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文小川) 小镇着火事件
?清晨还算一片明朗,并没有多少雾气。因为躺在床上实在辗转反侧,无法继续睡下去。所以干脆起身收拾行李,来到汽车站。车站早已是人潮涌动,就算是平常季节也是如此,小贩已经站在各个主要路口贩卖着诸如虎鞭虎骨这一类东西。想想吃些什么东西再上车吧,但又考虑到这该死的长途汽车汽油味完全有可能让自己早上吃的东西全部一干二净吐出来,便忍住。还是回到镇上去吃,虽然不太确定那里有些什么吃的。不过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这在自己的脑海中有深刻的印象。就说包子,一块钱八个的包子,里面尽是些肥肉。难以下咽。非得大口稀饭,然后蘸着油碟,才能勉强吃一两个。
不过现在不是自己享受的时刻。不容多想,我便找到一辆开往小镇的汽车。一辆小金龙中巴车。不出所料,味道有种橡胶与汽油还有其余气体燃烧不充分而混合出的味道。小时候坐这类车总是吐个不停。所以每次出门总得备几个塑料袋。选定靠窗的位置,便闭上眼睛开始小憩。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许久,期间一直停停走走。人员也在不断上上下下,车内的乘客多以附近的农民为主。想必镇上稍微有钱的人也早已经是开汽车了吧。九十年代那会,汽车还是奢侈品。当然也包括摩托车,一辆125出的嘉陵牌也得要一万多元。
十点二十五分,汽车终于驶入了熟悉的街道。只不过,突然发现眼前的世界已经骤然变小了很多。不知道是自己的视觉神经习惯了大城市的高楼大厦,还是存在于回忆中的小镇模样是因为儿时自己的身躯非常小,所以才会显得记忆中小镇规模很大。不过这一切在于现在的自己看来,是那么的陈旧,与破败。马路上是湿漉漉的污水,不到四米宽的马路,却是南北双向道。
从汽车上下来,背上一个双肩包,像一个陌生的外来客突然闯进了这片天地。我想是没有多少人能够认出自己了吧。那幢小楼还在,上次从这里离开时,故意从父亲那里取来了钥匙。那是镇里畜牧站的家属楼。二层的灰色小楼,就跟那个年代的政府人员常见的中山装一样。呆板,有种形式上的威严感。纵然远远看去似乎摇摇欲坠。跟那曾经的回忆一样。
上了楼,怀着惊奇的目光打量着一排排房间,手指忍不住在墙体上轻轻滑过。细小的沙粒从墙面上掉下来,那些早被风干的沙粒,承载着历史,还有岁月。进了屋,有一张床,床上还有棉被。屋里什么东西都有,只不过不是焕然一新。四周的墙面上千疮百孔,偶尔挂了一两张照片。那是父母的,还有祖父的工作照。
我放下背包,关掉那扇木门。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躺在松软而熟悉的床上,茫然地看着四周的墙壁还有天花板。肚子却并不感觉到饿了,暂时不去考虑吃的事情,也不去考虑李建川的事情。我想要做的,就是这样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睡个两三天也没有问题。
中午的空气像一片浮尘,一团又一团飘上来。
不想洗澡,不想刮胡子。
感觉害怕吗?
并不,就算这张床曾经睡过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五六岁时的夜晚,我躺在这张床隔壁的木架子床上,夏夜闷热无风,蚊子在头上盘旋一圈又一圈,床脚旁的蚊香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隔壁的床上能够隐隐约约听见木头与木头摩擦的声音。还有一丝黏稠的轻呻吟语。
像一只注视猎人枪口的兔子,弯曲着前肢,伫立在荒野,竖着警觉的长耳。
仔细聆听,却依旧若有若无。如今早已不用去怀疑那晚的父母究竟在做什么,因为此刻我就躺在这张床上,可以从天明,睡到夜黑。可以不用去管蚊虫,不用去管长耳的兔子。
只可惜,黑黑的小屋只有我一个人躺着了。
如今。
第二日,天气晴朗。
我决定空下一天来,修好楼下停放着的那辆祖父的凤凰牌自行车。车胎已经塌陷,链条没有问题,只是应该上些许机油。包括前减后减。辐条也许该重新调整一下,还有方向把子。这一切花了大概一个小时时间,总算弄好。像摆弄一件战利品似的开始对着自行车一边欣赏一边微笑。
“小川——”身后传来熟悉但明显苍老的声音。
“陈妈?”我回头一看,果然苍老不少。头发枯燥无力,皱纹深陷。
“瘦了,孩子。”陈妈眉头一皱又微微一笑。
“是长大了啊!陈妈,好久没看见你了。身体好吗?”我问。
“好是好,你在外面好不好啊,来,中午就来我家吃饭。”陈妈总是这样热情,小时候总是喜欢跑她家吃饭。原因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并不是因为饭菜要特别好吃一点。反而是因为觉得她家的环境要格外亲切一些。毕竟吃饭的时候,我不想面对着父亲的那张死板的脸。
“算啦,陈妈,我还有事。今天就不了,到时候要过来吃我就提前给你说。好不?”我诚恳的推辞道。
“你看你,吃顿饭,你现在出去回来就变得这么客气啦?那也好,不急走吧?”陈妈关切问道。
“要待段时间。陈妈”我乐呵呵地回答。这不是客套的笑,而是彷如见到亲人般的条件反射。
“那就行,那你先忙着。我去摘点菜。”陈妈说道一边朝后面的那片山走去。
“这孩子,怎么瘦的这么厉害。唉——”我还能听见陈妈边走边嘟囔着。不过心里感觉却十分温暖。
我蹬着28的凤凰自行车穿梭在街巷,试着找寻到朝玲的住所。大部分小楼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不过也偶有几栋重新矗立起来的建筑。南关街213号。我慢悠悠把车停在门口的位置,企图从外面看进去。但里面漆黑一团,什么东西都看不清。窗户的铁杆上早已长满蜘蛛网。但惟独蜘蛛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也许荒废的蜘蛛都不留恋这座房子。
对面的几家住户伸了脖子看着我这边,想必一定非常疑惑。一把椅子,一碗茶,便能够充实他们这个日子。打算问问周围的居民,这家人最后到底搬去了哪里。看见旁边的小卖部屋内仿佛有人,于是便走过去。屋子相当陈旧,所售物品也铺上了厚厚的灰尘。好像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人们并不向往外面的繁华。
“有人吗?”我扯着嗓子询问道。
没人应答。但能够看见一个黑影正在里屋忙碌。
“有人没有?我买点东西!”我再次提高语调,重复问道。
“哪个?”从里屋传来浓重的方言,厚重干枯的声音。
“给我拿包烟。”我对着一边搓着手一边朝我走过来的老人说道。
“啥子烟?”他问。
“你这里有啥子烟嘛”我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试图跟老乡找到某种共同点。
“店子小,最贵的就是纸云。要不要?”老人一边问道,一边缩着身子,从下面的柜子里面费力地掏着什么。
“纸云就纸云了。来,给我拿两包。”随即我从钱包掏出一张面额二十元的人民币放在玻璃橱柜上。
“来,拿好,小伙子。”老人递给我两包云烟。看见那双犹如生长了几十年的藤蔓一样的双手,指甲又厚又黄,就像又大又肥老蜗牛的外壳。
“对了,老人家,我打听个事情。”我扯开烟的塑料封条,若无其事的问道。
“啥子哇?”老人关切地问。
“这旁边是不是以前住着一个叫朝玲的女人?”我试探着问道。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啊!你问这个干啥?”
“哈哈,老人家,实话说我也是这个镇子里面长大的,不过没住到多久。小时候听说过朝玲的事情,这次回来我想找点素材,你晓得,我是新闻记者。最近这行不太好做啊!写不了稿子,要被领导骂。”我几乎没有思考,便说出这番话。想说自己是想要寻找素材的作家,但作家仿佛离这里的生活太远,怕老人理解不了,并有些怀疑。所以说自己是记着。善良的人是不会查看你的记者证。这跟他们淳朴的天性有关。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是,你说什么,那么我便相信什么。没有谎言与欺骗,生活起来容易不少。
“记者啊!那你快进来坐坐。没想到这个屁大不大的镇子头还培养了个记者出来。快进来坐。”老人边说着边拉着我的手,我有些不太适应这种见面方式。
“啊。那就谢谢咯哟。你晓得隔壁这家是个啥子情况,你晓得好多就给我摆好多。可不可以,老人家?”我继续发问。
“要得!要得!”老人家端出一条长板凳,示意我坐下。
我也毫不客气。
小卖部的老人讲了一些关于朝玲之前的事情。有价值的线索不多,特别是我想寻找到的李建川的下落。老人告诉自己,那个孩子已经在母亲被枪决后,被朝玲一方的亲戚带走了。具体去了哪里不清楚。关于朝玲与当年镇长的风流史,这个倒是可信度较高。镇长叫寇伟平。镇长的名字我早已知道,这毫不重要,下一步也许该立即联系李记者,让他想办法提供当初现场遗留的证物——那只长江牌钢笔。这种钢笔早已成了古董,重庆产的一个牌子。
回到畜牧站的房间里,屋子里摆了一台19寸toshiba彩色电视机。那是从日本纯进口的,92年产。当初可是一件奢侈品,那个时候拥有黑白电视机的家庭都少的可怜。更别说彩色电视机。不过现在这屋里的世界就跟那台已经坏掉的电视机一样,逐渐逐渐失去了色彩。
不知在床上什么时候睡着,但被外面震耳欲聋的喧闹声吵醒的时候,窗户外面的天空已经悄然的黑了下来,朦胧中听见有人大喊: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快点拿水!快点拿水!
我赶紧起床下楼看看,不远处的一座房子正燃起熊熊大火。
不好!是朝玲的家!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