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黄泽回到家里,面容略显疲惫,他躺在床上,脑海里想起很多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但没有一件能使他清醒的。
不知不觉中,已然过了很久,窗外又下起了朦朦胧胧的小雨。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钟了。
他侧身看着窗外,雨水在不断的拍打这窗户,窗外的树叶也被雨水敲打着,不断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黄泽的思绪变得模糊,隐约之中,他又想起了那个让他难忘的雨夜……
2
一个多月前,当时是年后复工的第三天,黄泽像以往一样的将写好的文稿投向各大编辑部,但是处处碰壁。
真的没有人能够欣赏我的才华吗,老天真的是对我如此不公平。黄泽每当低谷的时候总会这么想,但现实的残酷已经让他对失败习以为常。
眼前这个是他今天投稿的最后一个编辑部,如果还是没有通过的话,他就只能带着辛苦了一个月的成果回家,而这辛苦了一个月的创作也将付之东流。
编辑部主编看过稿件之后,将黄泽的文稿摔在桌子上,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说道:“你的文笔不错,故事结构很很好,但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没有人愿意看太多有关抽象派的作品。你可以去写一些文学类的作品,或是一些人物传记,再或是一些情感小说什么的,那个可能更受年轻人的喜爱。”
“我写的文章是具有呼吁性的,不分年龄界限,可以供任何年龄段的人去阅读的。”黄泽努力辩驳道,希望可以得到重视,但似乎并没得到什么效果。
“你的话是不假,但现在市场的主要消费者还是年轻人,我们自然要根据年轻人的喜好去制定规则。我这虽然是给广大文学者提供的平台,但到底还是属于商业化的范畴,如果你的作品没有人看的话,那我这不是赔本买卖吗?”
黄泽现在也终于看清了现代社会的需求是什么,是金钱,他们已经不再需要精神食粮了。所以很多古典的文学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已然不再是世人追崇的目标。
黄泽带着失望和愤怒离开了编辑部,他内心惆怅,却无处释怀,只能依托杜康。
他在一个酒馆,独坐吧台,待了很长时间,本想着能够举杯消愁,但却是愁上加愁。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拿起拐杖,缓慢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醉。在拿上背包之后,便离开了酒馆。
门外,已经下起了小雨。
“真是奇了怪了,白天还是晴空万里,晚上怎么小雨淅淅了。”黄泽这样想着。
还好他出门的时候都会有带着伞的习惯。他从公文包里取出雨伞,打开之后,刚准备回程,就看见对面的酒馆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似乎是傅诚,旁边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但因为夜晚光线昏暗,在加上濛濛细雨使得远处的景象语法的朦胧,根本分不清那个人到底是谁。
傅诚似乎和那个人相聊甚欢,似乎是很要好的朋友。在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目送那个人离开。
黄泽在那人走了之后,便走到傅诚身边跟他打了招呼,傅诚一直在注视那个人远去的背影,根本没在意黄泽的到来。
傅诚听到有人在和自己打招呼,惊了一下,而后又定睛一看,原来是黄泽,便向他询问了近况,黄泽都一一回答了。
之后傅诚又问道:“听说你先前一直在向各大编辑部和报社投稿,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挣了不少稿费吧?”
“还能怎么样,勉强度日吧。”黄泽苦笑着说道。
“还在写和以前同样的题材吗?”
“是啊,只是一直没有人能欣赏。”
“也不是我说你,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你写的东西不符合现在的市场需求,自然也不会有出版社会给你投资。而且你一直只写一种题材的文章,读者也会厌烦的,你应该拓展你的思路,尝试着去换一种新的题材。”
“我只是写我自己喜欢的东西。”
“你得吃饭啊,不挣钱靠什么吃饭?吃那些字吗?”傅诚嘲讽的说道,“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家了。”
刚准备出发,就注意到外面在下雨,这就让他有些为难。
黄泽看出了他的为难,便说道,“需要叫车吗?”
傅诚看见黄泽顶着一把雨伞,就说道:“不用了,我就住这附近,你送我回去就行了。”
说着傅诚就毫不客气的走到了黄泽的伞下面。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还有些摇晃,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可刚才那个会是什么人,能让傅诚陪他开怀畅饮?黄泽也在纠结着。
黄泽拄着拐杖,走路本就不快,傅诚也喝了酒,走路也是踉踉跄跄,两个人就在雨中缓步前行。
3
回到家之后,傅诚便倒头躺在了沙发上,眼神迷离,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
他现在一个人住在一栋大别墅里面,这个别墅非常豪华,不是非常有钱的人根本住不起。他那些钱从哪来的,却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傅诚一直是一个黑心的编辑。
当黄泽还在公司的时候,傅诚就是出了名的腹黑。他经常命令手底下的人去偷拍一些女明星私生活的照片,或是一些不法商人的不正当的交易。然后用照片去勒索这些人,拿到高额的赎金,还强迫几个女星和他发生***。
傅诚很久之前,他老婆便和他离了婚,带着女儿回了老家生活,就是因为他有着不正当的生意和生活。
这些年来,他都是一个人生活,所以她的私欲变得更加的不节制,勒索的金额也是越来越大,甚至还公然的包养了几个三线的女明星。
黄泽有理由相信,这栋别墅就是他用这些不义之财去搭建的罪恶的城堡。但是这城堡里住的不是国王,而是野兽。
黄泽看着眼前这个醉生梦死、满口酒后胡言乱语的人,既可悲,又可恨。可悲的是,大醉一场后,回到家中,却连一个为他换鞋的人都没有,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显得就十分的冷清,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可恨的是,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导致了家庭的破裂,真是自作自受。不过想想看自己曾经也是被他扫地出门,至今都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但即使是这样,路边遇到了他,还是把他带回家,又觉得十分的可笑。
黄泽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傅诚叫住:“黄泽啊黄泽,你人不错,但就是太不明智了。”
傅诚说话时口齿含糊不清,眼睛都没睁开,黄泽就当他是酒后胡言,没放在心上。
“你知道吗?你要是明智一点的话,就不会和方媛在同一辆车上了。看看你现在,还废了一条腿。”
傅诚又含糊的说了一句,但这句话让黄泽为之一振。
他似乎是话里有话,黄泽这样想着。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黄泽走进一点,低下头问道。
傅诚哂笑着了坐起来,倒一杯水,一饮而尽之后看着黄泽,眼神里尽是不屑。
“黄泽啊黄泽,你写文章是一把好手,但怎么就不明白人情世故的呢?”
“你什么意思?”
“你也不想想看,邹乘风是什么人,你居然还和方媛去调查他。我提醒过你们,可你们就是不听啊,看看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一条命、一条腿,值得吗?”
“方媛的死是你指使的?”
傅诚又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你真的的以为那是一场意外吗?你太幼稚了。当若当初你们能听我的,不去调查他的话,不就是没事都没有了吗?”
“你们居然蛇鼠一窝,我竟然一直都没有怀疑到你。”
黄泽恨不得将手里的拐杖捏碎,他一时间慌了神,跌了下去,正好坐在了沙发上。
“这也得多亏了你的好朋友罗娟,如果没有她的泄密,我也不会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
“罗娟也参与了这件事?”
“是她告诉我你们的行动,我才能在你们回程的路上安排这一场意外。那个司机是河东市一个工地上的运输员,他儿子有先天性的疾病,需要钱做手术,这就成了很好的作案工具了,这种人只要给点钱就什么都愿意干了。事后只要出点钱,他就能从轻发落,结果六年就出来了。今天晚上你见到的那个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就是那名货车司机,他是特意来感谢我的,感谢我对他的保护。不过你当然不会认识他,他被判刑的时候,你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傅诚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对他来说,这不算过错,反而像是一枚军功章一般值得炫耀。他不停的炫耀他的功绩,炫耀他做了恶之后还能逍遥法外。他在享受这种犯罪带给他快感,他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是个负债累累的人,相反,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成就、很自豪的人,他为自己曾经犯过的错感到无比荣幸。
“邹乘风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黄泽咬着牙根说道。
“我是一个商人啊,我会跟任何人过不去,但不会跟钱过不去,所以我得为他扫除一切障碍。”傅诚得意洋洋的说着,丝毫没有任何悔意和良心上的不安,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损人而利己的事情。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不怕我揭发你吗?”黄泽紧握着手里的拐杖,似乎能听见拐杖发出“吱吱”的声音。
“六年了,那件事情一直是被当作意外处理的,人们也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你突然要篡改事实,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而且你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那件事情就是我做的。就凭你的空口白话,能服众吗?”
“那你怎么敢告诉我,不怕我是一个隐患吗?”
“我敢告诉你,就不会怕你。你说你现在还能做什么,你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我难道还会怕你吗?”傅诚半眯着眼睛说着,似乎睡意已经涌上心头。
“倘若当初我知道那是你做的,我就算在病床上,也会来找你报仇。”
“你现在也知道了,但是你又能做什么呢?只是可惜了方媛,邹乘风的小儿子邹继龙一直很喜欢她,哀求过她好几次,但她就是不答应。否则的话,她也不至于惨死。”
黄泽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浑身膨胀,青筋暴起,他有一种一跃而起的冲动。
在傅诚没有透露真相之前,他一直都以为是命运的不公,导致了他现在的样子。结果这不是命运的玩笑,而是小人的算计。
而且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找人报复方媛,甚至不惜杀害了她,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你就不自责吗?”
“自责?!”傅诚一脸蔑视的笑容,“你要知道,方媛的死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她自己的咎由自取,你也一样。只是你运气好一点,被救活过来了。但是你记住,在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方媛这个人了,而且那件案子也将永远埋藏于时间的长河里了,永远不复存在,你也只能认命了。”
一个人做了错事,没有悔过之意,而是愈发的事不关己,甚至还有一些沾沾自喜。对他来说,方媛的命不过是他换取金钱的筹码,她的死也是必然的。
但是他放不下那件事情,就是那起车祸导致了自己终身残废,还夺走了方媛的性命,而罪魁祸首却在这里逍遥法外,谈起当年的那起事件还一脸不屑,满是自豪。
他不能忍受,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就在她内心如千刀万剐一般疼痛的时候,却看见傅诚还在洋洋得意。
他顿时怒发冲冠,站起身来,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着傅诚的后脑就砸了上去。
霎时间,鲜血喷溅,傅诚眼前一黑,本能的捂住后脑,靠在沙发上,一时间慌了神。
“黄泽,你想干什么?”傅诚大声喊着,两眼空洞,他没想到曾经胆小怕事的黄泽今天居然会对自己下手。
黄泽没有说话,带着愤怒又朝他的头部砸去,带着积攒了六年的愤怒,统统宣泄在这个改变了自己人生轨迹的人身上。
鲜血、脑浆在顷刻之间迸出,染红了沙发、地板,黄泽仍然没有收手,一直在不断的敲击着傅诚的头部、脸部……
不知过了多久,烟灰缸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黄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了些什么。
他茫然了,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沙发上,逐渐回过了神。看着傅诚血肉模糊的脸,他甚至都分辨不出来眼前这个人是谁。但又想到这六年来的非人的生活都是被眼前这个自私的家伙所赐,他又不觉得后悔。
过了很久,他调整了自己的心绪,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罪,也必将受到惩罚。但即使如此,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他将现在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
他将沙发、茶几、门把手、电灯开关等地方,都仔细的擦拭过一遍。此时的血已经凝固了,所以他的鞋底也没有留下太多的血迹。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拐杖的印记留在了现场,成为了日后沈钰怀疑他的线索。
第二天,女佣来家里打扫卫生,看见了倒在沙发上的尸体,顿时慌了神,吓得立马跑出了门外,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到场了之后也是大为震惊,一些年轻的警察在看见尸体的一瞬间就呕吐不止,几个资深的老刑警都表示没见过这么残忍的杀人案。就连法医采取证据的时候,也是踌躇了好一会才下手。
起初所有人都不确定那是不是傅诚的尸体,直到后来法医通过被害人的头发和掉落在卫生间的头发做了比对之后,才确定他就是傅诚。
4
窗外,刮起了大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窗户也随着大风左右摇摆。不时地撞到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
黄泽在睡梦中突然惊醒,满头大汗,不停的喘着粗气。原来又是一场梦,他这样想着。
他走下床,缓缓地来到洗脸池前,用手接起一捧水,拍在自己脸上,好让自己保持清醒,同时去忘记刚才梦中所出现的一幕幕场景,可那些场景依旧在脑海挥之不去,如同根深蒂固一般。
自从那个雨夜之后,黄泽总会梦见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每一个场景都触目惊心,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可是如果能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依然会杀了傅诚,-黄泽多少次都在心里默念道。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又比昨天沧桑了许多。一层层的黑眼圈刻在他的脸上,在回忆中睡着,又睡梦中被惊醒,这样的事情时时会发生。多少时间,他都感到失望和无助,终究还是自己太软弱,他时常这样想着。
黄泽虚脱的跪坐在地上,两眼空洞。
黄泽的母亲听见声响,赶忙走过来,看见黄泽坐在地上,赶忙将他扶起来。
母亲安慰道:“又做噩梦了吧?”
黄泽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臂,像婴儿一般依偎在母亲怀里,眼泪夺眶而出,不时哽咽道:
“妈,这种日子太难熬了,度日如年,我真的太痛苦了。”
黄泽的母亲也跟着哭泣:“你想自首吗?”
黄泽擦了擦眼泪,说道:“我真的怕我会撑不下去,每次闭眼都会梦见那些被杀的人。”
“你想放弃了吗?”
“我已经倦了,可还有的人在逍遥法外,复仇真的可以忘记过去吗?”
黄泽的母亲流着泪说道:“是妈妈没能照顾好你,但此时此刻已经无法回头了。”
“可是现在沈钰已经有所怀疑了,他今天约我吃饭就是为了套我的话。”黄泽哭泣的眼中带着凶狠,似乎要将某样东西撕碎。
“难道要就此放弃吗?”黄母忿忿不平的说着。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我们就活该成为那些‘上等人’的玩物,为什么我们的命运要由他们决定?”黄泽一声声的呐喊在幽闭的房间内回荡,他也在哭泣着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