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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姨娘生产完后,南宫槐守了她一夜,第二日天擦亮,方元厅的侍卫就将林榕、香默,还有望月轩院内的一众人等全都关押进了暗房。尤娘子被南宫槐禁足在望月轩,无传唤不得出。

南宫淰得知尤氏被禁足后,缠着南宫槐一整日,“难道父亲为了一个妾要怪母亲不成?母亲可是正娘子,有诞下嫡子的功劳,父亲不要再生母亲的气了,她是个女人啊。这府中来了妾,难道母亲就该赔笑着,看着她抢了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不成?”

南宫槐一听这话,觉得眼前这个南宫淰,当真是了不得了,“你方才的话是说,你母亲就该善妒?该算计?”

南宫淰哭的小脸发红,摇头。

南宫槐一不做二不休,连同南宫淰一并关在了望月轩。南宫敖连着几日外出,去闵国府组织的诗会上作词,回来后瞧见府中不对劲,便猜出一二了。南宫槐有意让他不理内宅事,南宫敖心知肚明。用了几口饭,与南宫槐交代了几句,瞅一眼望月轩,提腿就速速离去了。

身边的小厮冬松一脸纳闷的问南宫敖,“小少爷怎么都不问问老爷娘子如何了?”

南宫敖上了马车,轻轻一笑,“母亲是正娘子,父亲这是惩戒,不会伤着她的。如果母亲真做了恶事,父亲也不敢对她如何。咱们安心去闵国府就是,府中一切大小事,去了切记莫要多言一句。”

南宫敖前脚刚走,南宫瑶已挪步到了方元厅,她故作娇弱,迈步都得之兰搀扶着。进去时,南宫槐已坐立不安的在方元厅候着多时了,“缓了一日,现下如何了?那晚定是冻着了,你这傻孩子,有什么事何必自己在那强撑着,让下人去做就是了嘛。”

南宫瑶行了礼,倚椅而坐,“父亲,若没有女儿那夜在雪中死死撑着,恐怕姨娘的孩子,就被人算计死了。”

南宫槐一听南宫瑶扯上了这事,他轻轻咳嗽几声。转身回到正厅椅子前,坐下。眼珠子转了七八下,欣慰一笑,“若屿是个好福气的,她为我们府又诞下一子,这可真是喜事。我今早一给马奴传了话,去告诉勤偣老宅的父亲,让他也高兴高兴。”

南宫玥也欣慰一笑,端起茶盅,轻轻抿一口,“父亲有没有把母亲陷害姨娘假孕,预谋害死庶子一事也一并告知祖父?”

话一出,南宫槐大声咳嗽两嗓子,端起茶盅,一句话不说了。

南宫瑶心里一阵暗笑,眼下这尴尬场面,她早就猜到了。尤娘子虽出身不高,但她自当了这南宫府娘子以来,一刻都没能闲着。没事就去国府娘子圈内学刺绣,互送些物件。庄子田产铺子上的事,也都帮忙打理。这些年步步为营,虽有时脑子笨,但她也算是为自己维护了一些体面。说起南宫府,谁人不知南宫府的正娘子是尤氏。

再有她生下南宫敖,已算是扎根在了南宫府,风光无限。

她本是可以与府中姑娘们好好相处的,当好她这个假面娘子的。可她又生了南宫淰,被南宫槐记在英姨娘名下。就这一茬事,让她惦念多年,开始为南宫淰争取,想抢走南宫瑶的嫡女名分。她起初还针对几个庶姑娘,针对到一半,觉得自个敌人好像只有南宫瑶。又猛然醒悟,只对南宫瑶一人了。

这些算计,南宫玥这些年也是有所领教。

她虽心如蛇蝎,却还是没蛇蝎到南宫槐身上。俗话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褚槐此时的态度,就是不想动尤娘子。

他不想为了一个妾,来做这个满梁京的笑话。他动了尤娘子,整个梁京女眷中议论最多的不是尤氏,而是他这个睁眼瞎。

所以南宫玥早就料到了南宫槐不敢动尤氏。

若她真的早就断定了南宫槐敢动尤娘子,在假孕被揭穿之前,早就寻人去把丰乡的那些与尤娘子有恩怨的人全都带来梁京了。南宫瑶之所以不动丰乡的那些人,还是在等一个契机。

既是她手中的棋,没到最后一步,自然是不敢拿出亮相。

南宫玥早早做了打算,既是扳不倒,那就按照她的第二步棋走。

南宫玥笑笑,放下盏茶,改变了策略,“父亲最好是别说了,毕竟是在梁京发生的事,祖父在勤偣老宅子,不可让他老人家多烦心梁京的事。再说,姨娘已生下孩子了,那些闹腾的事,女儿可以不计较。”

南宫槐错愕,呆呆的看着南宫玥。这小丫头片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怎变得这样通情达理了,“你当真是不计较的人?”

南宫瑶连连点头,长叹,“父亲,那夜姨娘产子,那真的是一只脚都迈进鬼门关了,女儿瞧着姨娘可怜,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姨娘产子不易,父亲您也瞧见姨娘的艰难了。女儿那晚拼死守在湪汐轩,不顾自个的身子,不仅仅是为了护住姨娘,更是为了护住母亲啊。”

南宫槐一愣。

南宫瑶再道,“母亲若是因善妒控不住自个冲上去,姨娘有了差错,到时候父亲您该帮着谁。一边是自己的妻子,一边是为自己产子的姨娘,到最后为难的,还是父亲您呀。”

“瑶儿吶,”南宫槐听南宫瑶说这些话,由衷一笑,“你到底是长大了。”

南宫瑶认真道:“这些年,我虽一直怀疑母亲当年的死因,一直瞧着尤母亲心里不顺畅,可这也是身为女儿应该尽的本分。可女儿就算再恼,这个家不能散,将来女儿嫁了人,南宫府可是女儿仰仗的娘家啊。”

南宫瑶这话说起来,那真是一溜一溜,句句说在南宫槐的心窝窝上,“原本女儿还想着,与宫里缓和缓和关系,常去外祖母(王太后)那坐坐。将来女儿仰仗的,既是南宫府,又是慈明宫(太后所居之宫),还有瀛国。父亲在朝中,路也能好走些。”

南宫槐一听这个,险些没高兴的扯着南宫瑶的手连连夸赞了,“你能弃怨恨为大义,当真是有你母亲当年的英姿啊。”

南宫瑶又一脸忧愁道,“可假孕一事,父亲您若是为了偏袒母亲就这么搪塞过去,怕是不妙。姨娘为生子,被陷害假孕,昨晚险些丢了性命。这是内宅事,却也最是能被广传的内眷事。父亲若是为了不让母亲受伤而偏袒她,失去的,可不仅仅是面子了。到时女眷围坐,说起这些风言风语,只会说父亲您为维护正娘子,寒了姨娘的心,处事不公。”

南宫玥认真道,“父亲,这假孕一事,您就正儿八经的好好查,谁放的药,谁做的事,都能寻出根的。若是母亲真的做了,您又怕牵扯上母亲,大可以让那些婢女和家臣来顶包。但是父亲您不管如何处置,这个事得好好查,这样旁人说起,只会说您是君子,不偏袒正娘子,又不寒了府中妾室艰难产子的心。”

这一席话,点透了南宫槐。

他还想着如何搪塞过去,可南宫玥这样一说,好像也句句在理。确实,这假孕一事必定与尤秋柔有关。可他又不能真的休了她,还得顾及着若屿的心。

南宫玥此招,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正儿八经的查,最后查出,让婢女和家臣背锅。

事出在望月轩,尤娘子撑死就是个管教不严、善妒的罪名,罚罚管家权也就无事了。

这样,旁人瞧着他不偏袒正娘子,颇有当家男主子的典范,也算是失了里子,赢了面子。

南宫槐赞誉了南宫玥许久,才让小厮传话下去,把那晚在湪汐轩的人全都捆了上来。

南宫瑶悠悠坐在一旁饮茶,她心里已然有了别的想法。

她这“事未审,先示弱”表明自个不计较,自己大度的招数,用在尤娘子身上保准管用。

果然,尤娘子被南宫淰搀扶着上来时,一瞧南宫瑶坐在那神色悠然的样。她一把推开南宫淰,上前就掐住南宫瑶的脖子嘶喊,“你这小贱人,我到底是你嫡母啊,你要这般算计我,这般来害我。你与你那惨死在床榻上的娘一样阴险!”

南宫瑶忍着心中的气,她故作可怜的被呛住。

南宫槐一瞧,这还了得,明明南宫瑶都说不计较,也愿意包容她犯的错了,怎得这个女人却疯了,“你们愣着干嘛,扯开她!”

几个家臣上前,扯住尤娘子,摁住她跪在地上。

院外跪成一排的,还有外头请来的郎中、林榕和香默,一众下等女使和家臣也都规规矩矩跪着,等候南宫槐发落。

尤秋柔跪在南宫槐脚下,怒火中烧,“老爷,老爷,我是被冤枉的啊!我是被陷害的。早前派去湪汐轩伺候姨娘的两位贴身婢女,是我精心为姨娘挑选的。谁知,谁知她们数月前求来望月轩,说姨娘虐待她们。她们还发现姨娘常喝一种假孕药。我听了害怕啊,刚打算要回禀老爷时,湪汐轩那边请去的郎中就说姨娘有了身子。我也不知这到底是假孕还是真的有了,事太大了。我一直精心伺候着姨娘,若是真的有了,诞下儿子,也给我们敖儿作伴啊。若真的是假孕空肚,到时揭穿,再由老爷您来处置就是。”

尤秋柔哭的泣不成声,说毕,又猛的抬头,用手指戳着南宫瑶,“可是您这个宝贝嫡女,竟诬陷我,诬陷是我用药陷害曲姨娘假孕!”

南宫瑶还没开口,南宫槐在一旁就急了,戳着尤秋柔,跺脚,“你闭嘴吧,人家瑶儿为你说了多少好话,她哪里陷害你了?”

尤秋柔跪在那狂笑,“她这个贱人还会为我说好话?老爷,您万不可听信谗言就怪到我头上,我是你的娘子,是府中嫡子的亲生母亲!”

本来,南宫瑶几句话,让南宫槐多少宽心了一下。可尤秋柔竟当着这些下人的面敢来威胁他,看来,这不仅仅是罚罚禁足,装个面子功夫那么简单了。

尤秋柔这几句作死的话,都从南宫瑶的心思上来了。

方才她示弱装大度的做法,现下来瞧,当真是对极了。她悠悠放下盏茶,瞧瞧院内跪着的人,再点南宫槐,“父亲,今日该说的话女儿都说完了,该查的,该寻的,父亲您都仔细着来便是。”

她欲走,尤秋柔猛的站起,拦住南宫瑶的去路,“事是二姑娘惹的,二姑娘就想在这挑拨、搬弄完是非就要走?”

南宫瑶一愣,可怜巴巴的求助南宫槐。

南宫槐轻哼几声,“你跪下!南宫瑶身子不适,昨晚感染风寒,快些回沉香榭歇着去。”

南宫瑶行了礼欲走,尤秋柔气不过,刚站起,就听到院内小厮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老爷,老爷,望月轩不好了,出事了!屋内和院子内,都是黑鼠!”

“黑鼠?”

南宫槐一听这二字,一阵胆怯。

尤秋柔更懵了,这可是当初萧娘子死时,她做鬼弄去萧娘子床榻上的。这些年南宫槐走到哪都害怕瞧见鼠类,府中也一直都有在灭鼠。南宫槐抗拒这些,也害怕看到它们,再忆起当年的事。

他有些胆怯,强撑着身子,“哪里来的什么黑鼠!”

小厮:“怕是天变冷的缘故,但是也太多了。院内和正厅到处都是,有的都翻出青瓦墙,跑到别院去了!”

南宫槐再一惊。

南宫玥收起要迈出门的脚步,转身就跪在南宫槐跟前,“父亲,当年母亲难产时,府中为何也会莫名其妙的出现黑鼠?父亲您可曾查过它们是如何进的正娘子卧室?还是说父亲压根就没查,那黑鼠,是府中有人从中作梗,为的就是害死母亲?”

南宫瑶咄咄逼人,“父亲,今日黑鼠乱窜,难道又是巧合?”

尤秋柔吓得不敢再出声,方才的盛气凌人已不见,她怯怯躲在身后,一句都不敢再搭了。

南宫槐被南宫瑶逼问的失了神,“你莫要再添乱了,让家臣速速用药处置了这些活物。”

南宫玥起身,她知道这次扳不倒尤娘子,但她也不想放过时机,“父亲,今日的黑鼠,是母亲有意提醒。莫要错审了人,也莫要错饶了人。还有伺候姨娘的那两位婢女,她们陷害姨娘,险些让姨娘丢了命。父亲,这一笔笔账,您可得好好算算。”

南宫槐闭眼,想起府中发生的种种,他再也没有由头的去护着尤秋柔了。黑鼠再来他心口一作乱,他心如乱麻,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他背对众人,唤来家臣,“尤氏管教下人不严,为人正娘子善妒,精与算计,为嫡母不顾内宅事,偏袒过度,有失正娘子体面。拖出去,关在祠堂,七十大板。没收管家权,禁足两年。没我的话,不准再出望月轩。”

尤秋柔错愕摇头,难以置信南宫槐会待他如此。

说毕,南宫槐回过头,一眼厌恶的盯着跪在门外的下人,“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折腾算计,害人性命!在湪汐轩伺候的林榕和香默,陷害主子,谋算主子性命,十恶不赦,立即送出梁京,永不赎籍,一辈子为奴为婢。至于从府外请来的郎中,搀和内宅事,身为仁医不做人事,罚你滚出梁京,没收医官籍子,再不准你用行医害人性命。”

南宫槐说毕,家臣上前拖着已哭到更咽的林榕和香默离了方元厅,那郎中也被拖走了。

两名家臣站在尤秋柔身后,想动手,又胆怯的等着南宫槐示意。

尤秋柔跪着,双手伏地,“老爷,你就这般不信我,要信那贱人的话吗?老爷,我与你夫妻多年,你就这般不信我。”

南宫淰跪着上前,一把拽住南宫槐的衣裳不松开,“父亲,您不能这么待母亲,她是您的结发妻子,您不该这般待她!七十板子打下去,母亲就废了。父亲难道,让梁京内眷的都来嘲笑您,说您赏罚偏袒,只顾护着年轻的美人,不顾结发恩情!”

“你好大的胆子!”

南宫槐扯住南宫淰,攥紧她的胳膊,捏的掌心都通红了,“自打你从学堂回来用**那日,我就瞧出了你的不对劲。你在宫中念了几年书,真当自个是宫中公主了。哪个公府官员敢用**下轿,那都是给年迈腿脚不便的人备用的。你一个几岁的丫头,也敢摆这谱。你可知当初你父亲在朝中为你圆了多少话。你大言不惭,敢说我赏罚偏袒,不顾结发恩情。”

“好,”南宫槐咬牙,一把甩开南宫淰的手腕,“我就让你瞧瞧,什么是赏罚偏袒。南宫淰,从前那五十板子还没打灭你的心思吗?再去打五十板子!来人,速给六姑娘备好路上吃的用的,备好马车,多带几个家臣,连夜送她回老宅!”

“你疯了吗!”

尤秋柔一把护住小声哭泣的南宫淰,一步也不让,“她可是最聪慧的丫头,聪明伶俐,老宅是什么破地方,丰乡那种穷地方,我们淰儿哪能受得住。”

南宫槐不耐烦的挥挥手,家臣上前死死摁住尤秋柔。

南宫槐:“丰乡那可是人家二姑娘辛苦打拼出来的,现在每年上缴的账目单子能吓死你。那种地方,我敢送个她去祸害?我要送她去勤偣,她目中无人,做事张扬。今日字字句句目无我这个父亲,拿姐妹情分不顾,刚好父亲母亲他老人家在勤偣吃斋念佛,送她去,磨磨她的性子,吃吃苦。”

“不可啊,”尤秋柔跪下,连连叩头,“老爷,她不能去勤偣啊,我会好好教她的,会磨她从宫中带来的恶习,让她好好在内宅安分守己的。”

南宫槐无奈摇头,家臣上前拽住南宫淰下去。

尤秋柔哭的泣不成声,趴在地上,想拽住南宫淰的手,奈何够不到。

南宫玥叫住欲要一走了之的南宫槐,“父亲,如此罢了?”

南宫槐指指南宫瑶,“玥儿,瑶儿亲口发誓此事你们不计较的。”

南宫瑶摆摆手。

之梅从院内进来,“回姑娘,人都已带到院外了。”

南宫玥:“全都带进来,让尤娘子好好认认故人。”

尤娘子一哆嗦,不敢抬头。

南宫槐完全懵了,南宫柔和秦羽蔷也跪在那,不明白这唱的到底是哪出戏。

之梅逮着这三人,一一跪在南宫槐身后。

周奴神色淡然。

元姗眼神有些害怕,缩在周奴身后。

尤黛娥挨着尤娘子,跪在她身后。

尤娘子不敢抬头看。

倒是南宫槐,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尤黛娥。

之后,他连滚带爬的钻到几案下,冷汗直冒,他指指尤黛娥,又指指尤娘子,“你你你,你......你......怎么会有两个娘子!”

尤娘子猛然抬头。

那瞬间,她的五脏六腑,全都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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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惜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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