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章将军劫道我报官
凤翔,这一座未来叫做宝鸡,以前又叫做陈仓的关隘,向来是川蜀汉中入中原的第一军政要地。
而关中往来汉中陈仓道之间的北面节点,此时,饥渴难耐的凤翔城下,流民汇聚。
而在四方的官道上,
是荒灾之下,流民带动百姓,百姓又纷纷流动的携老带幼。
凤翔城高,高不过苍天白日。
城门禁闭,挡不住滔天民怨。
上天猴李九思出现在远方,看着巍峨的城墙,有些恍然,在这之前州府之地他向来不敢染指的。
而现在在崇信折戬沉沙的他知道了什么叫做专业。
年轻的团将用行动告诉他,什么叫往来如风,迅捷如雷。
一路来灭千户所,围州府县衙,抓乡绅,条条理理,连带的,他们这些土大王赚的盆满钵满。
李九思看着身后的几十个老兄弟还有重新距离的数千青壮百姓,望着西边的马骑下高高扬起的旗帜,悍然的拔出刀来喝道:
“龙将有令,兄弟们,是时候造反了!”
大明崇祯二年五月二十,承平几百年的大明陕西凤翔城外突发暴乱。
虽说造反在如今的大明早已经不是新鲜词汇,但当它终于轮到凤翔时,不管是城外的饿殍遍野,民不聊生,还是城内依旧载歌载舞,奢华度日。
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无力与不甘混合在一起,爆发出无尽的仇恨对立与杀戮。
李乘舟到了,传说中来自海西的龙将长刀所向,便是三百战骑呼啸城下,卷起滚滚尘埃,将散落在各地的皂隶、壮班捕快杀得一干而尽,将火油点燃城下,造成了声势惊天。
然后便是鼓动早已亢奋的流民头子将早已准备的云梯绳勾拿出,冲向那紧闭的凤翔城门。
“破凤翔,吃他娘。杀官吏,开粮仓!”
仿若千河从西汇入渭河,来自西边而来却极为有组织的流贼裹挟的灾民百姓悍然冲击着凤翔城墙。
战斗一触即发,没有半点征兆。
滚滚浓烟,受之鼓舞的的城外流民在一杆竖起的‘龙将’大旗下变得疯狂。
凤翔对关中大地很重要,自古而来皆是如此。
是以当大乱开始,这一座极为重要的城市便激发出来了他的潜力。
虽城门内外皆是喊杀冲天,这座古城稍有顿挫,但随着原襄阳南城内外驻扎的凤翔卫进入城来,且流民百姓们在城头还未站稳,来自四面八方的乡绅护院与捕快衙役便以极快的速度和其展开了拉锯战!
但造反的声音浪潮却越来越大,不明所以的基础民众已经发疯了。
而在这种热血上头的气氛衬托下,纷纷用孱弱的血肉之躯击打着接近四丈高的襄阳城,如同飞蛾扑火。
“凤翔府急,你等速速求援!”
喊杀声中,数十匹马儿传播四方,来自北方龙将的急袭,还有凤翔府告急的消息传播四方。
而此时,因为时间的缘由,缺少攻城器械的流贼攻势其实已经疲惫。
但疯狂的民怨还是将凤翔知府吓得半死,他承担不住凤翔府失陷的代价,虽然流贼的攻势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事了。
在冲天的浓烟滚滚中,望着坚固的凤翔城下如同绞肉场的人间炼狱。
李乘舟声嘶力竭的养着逃向远方的塘骑,眸子里的怜悯被冷静所渐渐代替,直到杀声渐渐停息方才沉着道:
“丑恶众生相,他日之恶果,全靠今日姑息养奸!”
“你等若想吃饱喝足活个人样,围住此城。”
李乘舟顶盔掼甲,呼啸着越过人群,身后是流贼们丢下的袋袋米粮。
却然后。
看着那在凤翔城头坚固的垛口上,驻足观望的身穿大红色的绯袍官吏发出冷笑道:
“崇信联盟军。
全跟我来!”
~~~
“世道如长夜,行人路断绝。”
“叮铃铃,叮铃铃”
凤翔往南的大散关之间,清脆的铃声响起在原野。
不多时,一名干瘦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视野之中,其人背着行囊,手中撑着一根砍伐的老木作为拐杖,枴头的前端系着铃铛,铃铛清脆作响,下方是一块素娟白布,白布上写着一个字。
“医”
刘承宗很奇怪,他如今打扮的与寻常百姓无二,甲胄外边穿着灰衣,藏在林中深处。
但看着前方形单影只的身影,他属实有些不信。
这年头居然还有一个人行走在陕甘的主,忒是胆大。
要知道。
这时节,且就算是有路引,但凡运气不好,稍稍遇到了有上进心的剿贼官兵,哪管你良民不良民,保不齐一个冲锋就拿了你等几个脑袋说是造反的贼子,然后去和自家上官一起领赏换他娘的一顿酒钱……
吴又可身体并不壮实,手中并没有刀枪剑戟,仅仅是一个铃铛,便让他走遍了大江南北。
医者,对这个时代的平常百姓来说,是一个难以接触的职业。
首先,学医你得识字,识字就得练书。
而这年头,万般皆下品的,念完书就似乎高人一等,何况那些会读书的,考个举人不香么,何苦学医?
所以说像他吴又可一般读书好,又愿意学医,如今更是愿意放弃天大的身份来民间治病寻求著书的人是极为稀少的。
吴又可走在路上,看着越往北走越加萧索的世界,不免有些悲凉。
他是万历四十三年的进士,那时候只觉得为官一途沆瀣一气,不愿同流,便做了喜欢做的大夫,为此几欲与家中闹翻。
却如今,看着一身的行囊四处与人看病,又如今这世道,百姓多是饭都吃不起,哪里又还能吃得起药。想到此处,吴又可仰天长叹道:“医人易,医世……哎呀!呜呜(┯_┯)”
“大夫?”
刘承宗提着吴又可左看右看,也瞧不出来这瘦子哪里来的胆量一个人敢来陕西。
“流贼?”
吴又可神色气愤,他刚刚情绪刚好到位,正在抒情的说,就被这厮打断。
“家中年年大旱,课税不减反增。
乡里众人活不下去,本想投靠大王,没想到,反而遇见官军杀良,如今正好又有病,幸而遇见先生。”刘承宗张口就来。
刘承宗勒起袖子站在吴又可面前,歪着脑袋伸出手来道:“最近心烦意乱的,先生可能给我瞧瞧?”
但吴又可闻言,却是不动,只见他稍稍整理被刘承宗扯乱的衣裳头也不抬道:“医者六不治也。而其一者便是骄恣不论於理,不治也;”
看着吴又可傲娇的表情,刘承宗闻言大怒道:“骄恣不论於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
“先生说的乃是医道祖师扁鹊所言,此书刘某也曾看过,却今日,先生若不治我,老子病倒前就他娘砍翻几个六不治以外的良善人丢在你面前,看你他娘治不治?”
“你……”
吴又可从南至北一路而来,什么事情没有遇到过?
但常言道,不怕流氓横,只怕流氓有文化。
此时面对刘承宗这么一个不讲理的文化人,吴又可无能的,只得将手极为不情愿的搭在刘承宗比他大腿还要粗的手臂上。
号了号脉搏,吴又可眉头越加紧锁,只见他不停的抬头看着面色越加着急的刘承宗,半饷,方才收手不语。
这可吓坏了刘承宗,因为这几天他老感觉嘴里起泡来着,一瘦子看起来有些门道,可别真瞧出什么不治之症来。
“先生我这病?”
吴又可闻言有些生气道:“壮士脉象平稳,起伏有力,实乃吃太多了肉食而生成的上火症状。
吴某人北上见过的无数挨饿之人,就没有壮士这般吃饱了撑的还有空来消遣吴某的。”
“嘿,看来不是骗子!!”刘承宗开心极了,一路而来就听李乘舟说过要带着医者回去,却一路而来平常地方哪里有什么医者给他,至于城里的,不是没破城不是。
所以今日遇见吴又可,真比劫掠乡绅大院来的开心,毕竟那等事,他刘承宗可做的要吐了。
吴又可白了一眼,却是不答,只是想要越过刘承宗继续往前走,却不料刘承宗连忙拦住道:“吴医师何处去?”
“自去凤翔府,怎么,壮汉还要阻拦吴某?”
“也非刘某不让先生去,只不过,凤翔今日必然大乱,先生这身子,可还是莫要掺和的才是?”
吴又可闻言认真看了一眼刘承宗。
“此话何意?”
“哈哈!”刘承宗闻言乐道:“也不瞒先生,凤翔已经有我等马军劫掠,此时已然大乱,而我等此番便是在此等待大散关的官军,若是他等过来支援,却正好中了我等埋伏。”
………
若不是自己向来耳聪目明,吴又可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着眼前的魁梧壮汉,吴又可又属实在他脸上寻不到半点说大话的痕迹。
但老天爷呀,且不说他从南而来,半点没听说流贼肆掠凤翔的迹象。
且就算哪个蟊贼吃了豹子胆,近些年来贵州四川土司大乱,大散关为了以防万一,朝廷早已经兵强马壮,其守关参将更是奢安之乱的宿将侯宁,此人百战之师,听说跟着叔父候良柱刚刚在贵州剿灭奢崇明?安邦彦,士气正浓,岂会怕这区区蟊贼埋伏?
想到此处,吴又可只觉得此人又是被这世道给逼疯的,不由得逗趣道:“既你如此坦诚,你且在此做你的拦路虎,吴某也不骗你,自去凤翔府告官,不是两不耽搁?”
“先生说笑了。”刘承宗笑着露出整齐的牙口道:“既然此时让先生知道了,断没有让你活着离开的道理。”
“你……”
吴又可终于是没说说完,因为刘承宗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惊恐间,吴又可只看见四周本该无人的山林之中出现一个身影。
黄四郎从地面上爬起来,看着远方的丛林密布挥舞着红色的旗帜。
刘承宗看得清楚。
“一下。”
马春常认真数到。
“两下。”
………
杨光耀看得明白。
“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