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岁月飘香
沿着田间小路行走,夏风吹过日渐成熟的金黄稻穗,树枝上的蝉虫不知疲倦的鼓噪。
龙眼树下,三五孩童围着一个驮着铁皮保温箱的中年男人,馋着买冰棒,甜水冰棒五分一根,绿豆的可能要一毛。
一个骑着二八大杠的小贩,手摇着拨浪鼓,发出叮咚声,叫卖着篮筐里的水萝卜糕。
“真是岁月飘香的流金年代啊……”
裴哲闲庭信步,思绪慢慢融入了93年的乡村田园。
他记得这一年的夏天很热……
来到了村里唯一的小卖部,花了5毛打了个电话。
老式的转轮电话接通,传来了一个不满的男声。
“喂,哪位啊?”
“我,你哲哥。”
“草,狗日的裴哲,现在才想起老子来?”
“别废话,今晚七点,准时来俺们村村口接俺出街耍!”
“挑那星,就知道没好事,又来支使老子!”
“就这样,我先挂了,电话费挺贵的。”
裴哲说完直接挂断电话,干净利索,不然超过一分钟就得加钱了。
“狗日的……”
青塘镇上,一个带着眼镜的猥琐男对着话筒骂骂咧咧。
不过,当他光着膀子,吹着风扇吃了块西瓜后,不满随即烟消云散。
因为,对方真是他铁哥们——哲哥。
……
裴哲用清冽的山泉井水洗了一把脸,冲散掉身上的烟味,一时间感觉浑身舒泰。
刚到院门,就听到厨房传来咣咣铛铛的声响。
然后,一个娇俏的脸探了出来,“哥!”
“嗯……”
裴哲轻声敷衍了一句,然后陡然加速冲进厨房,快速翻找。
“哥,哥,哥!”
裴岚想要拦住,“哥你在找啥嘞?”
裴哲懒得搭理她,这死丫头一撒谎眼珠子就喜欢滴溜溜乱转。
很快,他就在碗柜角落找到一大块包藏起来的萝卜糕。
“可以啊,阿鱼,有好吃的还一个人藏起来,想吃独食啊!”
“哥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快点吃,别让妈发现了!”
裴岚嘴上说着,脸上也挂着笑,其实心里懊恼不已。
裴哲也懒得跟这馋猫掰扯,拿了个碗将白花花的萝卜糕倒进去,再洒上特制的酸咸酱汁,立刻食指大动。
“我还没吃呢,给我留点呀!”
裴岚一看这架势,赶紧找了个小碗,分出一半。
两兄妹就这样躲在厨房大快朵颐,没两下就把一大块萝卜糕消灭得一干二净。
家道中落,从富足跌落清贫,母亲张红玉勤俭持家,裴岚定然再没零花钱买这些,不用说肯定是拿家里的白米与小贩换的。
一斤大米换一斤萝卜糕,而萝卜糕的主要原料就是米浆,小贩自然不亏,也乐得如此。
晚上吃过饭,裴哲与母亲张红玉说了明天报志愿的事,然后想去穗城打暑假工的想法。
张红玉抬了抬头,面色平静,“你想去便去吧,反正你性格与那死鬼一样,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主意。”
裴哲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撒了善意的谎言。
……
七月流火,残阳如血。
裴哲站在村口的小土岗上,手指夹着红塔山,单手负立,身姿挺拔。
迎面而来的,是一句——草!。
只见二冲程的发动机的突突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烧机油的气味扑面而来。
“狗日的,还怎么学会抽烟了。”
摩托车上,一个带着玻璃眼镜,穿着西裤白衬衫,模样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开口:“不过,确实有点靓仔!”
“既然你都叫我一声靓仔了,来一根?”
裴哲摸出红塔山,示意对方。
年轻人也不客气,学着大人的模样含着烟嘴,划拉火柴,拢着火苗点燃烟,深吸两口后,猛然咳嗽。
裴哲一乐,眼前这家伙名叫唐永波,是他初高中六年的同学加死党,臭味相投。
初中三年,两人在镇上互相看不惯,还打过好几次架。
到了裴哲家搬去湛海市后,三年高中,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如一丘之貉。
唯一的缺点是,这家伙面相磕碜了点,影响了两人整体颜值分。
“丢,啥破烟,一点劲儿没有,假的吧?”
唐永波一脸嫌弃。
“这条街就他妈属你最骚包,穿西装打太,还打摩丝,看你这人模狗样,倒嫌弃起我烟来了。”
这家伙西裤白衬衫,头发梳了个性感中分,油光锃亮,苍蝇都要站不脚。
配合这一脸天生猥琐相,妥妥的一个伪军狗翻译、贾队长。
裴哲无力吐槽了,很想问上一句:哥们儿,你这是俺们村里最土的土狗了吧……
“我乐意,天王老子看不惯也管不着,别废话,快上车!”
唐永波叼着烟,指了指自己右边嘚瑟道。
“是是是,男儿当自强,当驶铃木王。”
裴哲一笑,一步跨上摩托车的偏斗。
这不是一辆普通的摩托车,而是一辆偏三斗,一般二轮摩托车侧方悬挂一个斗型的副驾,没点年龄的人不一定见过。
白色车身涂着蓝色的线条,依稀可以看出是一辆警用车,不过这辆已经被淘汰掉了,被身为治安队长的唐永波老爸买了下来。
“……喔第一次我骑摩托的时候,咩嘿泻泻忘记开大锁,
喔第一次我开摩托接时候,刹制刹制惊人地撞飞我!”
车上,裴哲唱着不着调的歌曲。
“尼玛,吼的啥玩意?”
唐永波口中唾骂,嘴上却很快学会,一起嗷唠起来。
两人跟鬼子进城一般,在这泥土路面颠簸了半个钟头,才到达了五六公里外的青塘镇。
华灯初上,青塘镇上行人还挺多,正是临街的商店大排档生意最火的时候。
“今晚想去哪浪?”
为了能盖过摩托噪音,唐永波扯着嗓门,提议道:“要不去游戏厅耍两盘?”
如今的夜间娱乐项目与后世没法比,镇上只有间台球厅、录像厅,还有一间新开不久的游戏机厅,略显单调。
两人天生不是什么安分人,高中三年在湛海市读书,也厮混过不少娱乐场所,不说样样精通,倒也懂得些门道儿。
“听说最近镇上有个带烧烤的录像厅,先去那转转。”
裴哲具体也不清楚小十叔上班的地方,只能将问题交给青塘波哥了。
“那玩意啊,懂了,坐稳了!”
唐永波一拧油门,偏三斗排气管冒出一股黑烟儿,再次疾驰而去。
在这连自行车都还算三转一响的年代,有一个朋友开着一辆摩托载你,绝对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很拉风的好么。
没多久,两人到了离居住区不远的一块荒地边上。
荒地中央盖着一间板房,边上搭着小舞台,陈设着电视、音响设备,周围点缀着一些花花绿绿的霓虹小灯泡。
这画面,一股乡村大舞台的气息扑面而来。
“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
舞台上,两只高音喇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虽然唱得一般,不过气氛倒是热烈,不时还有人鼓掌呐喊。
“再听到彼安的歌,一时还是无法相信。”
唐永波幽幽一叹。
就在上个月底,黄家驹在彩虹国意外去世,南粤省的大街小巷自发传唱他们的歌曲。
两人啃着鸡翅,吹着珠江啤酒,一通扯闲天。
裴哲也发现了小十叔,正在不远的烧烤摊上忙活,烤小鸟。
酒过三巡,裴哲正色说道:“说个事,永波,借我点钱。”
他现在兜里就70多块,这点钱可能连今晚这顿宵夜都付不起。
“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
唐永波回道:“行,一会儿回去拿给你。”
他根本不问什么时候还,因为两人早在镇上初中便已关系如铁,过命的交情。
而父辈也是旧识,唐永波自然知道裴家最近发生的事。
歌舞升平,酒至正酣,小舞台那边突然骚动起来。
一个本地黄毛杂耍手中的蝴蝶刀,而另一边的红砖厂外来打工者也不怵,双方僵持不下。
场子老板很快上去打圆场,一群看场子的马仔也围了上去,包括裴建声。
裴哲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想法,这种地方就是如此,江湖虽小,纷争不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以他如今的年纪,人微言轻,小十叔也不会听他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