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为头,砍我头!
李乘舟终于是找到了正确的路,
也就是回到李家堡的方向。
早先,张自若说了一个词汇。
民团
李乘舟听说过民团。
去年中旬,白水王二后,各地农民军蜂拥而起,自破城攻县,朝廷却无军饷粮秣,崇祯小皇帝只能下令各地文武长官集结民壮操练自行拒敌。
是为民团。
民团在不同的地方又因所恃技艺而有不同名号,如机兵、快手、打手、弓兵等等。
但不同的是名号,相同的是民团虽然自称保境安民,但终究也是要吃饭的,然而陕甘北官府如今这尿性,哪里有给民团吃粮的好地方,所以成效甚微。
得于此,多数地方为了应付朝廷的一句话,只在知县衙门虚设一个团将,便随意将民团的名额发放各个村堡,熟练的算作摊派的一种,如此自备,自然无有几人响应。
所以,跟张某人聊着天,李乘舟突然想到一个事,便是他这般想要南下,然一一路不说九九八十一难,活着的大概率自然还是要人多,不管你做贼还是做民皆是如此。
但李乘舟想,若是做官呢?
那岂不是有了名份,也有了更大发展的空间。
要晓得如今大明卫所制沉疴日久,说他十不存一都是褒义词,所以若民团有了战力,保不齐运气好不死,混个把总,千总,游击当当怕也不是尽然做梦。
而这世道,看着随意聚集在身边的几十号人。只要自己弄出粮食,成军的代价便极低。
届时,天地突变,千军万马定乾坤,如此才是男儿行。
李乘舟擦了下哈喇子,终于到家。
“到了地方先待在外边,可得听话,待我先进了堡子说清楚了再叫你等过来,晓得了?”李乘舟勒马回头,冷声对着身后所有人说道;
“命都是李朗给的,敢不听李朗话。”有大汉上前拱手,李乘舟点了点头,认出这人叫赵长,还带着一个儿子。
终于还是回来了。
当他看见李家堡子四五日时间便竖起的木珊栏,还有栅栏后面撑着一排排长杆且面露紧张面孔时,他就知道,选择或许是对的。
大变果然随时随刻。
回家的唯一道路上,李乘舟见到了三个简陋的哨卡,皆是自家族人,见是李乘舟便松了一口气。
“原是狗兄,骑着马带着那般多人,还以为是贼呢!!”
“嗨,都是些苦命兄弟。对了,咱们这是?”
李乘舟认得这是李四喜,好奇道,便有族人长叹。
一问之下才知道,许是崇信知县徐怀盛两天一稀粥乐善好施的名声传出去了,崇难民越发多了起来,而附带的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游离在崇信四周的马匪纷纷闻讯赶来,像是饿极了的苍蝇,似乎要将水深火热的难民骨头再榨出一些骨髓才好。
马匪们好容易过来,抢难民是手到擒来,但人多肉少,满足不了大王们的胃口。
而崇信城进不去,地主乡绅碰不着,城外的大户人家也有高墙大院,护院仆丁,于是乎李家堡这样没有特别坚固的土墙的村落,还有村落里面的良善本地百姓便成了出气筒。
已经灭了两个村堡了……男丁与鸡犬不留的。有人告知。
李家的族老说了,要日夜放哨,防备贼人袭击。
张自若闻言顿时大惊,只感觉李乘舟说的民团组建刻不容缓,便想赶忙去了崇信方向。
“做什么?”李乘舟拉着他道;
“自然是李兄说的民团之事。”
“呸,你这般去,小心骨头被马匪熬了汤。”
“那怎么办?”
“等我,一日后,我陪您去可成?”
李乘舟与张自若寻到李家族老等人的时候,该聚集的人都已经到了,李家堡剩下一百二十三户,八十九户姓李,青壮一百五十二人,除了跟风南下的四十来户,没一个上山逃税的。
不是不想上山躲着逃税,只是崇信这地方山上一览无遗的黄土红石,便是六月,也活不了什么人。
“族老,咱也逃吧,南边去。余家堡子人都死绝了,马匪甚是凶悍。”
“那做甚?那姓许的千户官可来了信要粮食平贼呢!六百人吃三顿,还要干的,你有?”
“那也比外边那些抛家弃乡的花子强。”
“得了,要真个得罪许千户,真个给他驻营堡子里,保不齐给你全家死绝。。”
“那你说要怎么办?”
“若要逃,得去北边,哪里有边军,甭管是马匪还是流贼没敢去那边的。”
“要我说,还不如去东边,直接投了义军,听说大王们攻县破城,均粮免赋,官兵都绕着走呢!”
“均粮免赋的都是扯蛋,既然还是种地,西边怎么样?虽说也旱,总算下了几场雨,还听说山顶有雪融化,都不用修渠呢!”
李乘舟身材高大,拥挤着上前,便听见许有人说着跟他不谋而合的逃离方案,心中一笑。
堡民们说得贼顺,这想法丝毫不像是一时兴起的临时想法,显然是深思后的尽量成熟思维。
众人闻言彻底无言,李乘舟旁敲侧击算是明白了。
崇信破了两个堡子,死了差不多三四百人,这事儿太大,遮不过去,官府便要崇信防御千户所的旗兵剿贼。但旗兵推迟没粮,逐个堡子的威逼强夺,李家堡子大,放言要二十石粮食,不然往后贼子再来,必不庇护………
“要他庇护个卵!”
对于这等明目张胆的诓诈,李乘舟嗤之以鼻。
但心中是这么想,嘴里却上前冷声道:“呸,这世道的人谁比谁傻?就兴你们这些破落户,能捡着好道?”
而待所有人转过头来,李乘舟高举着拳头嘴中不休,指着其中一人喝道:
“逃甚?六条腿的马匪,你带着婆娘娃儿,跑得过?”
“北边的边军杀良,你敢去?”
“西边的海贼,鞑靼,认得你?”
“至于东边,大王们都是乡党的,去了也是填了护城河的命,你想去,送死呼?”
李乘舟挨个点名,但说的话语犹如一把冷冰的尖刀,破去侥幸的外衣,但有用,因为真像藏在众人心中,更加残忍。
李乘舟一口气说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但并没有人小瞧了年轻的李乘舟,要知道,这年头,李家堡众人除了李家父子身在驿卒走南串北的,少有人出过家门二十里路………
“那咋办?后生。”
族老们颤颤巍巍拄着拐,声音低沉急迫,李乘舟也不打哑迷直接道:
“刀子来,刀子去,马匪来了又如何,李家堡百余青壮后生哪个是没种的?而既然活不下,官府没作为,那还不如拒税藏粮,总不该让家小活活饿死罢了。”
“那怎么行?不交税银,官府如何肯依?”有人道;
“练机兵,修刀枪剑戟,谁来收粮就剁了睡谁,然后丢到人烟罕至的地方算贼杀。而李某人争着驿卒不做了,也绝不窝囊的在家饿死。”
“二狗子没错……!”李乘舟说完,众多年轻人纷纷响应。
但年长的纷纷制止。“那不成的,杀人,是要杀头的。”
闻言,李乘舟冷笑,并举起手中长矛,振臂高呼道:“此事我来扛,我为贼头,出事了,先砍我头。”
众人闻言含泪。
而族老纷纷点头道:
“如此,我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