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朝残月明

第8章 今朝残月明

次日,圣旨下。

大意是:靖北王唐子安,加封靖北大将军。驻守北境,赐禁卫甲士千人随军为卫,择吉日出发!

这个旨意一出,看得懂的有良心的都摇头,一边和三五好友叹息:“可惜了唐门满门忠烈,终落得家破人亡。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那看不明白的,或者装作不明白,乐得见此一幕的,都赞颂着这个夏皇的恩德宽厚!

在这偌大的夏都里,最森严,最华丽,最宏伟的地方,当然是大夏皇宫。

还有个地方,守卫不森严,屋舍简单,但是整个大夏都不会有人到此有任何不敬。

如果有,这个热闹一定不是真正的大夏人。哪怕是大盗匪寇,流贼暴民,都不i在此滋事。

这里就是舒园。

夹在皇宫和国学院之间,占地百亩的陵山前是一个半月形的人造大湖,占地五十亩,在这一百五十亩的山水间,有一座占地半亩的园子,园子很简单,外围的围墙都是竹篱的。那山上,是大夏建国以来战死的忠魂埋骨之地!

绝大部分的墓碑不是死者的墓志铭,而是事件的具事铭。因为战争的残酷超出了想象,一场浩大的战争下来,能确认身份的铭牌找的齐全的都不会超过一半!不是找不到,就是不在尸体上。

这样的地方,是整个大夏国人经过,都要驻足沉思缅怀的地方!

舒怀之一家就住在这简单的院子里!

他此时坐在院子里,没有点灯,就着那残月,静静的坐在院子的柏树下。白发白须白袍,青白色的月辉,是那么清冷,那么,孤寂。

现在他老了,仅有的孙子,也就是舒轻浅的父亲,二年前病重不治!现在只有舒轻浅一个后人了,关键是女孩子!

舒怀之自忖不是古板的人,对这个曾孙女,那是疼爱,但绝不溺爱。他唯一的希望,不是延续那狗屁的香火,人生百年,白驹过隙,所谓的血脉,外甥子,曾外甥子不都是自己的血脉吗?有什么区别?

他是真希望自己这个曾孙子,能够自由自在,快乐的度过一生。

对她的要求,他放养而不放纵。

习文学武,从不轻疏,十三岁的时候夏皇赐了个“国仕”的称谓。十四岁的时候就跟尚未在世的舒清浅父亲说过,要结为亲家,让夏朝阳娶其为太子妃。后舒父病逝,舒怀之以孩子还小,想留在身边多陪陪自己为理由,婉言拒绝了。

不久前皇帝又派人来说了,就差下旨了。

这件事让舒怀之很懊恼,但是没有办法。他,老了。如果是年轻哪怕是十年,他还能想想办法,哪怕找一个孙女喜欢的,招进来为赘婿,这样皇室也无话可说。

如今他老了,他唯一有的就是那可怜的所谓声望,以及在大夏百姓心中分量!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自己的老去,以及男丁的没落,变成了泥菩萨。那些人会敬你,拜你,贡着你,但是不会真的在乎你!

现在就算是想找一个入赘的,只要是稍微过得去,不至于太委屈自己曾孙女的,这夏都,有一个算一个适婚青年,心里都会乐意,但是没有人敢了!

因为谁知道这个泥菩萨还能撑多久?

他不死,一切都安然,他一死,一切都枉然!

之前他实在没有办法。

不过昨日的一幕,触动了他。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点希望的话,那就是那个十八岁,和自己曾孙女一般,孑然一身的新晋靖北王了!

所以他昨日约了那个年轻人来家里做客,他承诺的是今天。

可是现在都已经快亥时了!

难道一道大将军的旨意就让你不知所以,忘乎一切了吗?

不应该啊,舒怀之喝了一口水,杯子里的水,曾孙女已经换过三次了,现在第四次的也凉了。

下人他都已经屏退了,他叹了一口气,有些难过。

他不担心自己,哪怕立即死去,也无所谓的。

只是这个牵挂,让他心疼,哪怕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送走了那么多的朋友,战友,同僚,送走了自己那么多的儿子,孙子,曾孙子,他还是放不下啊。

这或许就是他这一生都只能是个师者,成不了圣人的原因吧!

他坐在柏树下的身子,有些累了,就靠在了柏树杆上,这样会轻松些,不知觉的睡着了。

快要子时的时候,舒轻浅这时候过来了,提着一壶茶和一瓮粥,三副碗筷,完了又捻了一盏灯笼挂在柏树伸出的树枝上。

他不是没有劝说自己的曾祖,让他不要等,回屋子里去,但是老人有他自己的坚持和倔强。

老人被惊醒了,看着她的行为,很奇怪,犹疑的看着她。

“曾爷爷,您也真是的,我都说了他今天不回来,你还要等,不相信我。”舒轻浅轻声说道。

“他不像是个会爽约的人啊,哎增爷爷老了,不中用了。既看不清人,也不被人看起了。”舒怀之有些悲伤。

“来吧,吃点清菜粥,养下胃吧。我只是说他今天早来不了,马上就是子时了,他应该也快到了,要不然过了子时,就过了约定的时间了。”舒轻浅一边盛粥,一边缓缓的道。

“这,是何道理?”舒怀之不解的道。

“曾祖爷爷,今日圣旨下封其为大将军,并赐了一千禁军为护卫。他只能等到晚上宴请了兵部和内务府来交接印信的人方可出府,因为后天就是本月最吉行军出行之日,所以那些交接官员一定是今天去,不会拖到明天。这起码要到亥时初才能结束。这个关键时期,他不知道您为什么让他来家了,无论是您这边有所求,还是无所求,他不会让人知道来过这里,给我们留下一丁点的麻烦。所以他不会走城内,他会让绕道陵山北,穿过晚上绝对不会有人烟的陵墓山道,过半月湖来赴约,这一路上要很久。如果他真的是一直在藏拙,那么他一定会抓紧时间,赶在子时之前到。如果不来,曾爷爷,那就是我们想多了。”舒轻浅说着又盛了一碗粥放在自己左手边的空处。

“听姑娘一番话,我真是战战兢兢啊!如果还有第二人如姑娘这般慧质兰心,我命危矣。”一道轻柔的声音在篱笆处响起,说话之人隐在斗笠里,全身滴水。

他从篱笆外走到挂着灯笼的柏树背面,藏进了阴影里:“实在不好意思啊,舒爷爷,小心一点比较好,到处是眼睛啊。”

“嗯,很好啊,年轻人就是想得多些啊。”舒怀之常舒了一口气,端起面前的清粥,吃了起来。吃完一碗,又把曾孙女准备给客人的那碗也拿过来吃了。

三人也不说话,就看他在那里吃粥,两碗下肚,全身舒泰,疲态尽除。

吃完也不用巾帕,随手擦了下嘴巴的舒怀之砸吧着嘴巴道:“文火慢熬野菜粥真是好东西啊!浅儿亲手熬的。可惜了,藏在影子里的人怕是没有福分享受了”。

“的确是太可惜了。父亲一直希望我普通人的生活,我准备试试,看看能不能做到他希望的样子。至于这野菜粥,等到有一天我不惧黑暗的时候,我想就能吃到了,这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不同啊。”唐子安听得懂老人的意思。

“这倒是个问题,如果不嫌麻烦的话,把人带着吧。”老人坐直了身体,有些忐忑,毕生以来的第一次!

“举步维艰,无它,怕是难平安。”唐子安凝重的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披荆斩棘,筚路蓝缕,何惧生死?能一起为梦想而奋斗,何其有幸?那就,拜托了!”老人声音有些更咽。

“是我的福分!生死不负。明日此时,我来接你们?”唐子安郑重的回答。

“你做你的事,我会安排好一切,我老了!”老人说着抬头看向了夜空,从没有哪一年哪一月的二十一日,残月如此时般的明亮。

唐子安沉默了好一会,道了声:“保重。”

然后悄无声息的走了,就好像没有来过......

“曾爷爷,您都不问我同不同意就把我给人家了?”舒轻浅张着嘴问一脸悠然的舒怀之。

舒怀之喝了一口新添的茶水:“啊,聊的投机,忘记了。再说,昨天不是问过了吗?你同意了啊。”

舒轻浅看着自己的爷爷,悠悠的道:“您昨天是问我,这个唐家的公子怎么样,哪里有问我其他的呀。”

“是呀。你不是说他‘潜龙于渊待时起,九州天色染风雷’吗?这大夏的那么多文才武略之辈,我家浅儿何时有过这么高的评价?就连老头子我,你不也就说了句‘心豁达,勇可嘉’吗?”舒怀之笑着打趣,完了畅快的看着那天上的月:“今朝残月,何其明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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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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