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碽妃母恩,凶手
马氏随朱元璋经历凶险无数,这点微末事件不算什么。反倒越有大事越冷静,扁平脸上双眸锃亮,吩咐道:“睐妮子,另外几碗山楂羹拿去喂狗,试毒!”
“奴婢遵命。”
一等女使睐妮脸色惨白浑身一哆嗦,应声上前。
她脚下虚浮有些神不守舍,只不过马氏没注意到。
睐妮慌慌张张端着山楂羹刚走,这边马氏吩咐人叫来王府侍卫长彦霖。
彦霖是色目人,数年前被朱元璋看中从死囚牢里放出升天。耿直的彦霖感激朱元璋救命之恩,对朱家忠心且耿耿。他不懂得趋炎附势那一套,很对朱元璋胃口,逐渐委以王府护卫长重任。
不一会,身材高大的彦霖到了。
“属下拜见王妃。”
“彦霖。”
“属下在,王妃有何吩咐。”
彦霖与两名侍卫恭恭敬敬插手施礼。
“你吩咐下去立即封闭王府大小门禁,禁止任何人进出,便是狗洞也不可放过!任一处放跑了哪怕一只苍蝇,本妃也要砍了你的项上人头!”
马氏安然端坐仪态不乱,语气中却带着森森寒意让人心中发毛。
彦霖吓得的一缩脖颈,我的天,这还是素日端庄持重的王妃么?如此狠话放出来,动不动要杀人见血。有道是有什么夫君就有什么样的妻,王妃一出手的狠劲便与吴王一脉相承啊!
众奴婢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王妃,吓得一个个噤若寒蝉,下意识低着头缩着脖颈身子往后躲,生怕溅一身血。
“属下遵命!”
彦霖施礼正要转身,刚刚抬起一只脚却听马氏厉声道:“慢着!”
“王妃还有何吩咐。”
彦霖再次躬身施礼,一双小眼睛偷偷瞄了一眼王妃,又迅速垂下眼帘。马氏的脸上挂着一层寒霜,本就扁平的脸更显得冷峻无情。
“厨下要封锁,各侧妃房里也要禁足,王府中所有人都不得随意走动!”
“属下遵命!”
马氏盯着彦霖狠狠看了一眼,彦霖答应了却没敢动,“还不去执行?”
“是,属下立即去办。”
彦霖迅速转过身来就走,一边走一边长出气。
转过花园月亮门,彦霖看看左右侍卫,上去两巴掌骂道:“你们两个狗日的,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封锁各处门禁、包括狗洞!”
两个侍卫捂着脸颊却不敢怨言,只顾低着头认罪一般。两人心中埋怨不已,彦霖没下令谁敢胡乱做主?
“快滚!”
彦霖一声怒吼,两侍卫抬脚便跑各自找人去了。
彦霖很重的一字眉皱成一个疙瘩,他咬了咬牙,咀嚼肌在两侧显出硬邦邦的肉棱子来。来拜见王妃之前他看过厨娘的尸体,并安置人手查办。眼下厨房一干人还封在房里,务必尽快找到下毒之人,否则整个王府都无法安生。
彦霖面色凝重,抬脚奔厨房快步而去。
揽月亭里,朱标立在马氏身侧静静的没敢多说话。
王府中的厨娘人竟被毒死,母妃心思缜密难免怀疑山楂羹有毒。可这下毒的人是谁呢?按说自己兄弟几个出了事,受益的唯有不在场的老四、老五,那么显然碽侧妃的嫌疑最大。
朱标捋清了思路,偷偷看向母妃。母子连心马氏顿时明白儿子所思,微微点了点头。
旁边的李侧妃面色惨白,揽住老二、老三两个心肝宝贝不肯撒手,生怕有人伤害儿子。
胡侧妃怀中抱着四岁的朱桢抽泣道:“这山楂羹若是真有毒,
咱们再也不敢吃饭了呀……儿子……你的确没喝进去吧?”
她还是不放心,不停追问起朱桢来。
“娘,我说过了嘛,还没喝呢……”
马氏挺直腰身,顾及下人们在场,微皱眉头低声斥道:“哭什么哭?有本王妃在,天塌不下来!”
胡侧妃缩着脖颈登时止住哭声,趁着拭泪斜眼偷偷看向马氏。
马氏犹如大将军一般,威严若定。
这时睐妮神色慌张快步走回来。
“禀报王妃。”
“快说结果!”
“是。奴婢喂狗做了测试,两碗山楂羹下去,狗被毒死了!”
“什么?”
马氏想到了这个结果,还是禁不住大惊失色。
“奴婢测试过,狗……被毒死了!”
不知为何,睐妮犹如心虚一般,语气先高后低显得中气不足。
朱标亦是神色一凛,正要说什么,马氏侧身说道:“标儿,厨娘身死一定是有人杀人灭口,背后之人就在府中。你且去下令,府中任何人都不得走动,不管是谁都给我牢牢的待在她院子里,等候查询!”
看母亲神色朱标瞬间明白,母亲已经肯定碽侧妃下毒,否则怎会偏偏山楂羹刚刚端上来,她便带着两个儿子离开?
若这一桌子人被毒死,岂不是老四成了世子,她成了王妃?
这娘们好毒的手段!
切恨之下,朱标一改君子之态,咬牙道:“儿子遵命。这件事有儿子与彦霖操持,还是请母妃回去吧,夜深了这里凉。”
“嗯。”
马氏点头应了一声,心中涌起一丝温暖,当年的十月怀胎之苦到底没有白费,还是亲生的儿子疼娘啊。
朱标紧了紧眉头,躬身施礼后便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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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阳光透过虾米须的帘子,将半通透的阴影投射在青砖地上,每块青砖之间的缝隙只有一头发丝的样子,薄薄的韭菜叶也插不进去。
经过一夜的折腾,马不停蹄的追查,马氏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整个王府已然翻个底朝天,没有任何线索指向碽侧妃。
正厅里,圆桌上早餐只有米粥、馒头与几样小菜,马氏从来主张节俭,即便后来坐上皇后之位,亦如是。
马氏拿起筷子,短瞬凝视青砖细微的缝隙,有些失神。碽侧妃做事如此隐秘,竟如这青砖一般毫无缝隙?
按说碽侧妃是个浅白之女,并非诡计多端城府深沉,难道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朱标怕惊吓到母亲,轻声道:“母妃,米粥要凉了,再要紧的事还是吃了饭再说吧。”
“哦。”
马氏才回过神来,对着儿子表情一温,端起米粥来。
古人说食不言、寝不语。朱家出身微贱,并无那些讲究。朱标一边吃饭,一边向母亲回报一些细节。朱标虽是掌家世子,毕竟还未成人,一切听从母亲吩咐便是了。
这时睐妮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也顾不得施礼,急急道:“王妃……刚刚查到四哥儿的房里发现藏有毒药!”
“老四?”
马氏与儿子互看了一眼,谁能想不到是八岁的朱棣下毒。不过,没有他娘的指使,八岁的孩子断不会有这份心思和胆子!
马氏想了想说道:“标儿,你速速派人将碽侧妃看管起来,带老四来这里,为娘要问话。”
“是,母妃。”
朱标领命而去。
不一会,朱标带了朱棣进来。
“孩儿给母妃请安。”
朱棣礼数还算周全,跪倒叩头。
“老四,起来说话。”
“谢母妃。”
马氏很冷静,面无表情问道:“为何你的房里搜出毒药?且将细情说与母亲,不许隐瞒。”
朱棣一怔,秀气的单眼皮瞪得老大:“什么毒药,孩儿不知晓啊?”
马氏盯住朱棣表情,只见朱棣眼神迷茫,似乎不像是说慌的样子。八岁大的孩子藏不住什么心事,毒药一事定与他无关。
不过,至少现下还不能让朱棣与碽侧妃见面,马氏要引蛇出洞。
她淡然笑笑,很随和说道:“老四,今日查办投毒案子,王府里纷乱的很,你且在你大哥的书馆里读书,不能回去了。”
“为什么?难道是娘亲与毒药有关么?母妃,您可别吓我啊。”
朱棣一双单眼皮明眸凝聚着万分担忧,看看马氏,又看看大哥。
马氏一凛,想不到小小年纪的朱棣竟猜到了几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聪明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