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

隔岸

大漠,黄沙,我千里跋涉于此,只是为了遇见一颗千年的树。

它在黄沙中伫立了千年,好像生于秦朝,它的树根下接地府,孟婆用它的苦根拿来煲汤,它的枝干高耸入云,上面的红线密密麻麻,树叶和红线随风摇摆,那风好像是来自遥远的时空,它们摇摆时,我听见黄沙中的马蹄,听见剑雨中的嘶鸣,还听见一串熟悉的风铃……

叮叮叮——

上课了啊,高中生活刚刚开始,伴着封建时代的始章——秦朝,在浓厚的历史背景下闭目侧耳倾听老师的吐词,昏昏沉沉的进入小憩。

我这样的小个子在第一排睡觉,被老师当场就请出了教室,我百无聊赖的拿起历史书,走出教室,睡意全无。

我条件反射的低头往熟悉的方向张望,令我喜不自胜的是他居然也在那罚站,我在二楼有天花板的庇护,可他在一楼就那么好受了,他不停的调换着姿势,好像脚下踩着的是烈日下的黄沙,太阳大方的把光全投向他,照进他的眼睛里,他睁不开眼,形象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萎靡。

我并没有因为有这样的罚伴而幸灾乐祸,在我眼里他永远是能和太阳比肩的人,我崇拜太阳,而他永远不输于阳光。我们的相识或者说我对他的相识是因为擦肩而过的对视,那样擦肩的一刹那对视了三眼,一眼万年。我便理所应当的喜欢上了他。

如果说我的学习是靠着人品加持的幸运和表面功夫的努力,那他就是靠着与生俱来的灵气与天赋,无师自通的做对所有文科选择题,老天追喂饭吃的天赋型选手,也就惯的他一副傲娇耍横的模样,他可以逃课,可以不写作业,他对高中知识挑挑拣拣,最喜欢做数学里的圆锥曲线,没有人知道他肚子里多少墨水,他的眼眸沾染过文学的浩瀚如烟,多少古句繁语被他不经意的引用,而我搜罗词典的速度自然比不上他的伶牙俐齿、别开生面。

旁人说笑般的拿它的调儿啷当开涮,而我在心里一万个自愧不如。

喜欢他这件事是宿命般的相遇,此后在心底扎根,在他的回眸谈笑中越长越大,可怎么都等不来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我游走在能遇见他的长廊中,就那样一次次的追寻,在心底默默装下一台微型相机,印刻下他微不足道的表情。我不知道我可以永远多少次这样的瞬间,时光老人与我保持着一种原始而微妙的关系,他在角落张望,却不会打扰,他理智而薄情,不会因为女儿心思的悸动而感动,也不会因为我的失望而溜走。当我游历在有他在的时空忘乎所以,不能自拔时,他正在一步步的掐着手指算我的剩余时间,我徘徊在这样的时光,在时光老人的身体里被吞噬消化。无论是一瞬还是千年,他一概而论。

我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暗恋滋生在微瑕的地带,我的情感是养料,眼泪为水分,让暗恋在风的来去之间找到安慰的栖息之所,让我的心在无数个月黑风高,海浪拍打的潮海中得以安稳的驶向更茫茫然的深蓝。

我聪明的躲过他好奇追问的目光,巧妙的与他之间隔着一段温暖安全的地带,我能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他前额随风而起的头发,指着天空的手指,洒着星星的眼眸,可这些都不够我还原一个彻头彻尾的真相。

不过我还是要说的,我必须承认我和他的隔岸不仅仅是我个人人为的因素,也许和月老手中的红线有关。我第一次与他交涉是找别人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我带上骄傲不可一世的面具,冷冰冰的对他问候,正遇上他与她的女友待在一起。

我从来不知道他的事情,就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没有女朋友,最后终于是不欢而散删了好友。我带着我的恨意延续在时光里,终究抵不过往后与他的相遇,淡化在青春的记忆里。我还送过他一次奶茶,他不出意外的在夏日里罚站,我托人送上这杯饮料,从不肯透露任何我的情况。

真相的还原需要很多个证人,运用他们的视角把原本的纰漏封闭起来,让他们逃无可逃,可惜这个故事里我会是唯一的角色,哪怕一个人的独角戏,也要让剧本善始善终。

翻看无数个经典的爱情故事,初见时总是一见如故,好如宝玉痴痴的说“这个妹妹我见过。”但我就不是这样,我第一次见他,熟悉于他的身影,但他的面孔在大脑里虚虚实实,犹如茅屋低草中幽幽暗暗的青烟,抓也抓不住,在青天中落上一道淡淡的痕迹。

这让我深感疑惑,在遇到他一星期之后,他的脸庞才会在心里浮上个七八分,并不真切。除了他之外的人从没有这样的情况,这就怪了。

饭饱水余之后我就惬意的趴在二楼看他,他迷恋上了打羽毛球,白色的羽毛球在两个拍子之间迅速的飞窜,他手疾眼快的打出,在羽毛球在昏黄的夕阳下划出一道漂亮的轨迹时,“啪”的声音同时响亮的发出,像在兴奋的喝彩。我看的入迷专注,他沉迷其中的好兴致也在感染着我,我们都沉迷于这种刺激的运动中。直到上课铃噼里啪啦的响起,他才慢悠悠的收手,不慌不忙的走进教室,我的目光在望不见的死角处终于收回,品味着刚刚他的精彩表演。

在某一次他打羽毛球把对方打的瞠目结舌时,他竟哼起了《贵妃醉酒》里的几句词:“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我脸一红,因为这首曲子是在我们校庆我跳过的曲子。

那日,我思忖良久还是选了这首曲子,哪怕同学们会喜欢潮流当火的音乐,对这种古风戏腔嗤之以鼻,我还是选择了我最拿手的舞蹈,我自小就有习舞的天分,古有赵飞燕手掌跳舞,今有我孟茜茜大放异彩。

这几句歌词突然在他口中蹦出来,我愣了半晌,自恋的幻想我在他眼中的舞姿风情,脸羞红了一片。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方净土,有人心里是奇幻的秘密花园,有人心里是诡厄的原始森林,有人心里是高山流水,小河娟娟,我小小的心中不可思议的承载了无垠的黄沙荒漠,一颗千年古树永立不倒。古树上的红绳是唯一鲜明强烈的色彩,声音只有单调的秦兵操练。

我不懂为什么我口口声声说爱着南方的婀娜柔情,可实际却渴望一种自然狂野的力量,这是对自由本能的渴望?还是神秘领域的无声召唤?我究竟还是不得而知。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我无端就念出了这几句,就在刚刚,梦中的我穿一袭红衣,头上的凤冠霞帔随着我的舞动剧烈的摇摆,黄沙灌进我的口鼻,呼啸的风挡住本就昏暗的视线,我的面前是出土的秦兵马俑,整个宇宙好像就我一个活物。我在他们身边甩袖,高跳,风来配乐,还有耳边清晰响亮的破碎声——我的红裙在风中像是一把盛火,身体中除了激情再无其他,裙摆盛开在秦兵马俑里面,每跳一下,他们就会接二连三的破碎,走向不可言说,绝望无光的毁灭。

醒来后的我后背湿了一片,我早已对这样的梦境习以为常,这个梦从小到大一直伴随着我,而秦兵马俑破碎的声音也一次又一次让我心惊胆颤。

夏天的校园有着热气腾腾的活力,临近暑假,同学们浮躁的心日益见长,与他分离的日子也一天近了一天。我更贪心的想要留住我与他相遇的时光,希望此时此刻的瞬间,能够完好无损的载入进时间相册,以供收藏。最近的考试我语文英语与他不相上下,历史也与他的差距也稳定在十分以内。可其他的远远还是不能相及,尽管旁人在一年轻声细语的安慰,可是我很难走出隔阂差距的失落。

我生性热情奔放,可暗恋这件事有时候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小的人。我不喜欢《简爱》里的情节安排,我全然不在乎它所处背景的时代价值,只是不解最后男主的残疾安排以及和女主莫名其妙的灵魂契合。

隐隐约约的传递着精神契合必须架空在一定物质实物的相抗衡的状态中。

那时候的自己太过天真,真的幻想能够有一天和他灵魂契合,殊不知众生的情缘冥冥之中早已被月老手中的红线拿捏。

宿命感降落于世,把人紧紧缠绕最后死死扣住,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不知怎的,我变得打怵午休,午休的宿舍没有空调,几盏电扇毫无目的的吹风不仅没有让我感到凉爽反而把我搞得晕头转向,最后我不是进入了梦乡,而是跌进了光怪离奇的时空场景,可能是我熟悉的小路,是我待过的教学楼,是我住的出租房,可是那里面总有一种奇怪的力量置我于死地,我要么挂在教学楼的阳台,要么骑着自行车路过声势浩大的巫师表演。

顾闻在我梦中也出现过几次,可我永远看不清的脸,梦中照进现实,就连在梦里,他也离我那么远。

往往在这样似真似切的梦里醒来,我一整个下午都会被梦中的场景牵魂梦与,好像做梦时消耗的能量夺取了自己一部分的元力。

高二是高三生涯里特殊的一段时光,我们在高一学弟们之上,在高三学长们之下,就这样被妥善完好的包裹,让我们处于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直到夏日的烈光逼得我们逃无可逃,我们才如梦初醒般的备战期末考试,戒备的看着高三即将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高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目光就穿梭在高三学生灰色的校服之中,他们在食堂吃饭的样子健步如飞,我偶尔几次在宿舍早醒时就远远看到她们坐在楼梯口静静复习,等待宿舍楼开门进教室。

我开始担心他们突然的出走,在硕大的操场上,高二年级活力的跳操,而他们一圈又一圈的围着我们跑操,我打量他们严肃稳中的神情,好奇他们随处的经历和此刻的感受。

他们的优秀毋庸置疑,直到我高中毕业了好久,还会记得当初他们那届高三学生的一身傲骨,风姿飒爽。

日子便一天天的过,他好像一个不懂时光荏苒的孩子,依旧我行我素,吃喝玩乐。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的忧愁,过往。

我已过了最初不知疲惫探索的阶段,现在,哪怕我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也满意的很。哪怕有时三天不见,我也不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认识他这么久,他只有一次认认真真的看过我,可是我依然选择了逃避。

这件事情过了很久我依然感动不已,虽然我们的教室近在咫尺,可是只是这样无声的对望就能冰冻时光,让我和他好像隔了无数的时空,不能靠近。

高三的他们给我留下最后的一个印象是一个女生在黑暗中蹦跳的剪影。下了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明天过后我依旧要早读上课学习,而她就要迎接高考,她身上洒满了月亮柔情的月光,洗刷掉十二年求学的风尘仆仆,她在月光下像一直兔子一样轻盈,我看她那样的姿态入了迷,脚下的落叶被我踩的唰唰作响,她回头看见了我,全然不在乎我的打量,蹦哒的走出黑暗,走进温和路灯下的光芒。

时隔多年,我依旧会记得一个女生在校最后的样子,我看不见她的脸庞,但每个姿态都极其富有美感,那是一个人对以后的自信,那是正事青春的骄傲,那是当身洒月光时的温热,是对未来应有的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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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初过,思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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