动过心思呢?

“哪里不一样。”穆彦将面前的人揽入怀中。

晏晚抬头看向他:“你相信这世上有前世今生吗?”

“你信吗?”

“我信。”晏晚想都没想就回答。

穆彦垂下视线看向她:“我曾经做了一个梦。”

“梦?”

“梦到我没去江淮,梦到晏敏带着人杀回京城,你……”

晏晚惊讶地看着他:“我死了,对吗?”

穆彦抬手比在她唇前:“不许说。”

“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好好的,不许胡说。”他忽然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穆彦……”晏晚攥紧了他的衣服,忽然忘记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嗯。”穆彦应了她一声,而后那轻柔的吻,便如同转为骤雨狂风般,绵绵密密地落了下来。

……

*

清平八年的冬天,晏晗即位,穆彦辞去督卫军统领一职,与永宁长公主一道乘马车离开京城。

那时穆彦同晏晗说,他要领他的公主,去看看北地纯白的雪。

路过抚州时,他们按楚岚所说,到姜吟的衣冠冢前祭拜。

只是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业已半年未见的南宫鸢。

她此时荆钗布裙,已不再担着西南第一舞姬的名头。

她如同一个隐士高人一般,居住在抚州城外东山上一座道观内。

当年抚州旧案已重审,太守江三顾之冤,在二十年后终于洗清,只是往事已矣,除却坟前青松,再无人知。

那年冬至,晏晚跟随穆彦,在幽州以北的长风郡,见到了她在话本上才听说过的鹅毛大雪。

飞雪连缀成成片的白色,将远近的屋檐都好似压低了三分。

晏晚坐在烧了地龙的屋子里,窝在穆彦的怀中,看着窗纸上映出摇曳的树影来。

“真的有这么大的雪呀。”她难掩震惊。

穆彦点头,在她额头上轻落一个吻:“如果进了山里,比在这还更大呢。”

“那可怎么走路呀。”

“不走,走一步就会陷进雪里。”

晏晚浅笑:“你走过吗?”

“在影卫阁的时候,有一次做任务,见过那样的雪,差点就被冻死了。”

晏晚抬头看他,不由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以后不会了。”

穆彦回抱住她:“以后有你,自然不会。”

晏晚忽然笑了一下。

穆彦不解,便顶着她的额头问:“你笑些什么?”

晏晚趴在他肩上,轻轻在他耳边道:“我昨日请白大哥搭了脉,好生瞧了瞧。”

穆彦心里一紧:“哪里不舒服。”

晏晚指了指肚子。

“怎么……”穆彦松开她些,朝下看去。

“穆彦,你要当父亲了。”晏晚忽然又搂住他,也不知是不是害羞,将脸埋进了他的怀中。

穆彦怔了一下,而后如同捧着琉璃一般,轻轻护住她身子。

“你说……”

“穆彦,”她搂着他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比外头雪地的雪还亮,“我们要一直一直,看很多很多的雪,好不好?”

穆彦只觉得心内翻涌着无数陌生的情感,汇集到嘴边,却只成了一个字。

“好。”

他开口,许下的,是这一世、也是上一世,未尽的诺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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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救了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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